34.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山上落了雪，白皑皑的一片，连绵垣古的银山在起伏变幻，像是要直通天际。

    降了雪，温度也在骤降，山上枯黄暗哑的叶子也早失了声音，蜷缩在一起，被凛冽的寒风吹的摇晃不止。

    盛南的围巾已经织好了一个，

    陈敏静和陈识下山去采购的时候，买了一袋子红薯和土豆，红薯在炭火里烤的黑焦焦的，把焦皮扒开，里面都是热腾腾的红薯瓤肉，香甜软糯，也更适合下雪天吃。

    到了晚上，外面已经变的漆黑一片，窗户上都是半夜寒气落下的霜，白织灯把房间内照的通明，盛南写好了教案，又坐在床上的被窝里开始织围巾，

    外面风咆哮呼喊，陈敏静整个人都缩在被窝里，挡不住的困意袭来，迷糊对盛南说要早点睡，自己就已经进入了梦乡。

    就剩几针就勾完了，盛南眼睛有些酸疼，把线、针还有快要收线的围巾放在了一边，起身去上厕所，推开门，外面是白茫茫的一片，飘扬的小雪花还落在了她衣服上，

    实在是太冷了，回到屋里后，盛南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双手捧着杯子，站在那里，看窗外悬挂在天上的月牙儿，冷冷清清，凄凄寒寒，很少能看到，盛南便用手机留住了这个独有风韵的夜月。

    零点一到，是国际意义上新的一天，

    也正刚过一分钟，盛南手机就来了短信。

    她打开微信，看到了顾淮景分享给自己的一张图片，

    像是在外面拍的，

    盛南把图片稍微放大，还看到了绰约摇晃的树影，

    图片的下一条短信是新年快乐。

    盛南把自己刚拍的那一张也分享了过去，还带上了一个笑脸。

    【新年快乐。】

    刚忙完事情的顾淮景一坐上车就看到了盛南回复的短信，也不着急系安全带，盯着手机嘴角噙着笑意，

    【还没睡吗？】

    盛南回了一个嗯，又感觉到回复的有些冷漠，在后面解释道，

    【下来喝杯水，你还在外面？】

    顾淮景回，【嗯，现在决定回家了，】

    车上暖气开的很足，看着页面上，显示的正在输入的页面，顾淮景也能猜到屏幕对面的盛南正和自己聊天的样子，

    而自从那次颁奖晚会见过面以后，两人从未再见过，也很少聊天，最后一次听到她声音是她对自己说，再给她点时间。

    对于感情，顾淮景觉得一向能克制住自己，但如今，漫漫思念如潮水一样，让他的心里早已经溃败。

    顾淮景有些想念她的声音。

    【你现在方便吗？】

    盛南看了一眼把自己裹成粽子，安眠入睡的陈敏静，【还好，她睡着了。】

    这边消息刚发过去，顾淮景的电话就打来了。

    “喂？”

    即使知道陈敏静平时睡的死，但盛南也害怕她再听到什么，戴上了耳机，走到了门后面接通了电话。

    顾淮景压着声音，问道：“那边冷吗？”

    盛南戴着手套，看着窗外已经结冰，白花花的一片，

    “不冷，”她说，随即又问：“你那边不冷，”

    “我们也不冷，”顾淮景回，看着路面上仅剩下他一辆车，外面冷肃的树木显得有些凄凉，他眉眼弯了下去，内心涌上了一股暖流，

    “新年快乐，盛南，”

    “你刚才已经跟我说过了。”

    顾淮景笑，尾音带着蛊惑力的沙哑和笑意，

    “不一样，刚才那是言语的祝福，现在这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但祝愿都是一样的，都是真心实意的，”

    盛南对于他这无赖的解释，没办法反驳，

    旁边陈敏静正好翻了个身，弄出了声响，盛南害怕她发现什么，声音又降低了不少，

    “你还不睡觉吗？”

    顾淮景在电话那头察觉到了她警觉的声音，嗯了一声，身子靠在座椅上，声音多了几分慵懒和随性，

    “你早点睡，盛南，晚安，”

    “晚安，”

    心脏砰砰跳动，

    盛南挂完电话，她感觉自己此刻蹲在地上，像是在干什么亏心事一样，乱个不停，但随后这种悸动被随之而来的陈敏静的嘟囔声所忽略。

    盛南赶紧关灯，上了床。

    -

    一月份的时候，学校已经放假，屋檐上也已经结了冰，冰溜子倒挂在门房上面，像摆动的音符。

    学生都回家准备过年，

    盛南提前和舅舅说自己过几天会回家，舅舅让郭阳去接她，话语里都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陈敏静也回了东北老家，剩下陈识，没家的他准备在同学家里呆上一阵。

    盛南早上出发，还是春运，路上人太多，盛南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一早了，

    郭阳开着车来容市的火车站来接她，说是家里面都已经收拾好了，

    他脸上笑嘻嘻的，提到家里的时候，看着他喜气洋洋的表情，盛南猜到他和舅舅郭盛的对峙，父子没有隔夜仇，看来已经有了结果。

    郭阳一脸愉快，哼着小曲说道：“姐，我爸妈同意了，年后我们就领证结婚，到时候你可要吃完喜酒再走。”

    盛南为他开心，还说让郭盛什么时候带着那姑娘过来家里吃吃饭，她这个做姐姐的，还没见过。

    郭阳也没把她当作外人，爽快答应，还开玩笑说，让她准备一个大红包。

    正是春运，到了归家的时候，路上滑还堵车，在高速路上甚至还有车出了事故，本来畅通的路堵成了闭塞的乌龟道。

    走到半路，郭阳的车突然熄了火，估摸着是车的故障。

    他下车翻看引擎盖查看，说是里面有个线烧坏了，走不了了。

    郭阳懊悔，

    “对不起啊，姐，这车是我一年前就买的二手车，最近几天家里事情忙，可能是被烧坏的。”

    “没事，修不好的话，打电话找拉车的？”

    外面天寒，还在飘雪，盛南站在车外面看着来往的车辆冻到打颤，刮的寒风也吹的人心凉，

    郭阳给自己的兄弟打了电话，说是半个小时后才到。

    见盛南冻的直跺脚，郭阳便让她在车里面待会儿，有个窗户避寒，比在外面受冻要好的多。

    盛南照办，手指都是冰凉的，挨不住天寒。

    她们出故障的地点是在荒凉的农田处。

    郭阳在路边摆手招车，见的车少，停下的车也少。

    -

    郝鹏开着车，顾淮景坐在副驾驶上，眯着眼睛在休憩，这几天城市来回跑，休息的时间也少，

    本来今天是他在家休息的日子，郝鹏非得拉上他，说城里有他媳妇儿喜欢的包包，最新款的，他想偷买回来，算作新年的惊喜。

    最后他自己满载而归，给顾淮景留下的只有一身的疲倦，

    郝鹏看他这么没精打采的样子，在旁边开始扯话题：

    “看你劳心费神的样子，阿姨又给你相亲了？”

    顾淮景嗯了一声，头靠向了窗外，含糊应答，“我都拒了，”

    不止是让他费精力，对于他来说更是一种精神折磨。

    郝鹏盯着前方，“你和阿姨两个人也总不能一直玩猫捉猫鼠的游戏，我看你还是提早跟她说清楚。”

    顾淮景说：“没什么好说的。”

    按照现在自己妈妈这个性格，自己说什么也是白费，可何况现在他和盛南的关系，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情，要是自己坦白说清楚，说不定会给盛南带来没必要的烦恼。

    盛南好不容易回趟家，顾淮景想让她开开心心度过一个新年。

    郝鹏看着他那副倔强的眼神，叹口气，看到前面有辆停在路边的车，在拦车，兴许是车出什么问题了。

    郝鹏打个方向盘，准备在路边停下车，转脸对顾淮景说：“有位兄弟车坏在路边了，我去瞅一眼，你下去不？”

    顾淮景最近被家里的事催的头疼，摇头，始终没睁眼，语气也是无精打采的，

    “你去吧。”

    郝鹏解开安全带，关上了车门，

    刚一走下车，身边的郭阳就递了一根烟上去，郝鹏最近家里媳妇管的严，不敢吸，接了也就挂在耳边，走近那辆车。

    “兄弟，哪里坏了，需要什么帮助？”

    郭阳打开前车的引擎盖，指着已经被烧坏的线，

    “我前些时间刚买的二手车，谁知道这零件这么不当用，”

    郝鹏以前在上高中过的时候，暑假在4s店干过一段时间，对车比常人更熟悉一些。

    他看了一眼，对郭阳说：“这修也修不太好了，要喊人来拉车了。”

    话刚说完，掏出手机，寻找号码，低头说：“我有个兄弟是干这一行的，人也挺不错的，价格我给你讲到最低，你看行不。”

    郭阳点头说没问题，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能碰上肯接这活的人已经算是万幸了。

    郝鹏见他说话痛快不含糊，也没说什么，拨通了电话，发去了地址。

    盛南这几天在路上奔波的实在劳累，本来想的在车上坐着暖和一些，谁承想，还睡了过去，醒的时候，周围还渗着寒气，她也听到外面有人讲话，也不知道郭阳车修好了没有。

    刚推开门，就看到郭阳在和一个人闲聊，走进一看，都是熟面孔。

    郝鹏的惊讶挂在脸上，

    “盛南？”

    郭阳看着身后走近的盛南，疑惑：“你认识我姐？”

    “何止是认识，”郝鹏拍拍他的肩膀，有些欣喜，“我们是同学，关系还不错的那种。”

    他刚才和郭阳闲谈的时候，还听他说，自己是来接姐姐的，谁能料想到他口中的姐姐，竟然是盛南，有时候郝鹏不得不怀疑，有时候这缘分，妙不可言。

    盛南也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郝鹏，

    “你这出去采买去了？”

    郝鹏低着头，笑笑说道：“这不快过年了，给媳妇买点东西。”

    再抬头看盛南，耳朵和脸颊被寒风冻的红了，这才想起来，

    “外面天冷，要不你们先到我车里暖和暖和。”

    他大跨步走了过去，开了车门，十分的热情，

    “我们有啥寒暄话，到车里面说。”

    盛南和郭阳也不好推脱，对视一眼后，准备上车。

    车内暖气开的很足，顾淮景穿一件黑色羊毛衫也不觉得冷，只是闭目眼神的靠在座椅上。

    见他还在装睡，郝鹏推推他，悄悄说：“老顾，看看谁上来了。”

    顾淮景还以为他是故意骗自己的，心想他打的是什么哑谜，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后面正上车的盛南。

    盛南穿着白色短款棉服，蓝色牛仔裤，脖间围了一件酒红色的针织围，兴许是冻的缘故，脸颊和耳根处都泛着红，她整张脸都缩在围巾后面，眼神疲惫平淡。

    而在盛南上车的时候，早已经猜到了车上或许有顾淮景在，如今她坐在后面，看到了副驾驶上也在抬眼观察自己的顾淮景，

    两人视线交汇，随即又都扭过头去。

    谁都没先说话。

    郝鹏在一旁观察两人，说道：“外面天寒地冻的，等会拖车来了，你们就先坐我的车，我送你们回去，”

    盛南没法拒绝，现在正是冬天，别说是零下的温度，就连在外面站会儿，就觉得手脚僵硬冰凉，幸亏是遇到了他们。

    盛南对他说感谢，郝鹏却只是摆摆手，看了身旁的顾淮景一眼，“咱们这关系，你再感谢的话，就见外了。”

    盛南腼腆一笑，有些冰凉的手指相互搓磨，在取热。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杯子，她一抬头，看到了顾淮景纤长有力的手指正拿着茶杯，里面像是刚灌满的热水。

    “拿着，暖暖，”

    顾淮景语气简短，语调却不像外面温度那样让人瑟瑟发凉。

    盛南点头，接了过去，捧在手心温暖隔着玻璃杯传进她的手掌心。

    “你看看，”郝鹏看到两人的动作，眯着眼笑，“不愧是老同学，这么会关心人啊。”

    顾淮景踹了他一脚，坐在后面的盛南倒是不好意思了，低着头没说话。

    顾淮景慵懒的开口：“好好开你的车，哪那么多废话。”

    “得，”郝鹏适可而止，“我就是劳苦的命，”

    -

    拖车已经来了，按照郝鹏的安排，直接拉到了他朋友家的维修店，店里的老师傅说，问题不大，但需要等个两三个小时，郭阳下车在那里等，郝鹏也下车说陪他一起，故意留在两人在车里。

    临走前，他还特意眼神暗示顾淮景，在他身边悄咪咪说道：“这次我又给你争取了机会，你好好把握，不要辜负我的一片心意。”

    看着郝鹏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顾淮景冷着脸，把他往外推，直接关上了车门，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