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如兰骑着自己的小电动车,顾白月乖乖坐在后座,小手紧紧抱着妈妈腰肢,很快就到了孟家。
眼前的豪宅奢华大气,贵不可言,没有见识的母女两人齐刷刷发出一声惊叹。
孟家人没有想象中那么趾高气昂,管家看到季如兰带着个孩子,还笑着摸出一块糖给顾白月。
在征得季如兰同意后,管家将顾白月安置在花园角落里的椅子上,这儿幽静又冷清,除了园丁很少有人过来。
季如兰歉意地对顾白月道:“皎皎等一会儿,妈妈会尽快出来的,好吗?”
顾白月一点不生气,笑着道:“妈妈快去吧,皎皎会乖乖的。”
两人离开后,顾白月饶有兴致地来到花坛边,对着一朵向日葵看了半晌,还数了数上面的黑籽籽。
大概是受身体影响,顾白月现下变幼稚了许多,平常在其他人面前,还想端着九州第一女神的颜面,一旦脱离大家视线,就忍不住放飞自我。
顾白月自己就是一株月桂,心底自然很爱花,见墙角那一小片玫瑰有些枯萎,地上落着或粉白或嫣红的花瓣,就小心翼翼地捡了一圈,兜在小裙摆里。
捡了满满一兜,累得都有些气喘吁吁了,顾白月眼尖地瞥到一个小秋千椅,扎在丛丛凌霄花和葛藤之后,十分隐蔽。
秋千上积着一层落叶,像是许久没人坐的样子。
顾白月有点心痒痒,左右看了看没有人,就走过去细心地将枯黄落叶扫落,开心地坐在上面,小脚点着地面,一荡一荡玩得开心,连怀里的落花又飘落出来都没注意到。
玩着玩着,顾白月忽然对上一双难掩讶异的眼睛。
一个大约八|九岁的男孩,规规矩矩地穿着合体的三件式西装套服,连领结和方巾都打理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看起来斯斯文文,俊秀安静的样子。
只是,他这么不言不语,悄无声息地站在花丛阴影里,好像一只轻巧的猫儿。
许是那边光线黯淡,顾白月看着他,总觉得这小孩儿身上带着丝丝阴郁。
顾白月不再使劲儿,秋千摆动得弧度越来越小,慢慢静止下来,她有些局促地从秋千上滑落下来。
堂堂九州第一女神,竟然被一个小屁孩逮到偷玩秋千,多少有些尴尬。
我吓到她了吗?
孟宴臣恍惚想到,或许他应该继续藏在花丛里,这样是不是就能看到刚才那种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笑。
尽管今天是周末,孟宴臣也没有多少休息时间,按照母亲付闻樱制定的计划表,他今天应该上一节英语课,一节马术课,一节书法课,还要做四套卷子。
对孟宴臣来说,母亲付闻樱女士,有时候简直像极了脖子里这根她亲手挑选的领结,紧紧地死死地箍在那里,勒得人毫无喘息之机。
不过,今天是例外。
父母说要带他出去拜访朋友,顺利的话,他以后会多一个妹妹。
妹妹啊……
孟宴臣默念着这个有些陌生的词汇,不知道是该为家里即将多一位妹妹开心,还是该为妹妹接下来注定被掌控的人生担心。
外出拜访的时间定在上午十点,母亲说在此之前要先完成对外聘厨师的面试。
应聘者准时到来,是一位美丽的年轻女士。
母亲亲自去厨房测试那位季女士,孟宴臣短暂地获得了一会儿空闲。
昨天晚上没睡好,孟宴臣有些失神地漫步在庭院里,不知不觉走到花园最偏僻的角落,那里藏着他小小的“叛逆”。
为什么会失眠呢?
因为孟宴臣做了一整夜的噩梦,他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条鱼,一条即将被海水溺死的鱼。
真是奇怪,鱼怎么会被溺死。
但孟宴臣又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窒息。
他是失去氧气脱水许久的鱼,濒临死亡,身体里的每一寸细胞都渴求着新鲜空气。
能够大口大口,毫无顾忌地呼吸,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孟宴臣用手背贴了一下额头,他觉得自己可能生病了,不然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抱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直觉,奢望在今天遇到救赎。
他以为心底那一丝侥幸,是生活重压下的错觉。
现实却给了孟宴臣一份惊喜,他在花丛深处看到一个精灵般的小女孩。
早在踏入这个角落的第一秒,孟宴臣就意识到有外人闯入,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被对方吸引。
小女孩明眸皓齿,眼睛星子般璀璨,头发乌压压得浓密得如同一道瀑布,带着些微卷曲的弧度,蓬蓬松松地覆在雪白肌肤上。
她穿着鹅黄色亚麻连衣裙,裙摆点缀着可爱的蕾丝边和卡通图案。衣服的材质并不名贵,在孟宴臣眼里甚至还有些廉价,但洗得格外干净,频繁得洗涤恰到好处地冲淡了原本过于饱和的颜色。
倘或那是明媚艳丽,光鲜无比的原色,于此时此刻的孟宴臣来说,反而会灼伤他眼球,让他不敢靠近。
顾白月看小男孩不说话,猜想他在生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秋千是你的吗?对不起哦小哥哥,皎皎不该坐你的秋千。”
她一说话,孟宴臣几乎立刻就感受到,对方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她身上有勃勃生机,有春天一般的活力,似林下清风,吹散了孟宴臣胸口的闷窒感。
下意识地,孟宴臣觉得她说话的声音软软糯糯,很好听。
他礼貌微笑:“你叫皎皎?”
顾白月:“是啊,我叫顾白月,小名皎皎。小哥哥你呢?”
孟宴臣礼仪周全:“我是孟宴臣。”
顾白月微微歪头,水汪汪的眼睛看向他:“你姓孟,那你是这里的主人喽?小哥哥,你家好大啊,你每天起床不会迷路吗?”
真是童言无忌。
孟宴臣忍不住发笑:“不会迷路。”
顾白月:“真的吗?我不信。”
哼,想她堂堂九州第一女神,天地鸿蒙之初第一株月桂,稍微走远一点就会迷路,凭什么别人不会啊,不服气。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在这个问题上那么执着,不过孟宴臣瞧她粉扑扑的玉雪可爱,像极了以前过年时偷偷堆得小雪人,心底暗想:这应该就是妹妹的样子吧?
对待妹妹当然要宽容一些啊。
孟宴臣仔细解释:“真的不会迷路,好像我从小方向感就比较强,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都没有迷过路。”
顾白月委委屈屈对手指:“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孟宴臣又被萌到了。
他怕顾白月不理自己,有些慌乱,在此之前孟宴臣认识的玩伴都是韩廷、肖亦骁这样的男孩子,还从来没有同小女孩打交道的经验。
“这个秋千给你玩好不好?”
顾白月:“这个秋千真是你的啊。”
孟宴臣抚摸秋千两端的绳索,难得露出这个年纪的孩子身上应该有的顽皮,“架子是我求花匠叔叔帮我搭的,不过,绳子和木板是我自己偷偷做的。”
顾白月不解:“为什么要偷偷做?”
“因为……”孟宴臣脸上的笑容有所收敛,“妈妈不允许,她说荡秋千无聊又无趣,一不小心还会受伤,玩这些太浪费时间。”
顾白月:可你说起秋千来,脸上的笑容遮都遮不住啊。
她坐在木凳上,双脚套在小猪佩奇图案的袜子和红棕色小皮鞋里,欢快地在空中划来划去,像是一双桨。
孟宴臣一边帮顾白月推秋千,一边细心地护着她后背,怕人跌落下来。
秋千越荡越高。
“怕不怕?”
顾白月:“不怕!”
秋千荡到高点时,隐约能窥见一丝外面的世界,一片蓊蓊郁郁的绿化树,三两户影影绰绰的独栋别墅,还有自由自在,追逐打闹的小朋友。
彼时顾白月尚不明白,斯文矜贵如孟宴臣,为什么会喜欢荡秋千这个与他身份格格不入的小游戏,直到很多年后,顾白月识破孟宴臣步步逼近时的伪装,了解这个俊美男人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偏执,才懂得人终将会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囚困一生。
但那时,一切都已经晚了,顾白月再也逃不开了……
“少爷呢?”
“刚才好像往花园里去了。”
“嗳,快跟我一起去找。”
“怎么?”
“先生太太要出发去城北的福利院,喊少爷一起呢。”
孟宴臣听到外面的动静,正要走出去,忽然看到先前在厨房应聘厨师一职的季女士,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
“皎皎。”
季如兰来到女儿面前,上上下下看了她几眼,脸上笑盈盈地说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妈妈通过面试了哦。”
顾白月很捧场:“妈妈真棒。”
季如兰有些兴奋:“孟家,这可是孟家啊,宝贝儿,快亲妈妈一口,让妈妈知道这不是做梦。”
顾白月从善如流,吧嗒在季如兰脸颊印上一吻。
听到这里,孟宴臣已经知道顾白月的身份,其实他方才就已经猜到,皎皎并不是爸爸妈妈打算收养的妹妹。
也好……
顾白月被季如兰牵着,临走时礼貌地同孟宴臣告别:“小哥哥,再见。”
孟宴臣来到父母身边时,听到付闻樱说:“季女士的手艺还不错,能有孙大厨七八分真传,而且她自己也有孩子,主攻的就是适合孩子的药膳,就她吧。”
家里的事一向都是付闻樱操持,孟怀瑾自然没有意见。
孟宴臣不知怎么的,无声抿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