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宴臣(四十六)

    望乡村发生地震,皎皎下落不明的消息传来时,付闻樱第一反应就是跑去国坤找孟宴臣,但她还是晚了一步,彼时孟宴臣已经乘坐私人飞机,去往震源所在地。

    肖亦骁和韩廷等人筹钱筹物,带上赵又司以及一大批急救药物,急匆匆地搭载第二架私人飞机,前去支援。

    付闻樱情绪崩溃,抛下一切端庄仪态,疯子一般不顾一切地冲过去,要求一同前往。

    “阿樱!”

    孟怀瑾将人拦住,死死攥住她瘦弱的肩膀:“你冷静一点!”

    付闻樱哭到哽咽:“你要我怎么冷静?我的一双女儿都在那里,生死未卜!我怎么敢冷静?!让我去,我要带他们回家……”

    孟怀瑾又怎能不心痛,但他是一家之主,是国坤掌舵人,在付闻樱摇摇欲坠时,他必须成为支柱,不得不强硬地提醒她:“阿樱!我们老胳膊老腿儿,去了能做什么?不要给孩子们添乱!更不要给国家添乱!”

    “我做了一个噩梦,我好害怕啊……”付闻樱双腿发软,倒在丈夫怀里潸然泪下,喃喃道:“是我错了,我不该逼他们的,只要孩子们平平安安回来,我什么都答应。”

    总是高高在上,习惯了掌控全局的付闻樱,第一次品尝到后悔的滋味,代价却是如此苦涩。

    肖亦骁几人也不禁悄悄红了眼圈,郑重地跟孟怀瑾付闻樱承诺,“叔叔阿姨放心,我们一定把老孟和皎皎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付闻樱只是太过惊慌失措,等她明白自己没办法去前方参与救援,就退而求其次,在孟怀瑾的鼓励下,竭尽全力保持镇定。

    归功于女人天性心细,考虑事情面面俱到,付闻樱派人去采购了一大批衣物和卫生用品,无偿捐献给灾区。

    春上春驻扎在燕城的分公司,也第一时间将官网宣传页面换成黑白色,旗下所有彩衣华服一夜下架,赠予慈善晚会做拍卖,拍卖所得全部用以灾后重建。

    做完这一切,付闻樱木然流泪:“我还能为我的孩子们做些什么?”

    孟怀瑾握着她的手,默然片刻,“等待。”

    然而付闻樱心急如焚,她等不了,更睡不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孟怀瑾叹气:“如果实在睡不着,我们去爬山吧。”

    深更半夜,两人穿着运动服,迎着山林雾气,一步步踩在落叶枯枝上,身上不知不觉就被露水浸透了。

    两千七百二十三层台阶,他们相携着,慢慢走过,似乎每一步都能看到新春时节,宴臣沉默如渊的样子,还有皎皎浅站在一旁,巧笑倩兮地哄他。

    这个时间点,普济寺自然是闭门谢客的,想来严一法师他们都已酣然入梦。

    孟怀瑾:“我去拍门吧。”

    付闻樱摇头:“算了,别扰人清梦,——心诚不必见佛。”

    她在紧闭的山门外跪下,那一向高昂的头颅,深深低垂下来,虔诚地叩拜。

    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露夜前来,两人累得气喘吁吁,坐了好一会儿,才相互搀扶着下去。

    大概是爬山消耗了太多体力,等到回家之后,原本食不知味,睡不安枕的两人,一闭上眼就沉沉睡了过去,还做起了梦。

    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梦,长得如同真实发生过的一样,梦里没有季如兰,更没有顾白月,就像一串被设定好的程序,到了某个关键点,他们领养许沁,一心一意教导她。

    但在许沁眼里,养父母赋予的一切是牢笼,是枷锁,是驯兽师挥舞的小鞭子,她满腹怨怼,冲着亲人的背影冷眼相向。

    为了报复,她故意接近宴臣,言语诱导,精神控制,一日日潜移默化,蚕食鲸吞,打着同病相怜的名义,一点点将他驯化。

    然后呢?

    然后她忽冷忽热,若远若近,将宴臣的感情玩弄于股掌之中,得意地看着他越来越漠然,越来越抑郁,在道德的污淖里泥足深陷,渐渐窒息……

    那么清贵冷艳,高不可攀的养母,若是知道她唯一的儿子,成为养女脚下的一条狗,表情一定会很有趣吧?

    看,多刺激啊。

    原来孟家的权威也不是不可挑战啊,不过如此。许沁开始肆无忌惮地抽烟,喝酒,出入网吧酒吧,极尽放纵地与宋焰彻夜纠缠。

    一碗白粥当然比不上孟家的泼天富贵,但它可以成为刺伤付闻樱的一把刀啊,许沁住着养父提供的房子,穿着养母买的高定套装,开着哥哥送的车,却口口声声态度坚决地与孟家决裂。

    多么有恃无恐啊,因为许沁知道无论如何堕落,永远都会有人兜底,孟家绝对不可能不管她,即便养父母能狠得下心袖手旁观,孟宴臣也不会。

    她故意混淆亲情和爱情,模糊两者界限,慢慢用爱将孟宴臣绑架,看着他痛苦,她竟然觉得非常快慰。

    再后来,她抱着灭火器,在地下车库四处喷洒,为了宋焰一再顶撞养父母,津津有味地啃他吃剩下的鸡骨头,当着养父母和孟宴臣的面摔了全家福……

    付闻樱泪流满面,她眼睁睁看着儿子日渐消沉,却无能为力,他整夜整夜失眠,久久在阳台徘徊,甚至因为一时善心,被别有居心的女人讹上,诬陷他强女干。

    宋焰和许沁明明手握证据,知道宴臣清清白白,却趁机落井下石,逼迫付闻樱下跪道歉,才肯拿出来救她儿子。

    为什么会这样?

    没有调查,不经举证,只凭贱人空口白牙几句话,宴臣竟然就被关了起来,完全不给他辩解机会,一个下属子公司消防器材出了问题,身为董事长的怀瑾要被带走调查……

    所有人都像被降智了一样,宋焰和许沁说什么,大家就信什么,仿佛所有人所有事都要为他们服务,哪怕宋焰违反救援准则,严重渎职,许沁无证行医,生剖孕妇,他们也视而不见,甚至站在废墟上欢呼……

    何其可笑!何其荒诞!

    终于,宋焰和许沁结婚后,宴臣不堪忍受这一切,他去了国外定居,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不久之后就传来噩耗,宴臣葬身火海……

    她那么优秀,那么好看的孩子啊,竟然被活生生烧成一截木炭!

    付闻樱和孟怀瑾心痛如死,一夜白头。

    趁着付闻樱和孟怀瑾悲痛欲绝,许沁和宋焰登堂入室,嘴上说着孝敬养父母,实际如饿狼一般,伺机侵吞家产,见两人不愿签署资产转让书,还利用宋知许打感情牌,企图慢慢软化他们的意志。

    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孟怀瑾和付闻樱岂会让他们如愿,他们将钱财一笔笔捐献出去,用以救助重病儿童,资助贫困山区孩子读书,唯有一点要求,就是受捐人必须经受考验,品德过关。

    付闻樱不信全天下的孤儿都是白眼狼。

    最后的最后,许沁狗急跳墙,利用职务之便,从医院偷出违禁药品,神不知鬼不觉地投放在他们食物中,想要结果了他们。

    占遗产,吃绝户……

    真是好狠的算计。

    多亏了宋知许那个浅薄轻狂的小白眼狼,一脸嚣张地跟邻居吹牛,“爸爸妈妈说了,等到那两个老家伙被毒死,这一套大房子就是我的了!”

    付闻樱:“动手吧,这个家里没有人无辜。”她和他也是。

    孟怀瑾读懂了她的潜台词:“好。”

    他们以为在商场上浴血厮杀过来,一遍遍经历弱肉强食的女人,会是温顺的绵羊吗?

    不!她是狼,还是失了独子的母狼!

    血债血偿。

    晚上,宋焰和许沁再次厚颜无耻地上门,不顾他们的阻拦,自说自话地要替他们打理家业,继承国坤。

    孟怀瑾冷笑:“死了这条心吧,我就是把国坤一块钱卖给国家,也绝不便宜你们这对奸夫□□!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顾念战友情谊,领养了一条白眼狼!许沁,你会下地狱的!”

    “说什么呢,你个糟老头子!”

    宋焰想要动手,孟怀瑾躲了过去,他望向付闻樱:“准备好了吗?”

    付闻樱点点头,家里下人早就被遣散了,所有门窗都被封死,房间四角藏着汽油,今天谁都别想逃出去。

    孟怀瑾掏出打火机,一把火点燃。

    看着大小三只白眼狼吓得如丧考妣,无头苍蝇似的乱钻,付闻樱忍不住哈哈大笑,歇斯底里地大喊:“报应!这就是报应!宴臣,你看到了吗?妈妈给你报仇了!”

    火焰焚毁了一切,付闻樱瞧着许沁和宋焰痛苦打滚,慢慢被火苗吞噬,就连宋知许那个总是仗着孟家名头,在外欺善怕恶的小崽子也一样,不停嘶吼着求饶,地上漫出一滩滩恶心的水渍。

    真是痛快。

    付闻樱狠狠出声:“属于我儿子的东西,谁都别想碰!你们害死了他,还敢觊觎这片宅子,我就让你们给我的宴臣陪葬!”

    罪魁祸首一一死去,付闻樱和孟怀瑾也逐渐被火焰包围,两人根本没有逃命的打算,手牵手坐在沙发上,感受着烈火焚身的滋味。

    原来,竟然这般疼吗?那宴臣临死之前,该有多难过,才能硬生生忍下求生的本能……

    付闻樱的骄傲荡然无存,一瞬间泪如雨下。

    “宴臣,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有眼无珠,引狼入室,苦了你一辈子。你等着,爸爸妈妈这就来给你道歉……”

    “若有来世,我必让许沁那个贱人尝一尝什么叫绝望,什么叫生不如死!”

    ……

    “宴臣!我的孩子……”

    付闻樱哭喊着惊醒过来,一时心内剧痛,不知今夕何夕,旁边孟怀瑾也浑身汗湿,满脸惊恐。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尽皆骇然:“你也梦到了?”

    那么真实鲜活,历历在目,仅仅只是梦吗?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刺破黑暗,付闻樱连忙接通。

    对面传来肖亦骁的声音:“阿姨,我们找到老孟和皎皎了,半个小时后就能到家,不过,救援过程中出了一点小意外,您先做好心理准备……”

    付闻樱的心沉了下去,踉跄着换好衣服,站在门口等着,期间几次险些晕倒,多亏了孟怀瑾牢牢搀着她。

    瘫痪的交通经过抢修,已经勉强可以通行,肖亦骁他们是开着车回来的,刚一停靠,韩廷就去后备箱取出轮椅,扶着顾白月下来。

    女孩左腿上打着一圈石膏,走路时都是单脚着地,小兔子一样蹦蹦跶跶。

    付闻樱心底一咯噔,紧紧将顾白月抱进怀里,带着哭腔问:“皎皎,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妈妈,我们皎皎以后还要跳舞的。”

    听到付闻樱还愿意认她这个女儿,顾白月鼻子一酸,“妈妈,别担心,我的腿没事,养几个月就好了,只是哥哥……”

    顾白月抽泣着看向孟宴臣,付闻樱这时才注意到,孟宴臣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一只手搭在轮椅椅背处,脸上金丝眼镜不知去了哪里,一双眼清冷淡薄,茫然没有焦距。

    看到他头上染血的绷带,付闻樱吓到几乎失声,嗓音虚浮地问:“宴臣你怎么了?你的眼睛怎么了?”

    梦里种种纤毫毕现,付闻樱悲痛欲绝,抱着孟宴臣劲瘦的身躯,嚎啕大哭:“妈妈错了,妈妈真的错了,你原谅我一次?不要再抛下我跟你爸爸了。”

    自有记忆以来,孟宴臣从未见过付闻樱如此哀伤,她总是沉稳端庄,落落大方,以至于让人忽略抛开外在光环,她也只不过是一个纤弱的母亲罢了。

    孟宴臣成年后第一次和付闻樱这般亲近,母子两人上一次拥抱好像还是孟宴臣上幼儿园的时候,他有些怅然无措,右手举起又放下,呆呆地停在半空中,神色懵懂,让人好笑又心疼。

    “哥哥,抱抱妈妈吧,她被我们吓坏了。”

    顾白月牵着孟宴臣的手,轻轻放在付闻樱身上,低声道:“你看,就算妈妈偶尔强势又严厉,她的怀抱也一样温暖,是不是?”

    孟宴臣缓缓地,迟疑着点了点头,在顾白月的引领下,笨拙地拍了拍付闻樱。

    他这才恍然惊觉,母亲瘦弱得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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