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极勉强的低头

    寿阁内,姜寐拉着姐姐的袖子轻轻拽动,而面对依旧想靠撒娇来掩盖罪过的姜寐,姜氏终于抚额长悲,产生出不想见到小妹的想法。

    姜寐似乎真的被她们惯得无法无天,连王族脚下的朝歌,王族朝堂的重臣,都敢肆意失礼。她不由叹道:“从东地到朝歌,你竟半点进益都没有!”

    姜桓楚作为大哥,虽然偶尔不太靠谱,但看自家小妹懵懂无知的模样,还是拉住了姜氏,主动劝道:“别动怒,我去向父亲告状就是。”

    姜氏一听更是头疼,低声斥道:“父亲难道就会管?”

    ... ...当然不会。

    “父亲难道不是每次都向着她吗?!”

    ... ...当然是。

    孕期脾气不佳,叫姜氏更是容易多思,她一时想到自己的处境,一时又想到姜寐的未来。恍如在悲诉担忧,又恍如在付诸过去---

    “你知不知道,总有一日,你要面对自己的夫主,照料你们的封地!你将依附于家族和他人的尊重去活着,而稍有的不慎,就会让你失了所有努力!”

    “而你今日,便是丢了自己的前程!”

    眼看着自家姐姐大着肚子因她难过,姜寐觉得十分不舒服。然而她对自己的过失并不自知,这就让她的些许愧疚显得毫无用处。在她看来,自己不过是同一个朝歌的大臣顶了几句嘴,怎么就让姐姐生气成这样?

    【到底怎么了。】

    姜寐跪伏在姐姐身边,手指轻轻拉住姐姐,小心地摇了摇,却一脸懵懂。

    女孩从来都是无法无天,傲慢随意的模样,可此刻为了哄姐姐开心,竟破天荒地在脸上露出了害怕和小心的神色,连一旁的姜桓楚都不自在起来。

    可今日的姜氏似乎并不吃这一套,不过一瞬,就将手从妹妹指尖抽了回来,徒留女孩骤然苍白的脸。

    姜氏狠心别过了眼,暗暗结泪,却依旧道出一声声质问来---

    “现在你同我亲昵,是为我好吗?”

    “我若又不管你,又是真的为你好吗?!”

    ... ...

    【那所以。】

    【姐姐是不想和她好了吗?】

    姜寐抬头不敢动作,面对姐姐失望极了的模样,她半是难过,半是无措,这次姐姐却再也不温和地告诉她没关系,反而像是,不想要她的模样。

    这种想法一出,姜寐的眼泪就一打一打地掉了下来。

    刚刚还不敢搭上姐姐的手,一下子像拽紧救命稻草一般拉住了对方,一边摇头一边张嘴,用仅有的口型说着自己仅有的念头,一点儿都不高贵地任由眼泪掉到衣襟里面,弄皱着装。

    说不出口的话,变成了姜寐作为哑巴仅有的音量,发出微弱又怪异的声音,也是她作为贵族,从不允许自己发出的难听声音。

    “噗...呜吔...!”

    【不要不管我,姐姐。】

    “奥呜唉...”

    【她会乖的。】

    姜桓楚到底是看不下去榻上榻下一对失和的姐妹,犹豫半晌,抚了姜寐的头发:“你姐姐毕竟新作人妇,多少是担忧自己在夫家的地位与他人的看法。”

    姜寐难得乖乖被他拍脑袋,这也令姜桓楚生出些从前的记忆。

    小时候母亲在时,姜寐是很乖,也很依赖她们的,她们将她宠成东地最骄傲的明珠,但现在身处王族脚下,他们无法庇护她,就想要这颗明珠主动落下骄傲。

    ... ...

    清瘦的青年掩下眼底的晦涩,轻叹:“你乖,莫再调皮了。”

    可不管她怎么保证,哥哥怎么劝慰,姐姐都生气了。

    寿阁的门,还是被牢牢关上了。

    看着似乎不打算再朝她开启的门,姜寐在寿阁门前站立了许久。

    女孩脸上苍白,鼻尖犹有红印,眼睛比平日更如见底清泉,泛着微弱的水光,只在仆从经过的时候,依旧是挺直脊背的高傲模样,仿佛之前,寿阁内怪异到无法辨认是否是人类声音的哭号,只是一段错位的记忆,与她毫无关系。

    直到姜寐等来了一个自后将她影子全部覆盖的人。

    男人的身形高大,连站在她背后,都能将她地面上的影子覆盖成更高更浓的阴影。

    她朝后作了一个揖礼,对上了男人探究的视线。

    【姐夫。】

    “你们吵架了。”是肯定的语气,却似乎夹杂属于上位者的戏谑,仿佛她们的吵架不值一提。

    姜寐微微蹙眉,别过脸。

    【是又如何。】

    落日入她眼,平白照得她宛如乘风欲去。

    像极年少时每每独自面对的女娲像,如玉天成,不顾他这样世人的郁难和死活。

    其实女孩正常起来的姿态不可谓不美好,此刻,就连殷寿都觉得她若成长起来,会变成一道极为有用的筹码,再不济,也会是一道极夺目的色枷。只是... ...她的高傲与肆意,却必须在她习惯舒展之前被尽数拔去,否则难以掌控的花卉,终将变成园圃的灾难。

    “其实,你姐姐的难过,不过是因为关心你。”殷寿靠近姜寐,徐徐将事情与她抽丝剥茧:“她的难,难在你目无他人,更难在闻太师对你的看法。”

    “我知道。”男子的声音围绕着姜寐,像一缕晦暗的烟雾,弯曲地搅动她脑海中的情绪:“你也想让你姐姐开心。”

    【确实,确实如此。】

    女孩的头不过到他腰口玉挂处,他尽可低头俯视她的乌发与面庞,向她贯疏他的思想,而这种自上而下的说话方式,会叫殷寿生出一种随时可控制此女的畅意来。

    于是他加了一把火,沉下语气告诉她:“可若你依旧只听凭自己的意愿,你姐姐可能永远也不会原谅你,永远也不会因你开心。”

    【永远不原谅?】

    姜寐身形一颤,生生被那句永远给惊得抬眸,撞进殷寿眼底。

    殷寿此人在她看来,一直莫名叫她想到深渊,她本能地排斥此人。

    他太厉害,能操控人际的交流,他也太完美,叫姐姐都沉溺其中,是姜寐有所察觉,却又永远成为不了的那种人。可明知这个姐夫的深浅,面对他给出的鱼饵,毫无办法的姜寐还是拉住了他的袖子,示意他继续说。

    姜寐的所有紧张和急切,在殷寿看来不值一提,但他也没有撇下自己被拉住的袖子,只是任由这个袖子被女孩当做汪洋中的岸沿和木舟,叫他好随意操纵方向。

    “你若能改变闻太师对你的看法,你姐姐自然会为你高兴。”殷寿自后拍上女孩细弱的脖颈,远远看去恍如舐犊情深,只有拳拳爱护:“高兴你成为,如我父王所说那般的娴雅之女。”

    他告诉了姜寐一种办法,一种她若放在往日,必然做不出来,弯不下腰的方法---

    “你可以,先学会低头。”

    “去告诉太师,愿意交好,愿意道歉,告诉他们---你错了。”

    【她错了?】

    姜寐闻言,怔怔的眼眸如空壶一样仰视殷寿,几乎能映照出这位姐夫,此刻暗含蛊惑的劝慰模样。

    但是殷寿也深知,所有的暗示和期待,都会如他所想要的方向行去,因为姜寐太看重姜寤,而今天就是用姜寤来驯化姜寐的绝佳机会。

    无论再如何多刺和笔直的花,只要不再能承担花蕊的重量,就必然会低头,而只要低下了头,腰就会越来越弯了。

    【... ...但她真的做了错事吗?】

    殷寿笑得越光明磊落,姜寐越觉得他的意思并不纯善,可她却太想让姐姐开心起来。

    令姐姐背负教养过失的名声,是她;

    令姐姐失望的,也是她。

    她一生气,就总是害人,而姜寐最害怕最害怕的,就是母亲走后,连姐姐也不想要她。

    为了这个噩梦不出现,姜寐可以接受难过,自然也可以放弃骄傲。

    依靠姜寐的耳力,走到商王宫外,再走到有闻太师声音的府邸,并不是难事。

    只是依靠姜寐本就不多的勇气,和从未道歉过的经历,她就很难再迈出这无人经过的墙角了。更何况那太师府门口,还有一个被自己打过的人正蹲着马步在受罚。

    那厮顶着府门口的人来人往和平民的注视,还一脸自得地在那处站着,仿佛早已经历了许多次这种事情,连脸皮都被磨厚了。

    但姜寐可没有这种经历。

    她只觉得... ...她如果出现,还未看到里面的闻太师,就要先撞见门口的邓奎第二天全城就会知道她来主动找这些人道歉了。但如果不道歉,就像姐夫说的那样,姐姐永远也不原谅她了,她又该怎么办?

    姜寐皱着眉扯了扯已经被自己拽得一团乱的袖子,一脸凝重。

    【可有什么法子绕过这厮,先进去找那闻太师?】

    邓婵玉就在不远处的墙上站立着,本意是暗暗监督自家那顽劣的小外甥罚蹲,却看到看那娇小的女孩在墙角犹犹豫豫站了半天。最后,女孩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左顾右盼地走向离她不远的一株大树,紧接着双脚双手并用地抱上了那枝干可直抵墙上的大树,试了试坚实程度。

    姜寐心想:【比自己家的细一点儿。】

    邓婵玉极其怀疑这弱手弱脚的小姑娘会不会把自己摔下去。不过下一秒,就见姜寐熟练地挪上了树,站上了树枝,正打算翻上墙,却陡然察觉到了什么,将头望向了她的方向。

    【那边有呼吸?】

    等姜寐顺着这几乎为不可查的动静往那一瞧,就见那白天阻拦过邓奎的少女抱着双臂,站在墙上俯视她,那似乎名为邓婵玉的少女气势一点都不像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反而像个如刀剑一样锋芒毕露的少年女将军。眼神犀利得,简直像是在抓包窃贼的女主人。

    姜寐呼吸一窒,缩了缩脑袋。

    【她耳目厉害,却没有注意到这个少女什么时候来的。】

    【她全看见了?】

    头一次翻人家墙头想道歉的姜寐脸色闷红,心跳加快,一言不发地看着人家,连本来就因哭过而有点肿的眼睛下边,都泛上了红晕。

    最终还是邓婵玉先开了口:“你翻墙做什么?”

    【... ...】

    “你哭过了?”

    【... ...】

    “是想来找闻老?”邓婵玉终于想到这女孩不能说话的传言,看着她尚还微红的眼睛,声音难得缓和:“是想同阿奎讲和?”

    似乎说中了意图,那趴在墙头的女孩脸上飞快划过一丝尴尬和恼怒,明明是被抓包的现场,却别过脸,装出一副刻意的随意傲然,直瞪瞪地跳下了大树。

    可一落地,就埋着头往前跑,说是冲出去也不为过。

    【今天算了!明天再来道歉!】

    可正跑出一半,过于灵敏的嗅觉却隔着那半掩的大门闻到了饭菜的味道。毕竟从午宴到现在,她都没吃过饭---

    “咕。”

    正在逃跑的姜寐立刻捂住了肚子,屏住了呼吸。

    “咕咕咕。”

    邓婵玉跳地站定,看向女孩用两只大袖子牢牢覆盖的腰腹。

    “没吃饭?”

    【不能应不能应。】

    姜寐紧闭双目不住摇头,刚想继续跑走,就又被揪住了衣领。

    【... ...今天你们就是和她衣领有仇是不是!是不是!】

    邓婵玉看着女孩明明被拽住衣领还故作高傲的样子,狭长好看的眼镜微微一眯,啧了声:“没吃饭就赶着来道歉啊?”

    【她没有!不是她!她才不!】

    “那进来吧你。”

    可邓婵玉却不管那么多,小小一只的女孩只到她的肩膀,哪怕甩着宽大的袖子也是做无谓的抗争,她一手就能压着这白雪可爱的小哑巴进自己家门,就像多了个傲娇好玩的小外甥女,也像猎到了一个活蹦乱跳的小狐狸一样。

    邓婵玉转角迈进大门,一脸满意地高喊---

    “开饭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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