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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年夜

    东暖阁内,熏香袅袅。

    如尘坐在炕上,就着案桌专心给花灯绘制印花。

    半透的绢面,刺上深烟色牡丹海棠花,待到夜间点亮时,映出细腻的花纹,会格外漂亮。

    时间,渐渐流逝,等她将灯坠、流苏悉数装上,点上蜡烛,轻稳一提,一个美轮美奂的菩提叶花灯映入眼帘。

    她抻了抻懒腰,打了个呵欠,提着新制的花灯兴奋转身,却见原相约守岁的几个人皆昏昏沉沉。

    沉烟占着床榻,月鸣喝得沉醉,趴在炙羊肉的案桌前,云蝉则不知到哪个房里和小丫头们玩关扑了。

    如尘细听雪落下的声音,渐渐沉静,便想提灯到室外走走,也可以试试这花灯,在夜间提着是否稳当。

    打开帘子出去,寒意灌进室内,顿时给她的鼻尖染上一层薄薄的绯红。她裹紧斗篷,提着灯,沿着长廊缓步慢行。

    走着走着,灯坠摇晃,似有不稳,她停下来,将花灯提至面部,与视线齐平,仔细瞧了瞧。

    雪势渐微,但廊间冷风依旧萧瑟,不一会儿,她就感到十指冰凉,皙白的手背浮出一层淡淡的紫色。

    她抬首看到,对面的西暖阁还亮着灯。

    一只指节修长的苍白大手,扶开坠挂的黛黑撒花软帘,明灭摇晃的巨大黑影,从澄黄的窗格铺开,渐渐往外蔓延。

    有人要出来了。她顿感慌乱,即刻转身往回走。

    “沈如尘。”

    裴旻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夫......世子,还没睡呢?”如尘回身,看到他逆着光,浑身陷在暗影里,灯火勾勒出他的轮廓。

    “你进来。”他丢开软帘,退回光里。

    如尘嘴角微微抿了一下,看了看周遭,四下无人,寂静无声。

    已近四更,雨歇小筑里虽灯火通明,但夜深雪重,已是静悄悄了。

    尤其是西暖阁,静谧得有些过分了。

    夜深了,耐不住困意,如尘打了几个哈欠,眼睛涌出一层水雾。

    虽不知他有何贵干,但他对自己兴趣全无,想来应该也只是有什么话要交待,遂大喇喇地走了进去。

    但刚揭开门帘,看到裴旻时的身影,她忙丢开帘子退了出去。

    他居然在换衣服。

    她略了一眼,换的是一身月白斜领宽袖襕衫,前襟微敞,乌黑长发散下来。她撞见时,他正在束腰间的帛带。

    “还要我请你吗?”裴旻时的语气异常的冰冷,细听,似乎还夹杂着微怒。

    谁惹他了?

    如尘扶着门帘,挪步进去,顿时愣了愣,诺大的西暖阁怎么一个侍从都没有?

    “丫头们惯会躲懒,回头我一定好好管教。”室内寂静,她咬着下唇,顿在门边,有些无所适从。

    “是我把她们都清退了,明日都送回言雀阁吧,另外再挑几个。记着,安静沉默。这次,我说明白了没有?你又听清楚了没有?”

    如尘微微一怔,有些尴尬地赔了个笑脸。这……听这语气,是原先安排过来的几个美艳侍女,招惹他了?

    谁啊,这么沉不住气?大过年的,就全都被赶走了?这么快?

    “好的。”如尘连忙点头。

    裴旻时此时已半倚在炕上,右手搭在膝上,指间缠着一串佛珠,静静地垂下来:“你还真是尽职尽责,交待你的话,全当耳旁风。”

    如尘忙“辩解”道:“我瞧着都挺乖巧静默的啊,不知她们是哪里惹世子不满意?您告诉我,我好回去对症下药地管教。”

    裴旻时听她这语气,是在装傻充愣。

    那几个侍女姿色出众,打扮得比寻常丫鬟都要婀娜艳丽。她是深宅养出的女子,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深意。

    “我不喜欢长相太出挑的在身边伺候,无法清心禁欲,对病体有碍。”

    说着,裴旻时抬眼打量了她一会儿,微微一笑,“你长相一般,寡淡无趣,想来无事。以后我过来雨歇小筑,还是你近身服侍吧。”

    “啊?”如尘瞳孔震惊,心里暗暗思忖:你没事吧?

    她在沈府这么多年,被欺过责过,骂过打过,还从来没有被质疑过相貌。

    但凡见过她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对她的相貌褒扬一二。故而这些年,也养出了她几分自负心来。

    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评价她长相一般,寡淡无趣的。

    她紧促着双眉,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太自信了。

    不过,他身居高位,见多识广,觉得她长相气质小家子气也是正常。转瞬间,她又想起延庆观里,和裴旻时同乘马车的女子。

    虽然带着帷帽,看不清她的脸,但能得到他的属意,肯定很美吧……

    “会下棋吧?”他岔开话题,甩了甩佛珠,搭在掌心上,“横竖你今晚都要守岁,陪我下会儿棋吧。”

    虽然明日新岁朝会,他要进宫,但醒过以后,他便没了睡意。正好趁此机会,多试试她,到底还有什么底细。

    如尘的反应自是……不会。

    如果是连五子的话,她倒懂一些,这围棋就......小时候确实学过,后来做了丫鬟,自然就荒废了。

    “怎么?沈太师当年棋艺惊绝,沈监州也是棋中难逢对手,难道他们没教你一星半点吗?”

    “世子你饶了我吧,看你这胜券在握的样子,我肯定下不过你,不过是自取其辱。我还是回去睡觉吧。”如尘连忙转身欲逃。

    “回来。”

    她回眸,眉头微蹙:“世子,夜深了,我累了。这棋就非下不可吗?”

    裴旻时点头,嘴角微抿:“我可以让你36子,赢了我,这个红包就归你。”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勾画着祥云纹的红包,还坠着玉佩流苏。

    她犹豫了会儿,围棋的对弈规则她倒是记得一些,无非就是占地盘,比谁棋子多棋子少,他既然愿意让36子,那她应该还是有机会赢的.....吧?

    “可是......”她转了转僵硬的肩颈,做花灯做了半夜,她实在是累得不行了。

    “里面有银票500两。”

    “来了,来了。”

    如尘连忙卸下斗篷,走进阁内。

    跟谁过不去,都不要和钱过不去,这是她这些年习得的生存准则。

    裴旻时疑惑一笑,养尊处优的贵女,这么在乎区区五百两?

    落座之前,如尘吹灭了花灯,踮起脚来,打算勾在炕边的镂空隔断上,却不够高。

    裴旻时在旁边觑了几眼,花灯晃晃悠悠,虽精致但十分呆板。

    “你的花灯,怎么是死的?”

    “嗯?”如尘抱着花灯,顿在原地,眨了眨眼睛,“花灯不都是死物吗?难道还有活的,花灯妖怪吗?”

    “我的意思是,它不会转。”裴旻时无奈一笑,伸手要取来近看,如尘便递给了他。

    他指着灯坠上的六菱灯罩说道:“这个灯型,这里是可以旋转的,就像走马灯那样。”

    “是吗?”如尘凑上前看了看,“我严格按照步骤做的。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还以为它本就是不会动的。”

    “看来,你这个师父不太厚道。”裴旻时笑了笑。

    “为什么这么说?”如尘迷茫地刮了刮脸颊。

    这花灯的制作方法是萧辰手把手教她的。她了解萧辰,他做事情总是很专注认真,必然不会遗漏这么关键的步骤。

    裴旻时略加思索,眉头轻蹙:“大概是,他在等你发现这灯不会转,然后回去找他吧。”

    听了这话,如尘目光微滞,心里渐渐涌起一股热流,仿佛萧辰的气息又近在眼前似的,那样鲜活和真实。

    原来......他在她的生活里埋了那么多相见的可能。

    可惜,她直至今日方知。

    “其实,他只是故意添了个步骤,卡住旋转的手柄而已。”裴旻时突然摆弄起手中的花灯,眼眸低垂,“把这里处理一下,就可以了。”

    说完,他顺手将花灯挂在了炕边的镂空雕花隔断上,轻轻一拨,方才呆笨的花灯果然轻巧地转动起来。

    看着晃晃悠悠的花灯,如尘眼睛渐渐泛起水雾,有些沦陷在过去的回忆里。

    或者说,沦陷在此刻相似的场景里。

    “世子,你养尊处优,还会这种手艺呢?”她轻轻一笑,看着他拨弄花灯的眉眼,越看越是熟悉,内心不禁涌起一个疯狂的念头。

    他为何和他那么像?

    会不会……会不会他就是萧辰?

    话本里多的是落难英雄大难不死、隐姓埋名的戏码。何况,她自己不就是这样吗?

    世人皆以为林宅满门覆于火海,但她和姐姐还是活了下来不是吗?

    也许,也许他也是这样呢?

    这个念头,盘桓在脑海里,让她的心脏微微颤抖。

    她看着他雾凇般的眉眼,隐约闻到他身上那股隐幽的淡香,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证实,证实这个疯狂的设想。

    “你不也会吗?”裴旻时沉静答道,默默将眼神从花灯上移开。

    看着沈如尘莹润的眼眸,落在悠悠转动的走马灯上,他的头脑又开始涨痛,零碎的回忆、重影攀上他的脑子。

    这次,胸腔甚至有一股炽烈的热意,隐隐灼烧。

    他扶着炕沿,暗暗忍下激烈的情绪,将眼神从她汹涌的目光中挪开,对准棋盘,语气冷淡:“让36子,你执黑棋,先下吧。”

    说着,他从棋盒中取出一枚黑子,夹在两指间,推到她近前。

    如尘眼睫微颤,眸子低垂着。那个疯狂的念头仍旧纠缠着她的思绪,她抓了一把黑棋,铺在了棋盘上,一个个数了起来。

    心不在焉地数了第二次十二之后,她慢慢抬起头,试探性地唤了一声:“萧辰哥哥?”

    声音微弱又轻柔。

    裴旻时执子的手顿住了片刻。他看到她双眸清亮,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底有异乎寻常的眷恋和哀色。

    他疑惑地微偏一侧头:“什么?”

    如尘的目光顿时晦暗了下去,裴旻时的反应告诉她,他不是。

    她继续下着黑棋,数到三十六的时候,才抬手让棋,收敛住满腔的隽永深情。

    半晌,她怕自己方才声音幽微,他没听清,又一次试探说道:“我听闻,文人来往交集,尤其赋诗交友,大都以别号自居,世子可有别号?”

    裴旻时摇头,执白棋,果断地下了一子。

    “千念集暮节,万籁悲萧辰。萧瑟之辰,乃秋也。不如,世子就取个‘萧辰居士’的别号,如何?”

    裴旻时想起先前看到的,她桌上那本“萧辰起居录”,原来是她给自己取的别号,疑惑解了些许。

    “秋乃暮节,垂死之象。”裴旻时脸色淡淡,看不出表情,“确实和我的气质很贴切。”

    “这……”如尘眼眸深深,说得这么清晰了,还没有反应,看来真的不是。

    她摆了摆手,回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好吧,可能这个别号,对你来说确实不太吉利。你尚在病中未愈,还是不叫这个了。”

    裴旻时低眸浅笑:“那你再取个吉利的来听听,仍旧从那岑参的诗句中来取。”

    “啊?”如尘愣住,看见他唇边的笑意渐显,不禁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他是不是已经发现自己根本就是半桶水,没正经读过多少书,所以在试探?

    “怎么?有困难?”可是裴旻时的语气听起来又很平和,不像是为难。

    “下棋。”如尘连忙岔开话题,挤出笑来,一看棋盘,又是一愣,“我黑子怎么就剩这么点了?”

    裴旻时眉眼疏淡,却似有笑意:“再让你几子?”

    “好!再让36子如何?”

    “你干脆直接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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