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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遗梦

    如尘咬着牙,刚要想法子推脱。明氏身边站着的陪嫁妈妈,不由分说,就命人端来了文房四宝。

    笔墨纸砚都准备得很齐全,宣纸一展,铺在隔壁的雕花梨木桌上,小丫鬟也研着墨,只等她挥毫创作。

    她几乎是被架着,完全没有了推却的余地,只好点点头,磨磨蹭蹭地执笔蘸墨。

    环顾四处,厅上的红木雕花椅、墙上的水墨字画、边上的紫檀嵌玉屏风,以及鼻间萦绕的沉木香,都让她得不到任何思绪。

    她沉了一口气,暗暗看了裴槐序一眼,瞧见他在优哉游哉地喝茶,只等着看她笑话。她心里暗暗升起怒意。

    她不知道裴槐序的诗文底子如何,但他面色黝黑,身形也较为高大挺拔,在船上时展现出的武艺,不像是一朝一夕之功,多半常年习武。

    再则,航行十余日,她当时为了解闷想寻几本书来读,结果客载几百号人的大船,愣是一本书都找不出来……

    最后,还是在顾无烬那里才借来了几本话本。

    想到此,她嘴角微提,搁下笔墨,试探性地对裴元丰说道:

    “父亲,这吟诗讲究作对,我一个人干巴巴有何意趣?不妨大家一起?有人出题限韵,有人誊录监场,再定下罚约,切磋比试,岂不更有趣?”

    如尘话音刚落,裴元丰便尴尬地换了个身姿,清了清嗓子。

    她没太留意,只是继续向裴槐序微笑道:“此事既然是二弟提出来,想必不会不赏我这个面子吧?不如,就请父亲出题限韵,咱俩先比试一番,给大家伙热热身?”

    裴槐序的笑容凝固了片刻,但很快又“和颜悦色”起来,低头不语。

    裴元丰尴尬笑道:“儿媳你有所不知,我们家世代习武,对这种舞文弄墨的事不大擅长。槐序他自幼跟着我,在军营操练中长大,向来喜好舞刀弄剑,对诗文兴趣全无。咱们家也就旻时、玄灵,平时读的诗书多一些。”

    “原来是这样,”如尘听到他这话,顿时恍然大悟,笑逐颜开起来。合着大家都是半斤八两,那她也不必担忧什么了。

    “那是我唐突二弟了,实在抱歉。”说完,如尘忙搁下了笔墨,顺势把这事推辞掉了。

    此事本就是裴槐序兴起之言,实际上他也没有刻意刁难的意思。

    毕竟,沈如尘的身份若暴露了,他要挟她的把柄便少了一个。

    虽然裴旻时看起来病歪歪的,但近年来越发深居浅出、谨慎小心,原先安插过去的人手,不知不觉都被换掉了。

    他又不近女色,不喜人多,要在他身边安插新的人手实在太难。

    若沈如尘能近裴旻时的身,甚至得他的信任和宠爱,日后,他捏着这个把柄,自然有的是办法,让她为自己效力。

    裴槐序抿了抿茶,垂眸笑了笑。

    一早便有人通知他,裴旻时新婚没有在她那留夜的事。看来丫鬟就是丫鬟,虽有一副好皮囊,但这种床榻上的玩意儿,终究上不了台面。

    要对付那位自恃清高的世子爷,恐怕还是得挑些真材实料的才女才行。

    见裴槐序不语,裴元丰便岔开话题,笑道:

    “往年上元佳节府里猜灯谜,都是旻时夺魁,根本没有对手,无趣极了。今年你既来了,可不能再让这小子威风下去了啊。”

    “啊?”如尘微微一愣,想起先前顾无烬提到的,他解试高中解元的事,尴尬地堆起一抹笑,

    “我也只是念过一些书,识得几个字罢了,哪里比得过夫君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想必今年,这花灯还是非他莫属,我可抢不过。”

    她的话音刚落,坐不住的玄英就走上前,挽住她的手臂,笑道:

    “嫂嫂,我这大哥哥最怕麻烦了。他若不让你,你就冲他撒娇,缠他闹他,他就投降了。”

    说完,厅上响起了短暂的笑声,明氏忙制止道:

    “你这孩子,尽胡说,快别闹你嫂嫂了。”说着,把玄英招呼到她跟前抱着。

    裴元丰突然爽朗一笑,场上的局面,除了裴槐序阴沉些,不可谓不其乐融融。

    如尘渐渐松弛了下来,而后又陪着他们待了一会儿,裴元丰似乎是有朝中公务要处理,大家便各自散了。

    昨夜如尘强撑到后半夜才稍稍睡了会儿,这会子又端着礼拘谨了半日,早累得呵欠连连。

    才打了几个哈欠,出了言雀阁的门,如尘瞥见了一个疏朗的影子,忙捂住了方才打呵欠的嘴,顿在了原处。

    她看见不远不近之处,裴旻时不知何时起,就等在了门外的墙下,围着狐裘,长身玉立。

    见她出来,他眼眸稍抬,却并不言语,只是遥遥看了她一会儿,便转身走了……

    如尘愕然,左右瞧了瞧,见除了自己和沉烟,便只有各处值守的下人。

    她嘴角微扯,向沉烟问道:“他、他是来等我的吗?”

    沉烟挠头,不解:“像,又不太像。”

    抬眸看他身后的宽巷,残雪堆在墙根、趴在墙檐,稀稀落落。如尘定睛细瞧,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仍提着箱子。

    此情此景,让她有些恍然。想起从前在旧宅的日子,萧辰来找她,也是这样立在门廊外头等着,见她出来,便会低眸转身先走。

    “萧辰哥哥,等等我!”

    然后她就会耐不住性子,不等侍女们啰嗦的打扮,飞扑上去寻他。

    他会故意冷不丁地顿下步子,等她措不及防地撞到他时,唇边立刻漾起细碎的笑意:“知知今天想去哪玩?”

    想起旧事,如尘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有些出神。

    稍倾,裴旻时蓦地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她,等在了垂花门前的巷子口,像是有话要说。

    “啊?还真是等我。”如尘反应过来,惊诧之余,快步跟了上去。

    她提着斗篷,踮着步子,几乎是以跑的速度,迎到他面前。

    此刻虽无疾风,但冬季寒冷,跑起来时,冷风灌入鼻腔和喉咙,还是会有微微的像刀刮过般的刺痛之意。

    待她如蛾般落在他身前时,鼻尖和耳廓早已冻得泛红。

    如尘的唇边微微泛出寒气,双眼扑闪着,直直看着他的眼睛,等他说话。

    他嘴角微抿,呼出的寒气冷冽:“也就几步路,急什么。”

    如尘忍不住追着他的眸子,笑意盈盈地说道:“你不是身体不好吗?怎么站在四处透风的巷子口?虽说现在雪停了,但雪融时分才是最冷的,你……”

    说到这里,如尘顿了顿,本想说怎么不带个手炉,但没好意思说出口。

    她感到裴旻时的目光逐渐幽沉,似乎也不喜欢她说这些,故而识趣地闭了嘴,转而问道:“你找我有事?”

    裴旻时语气平淡:“没什么事,只是临出门,碰巧经过,就顺便交待几句话。”

    “出门?”如尘抬头,睫毛轻轻颤动。

    “世子每月都要去延庆观清修七日,以求清心静气、减病去灾。原定是昨儿便要启程的,只是因为与夫人的婚事耽搁了。”裴旻时身后的小厮,唤作有来的,躬身说道。

    “这样,”她欣然点头,“那夫君要交待什么?”

    “你没带什么随从过来。午膳后,大娘子多半会给你增派人手。我不喜欢人多,你从中挑拣几个安静沉默的,留在你房中伺候即可。”裴旻时说道,

    “此外,我的书房不许人进,药房不许人进,包括你。”

    如尘一愣,在这里等她就为了说这点事?打发下人传个话,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她不敢置喙,见他语气严肃,也只是点头如捣蒜。

    稍加思索后,她咬了咬唇,问道:“还有吗?夫君屋里可有什么人需要安置的?”

    “什么人?”

    话音刚落,场上突然陷入尴尬的沉默。

    自然是屋里的通房什么的,她在沈府见得多的,也明白大多世家公子都会有,不足为奇。

    有来咳了一声:“世子既在延庆观清修,便算半个道门弟子,荤食尚且克制,又怎会……”

    “没有。”裴旻时打断了有来的啰嗦,直截了当地回道。

    他嘴角微微下沉,转身离去,走出几米,又回头说了句:“以后也别给我纳妾,有你一个就够了。”

    如尘怔在了原地,心脏微微一噗通。

    若不是看到他冷淡的眉眼,光听语意,她都要以为他是在说情话了。

    “就够麻烦了。”裴旻时立刻补充了一句。

    如尘拍了拍自己微微涨红的脸,尴尬一笑,抬头看了看汴京城的天霁。

    云清风慢,雪亮无尘。

    侯府的日子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

    待裴旻时穿过垂花门往外院而去。

    她踩了踩身下的雪,转身却看到言雀阁的门边,站着一个深色衣衫的男子。

    是裴槐序,他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立定良久。

    看见她错愕的目光,裴槐序微微一笑,躬身行礼,也没有话要交待,抬步默默远去。

    方才和明氏告别后,他从言雀阁出来,看到他们在雪巷中说话,便停下了脚步。

    这一幕,若发生在寻常新婚夫妇身上,不奇怪,但发生在裴旻时身上,很稀奇。

    他这个哥哥,平日里很能忍,很会装,总是一副漫不经心,清冷随和的样子。

    但恰恰相反,他才是憎恶最明显,凡事只凭心中喜好的那种人。

    若不是对这女子有兴趣,绝不可能在这冰天雪地里浪费时间。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看来,他这个哥哥也没想象中那么清高倨傲。

    往常所使的美色不管用,只是不够美而已。

    这个沈如尘,温润可爱,媚而不妖,倒是歪打正着,撞上他的喜好了。

    “你看那墙边的红梅,开得多好,若折一点回去插在瓶中,肯定又香又好看。”

    裴槐序回眸,看见沈如尘惦着足尖,去折墙边的红梅,枝桠从墙外伸进来,有些高,她够不着,折不下来,反落了一头的雪。

    她笑着抖了抖脸上的雪,露出的眼眸清亮,雪中红唇,如嫣似血。

    不可否认,她确实美丽。

    他是秦楼楚馆的常客,见过很多明艳的女子,但都妩媚过剩,谄媚有余,完全无法给予他热烈的感受。

    只有她,好像不太一样。

    “裴槐序!救我!”

    火光中,脸上溅满鲜血的红衣倩影,和眼前这个手执红梅的女子重叠在一起。

    却又都在他眼前,渐渐远去。

    ……

    回到雨歇小筑,如尘耐不住困倦,围着火盆,在塌上憩了个中觉。

    卧房中香炉仍在燃着那特制的沉香,丝丝细雾孤直又旋绕地盘桓而上。

    渐渐地,如尘被炭气燎得有些闷热,浑身热腾腾的,清醒时眼稍处仍有几分缱绻,眼眸缠缠绵绵,身姿绵软无力,看得静候在旁的丫鬟月鸣,心中一动。

    昨夜便听底下的小丫头们议论,说新入府的世子夫人貌若天仙,语笑嫣然,方才看她的睡颜只觉得是个冰雕玉琢的玉美人,不想懒起掀眸,更有风情。

    “沉烟呢?”如尘起身看到一个穿鹅黄素绸短褙,烟粉花点缀长裙的眼生侍女,轻声问道。

    月鸣行礼答道:“沉烟姐姐在外头清点院里的下人,说要整理一份名单给娘子。她让我在此候着,说等娘子醒了,便请你用午膳。”

    说着,月鸣便示意小丫头们端来各式菜品,给她摆饭布菜。如尘揉了揉饥肠辘辘的小肚子,便先上座了。

    因为从前自己都是丫鬟的角色,所以她深知其中的礼数,饭前盥手漱口,饭中用食规矩,样样怠慢不得。

    初来乍到,她不敢丢了沈家的脸面,忍着腹中饥饿,慢条斯理、规规矩矩地用了这个午饭。

    饭后,如尘才在炕桌上尝了几口泡得醇香的大红袍,脚未曾沾地,月鸣便怕她冷,给她拿了短绒的毯子,又添了个靠褥。

    如尘笑道:“你这是伺候世子惯了,把我也当成畏寒怕冷的病人了不是?我才喝了暖胃的老鸭汤,这会子又喝热茶,不冷。”

    月鸣内敛地笑了笑,回道:“月鸣没有福气近身伺候世子,只不过做些端茶倒水的粗活。世子病情时好时坏,情况特殊,他身边常年跟着大夫、药童,都在偏院住着,但由于都是男子,不便到内宅来。

    一来二去,世子便干脆搬到了偏院,一应起居皆由有来、有去照料。在娘子进门之前,世子已有两年多没在雨歇小筑停留了。”

    “那他现在算是搬回来了吗?”如尘这一问,换来室内长久的沉默。

    她默默看了看卧房的布设,开始寻索裴旻时的私人物品,越看越茫然。

    好像真的……完全没有……亏得她那天晚上还研究了半日,原来只是下人随意的布置罢了。

    月鸣安慰道:“娘子你既进了门,想必世子很快就会搬回内宅的。”

    “无妨,他身体要紧。”如尘浅笑道。乍然间,想起今日裴旻时交待自己的话。

    如果他不在这里住,那为何要说自己不喜人多,让她专选安静沉默的下人?

    兴许是偶尔要过来装装样子吧。

    小手指轻轻地点着炕桌,如尘边思索,边回味着方才那道茸割肉的余香,不多时,又有一个模样清秀的丫鬟,穿着藕色短褙长裙的,从外廊走了进来。

    如尘认得她,她和月鸣一样是雨歇小筑的大丫鬟,唤作云蝉的,声音很是婉转柔和,她回道:

    “沈娘子。大娘子身边的尹妈妈来了,还带了一群下人,说是专拨给娘子你使唤的。”

    如尘的眉毛微微一抬:“有多少人?”

    云蝉捏了捏下巴,回忆道:“大概……得有十几号人吧……”

    此话一出,连月鸣都有些惊诧起来。

    “走,看看去。”

    待如尘等人到抱厦厅一瞧,尹妈妈站在阶上,她的身后乌泱泱的跟着一群女子。

    婆子只有两人,其余几乎全是十六七岁的年轻丫鬟,个个模样俏丽。

    她走近前去,和尹妈妈寒暄了一番,仔细打量了一圈,说道:“尹妈妈你知道的,世子喜静,我也是个清心的性子,屋子里实在用不着这么多下人伺候。”

    于是,她“随手一指”,挑了四个模样最出挑,身姿最婀娜的丫头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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