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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遗梦

    虽说迎亲仪程由裴槐序代行,但裴府的目的终究不是折辱沈家,而是为了顾及弱症之子,不得已的选择。

    故而,除了这个无奈的代迎,其他环节皆无怠慢。反而因着这份亏欠,裴府的迎亲规格比原定的要铺张许多。

    为了展现侯府的豪奢、体面和重视,礼仪章程更是更加繁琐。如尘自上了轿子开始,就像牵线木偶般,任凭指使,不敢懈怠。

    刚开始时,她还对汴京的街景颇为好奇,尚有闲心揭开纱窗去鉴赏此地的风土人情。

    可当轿子和迎亲队伍,走近侯府宅邸所处的街巷,她就笑不出来了。

    距侯府大门一二里地的街巷,早已侍立着数不清的侍从,皆手持谷斗钱果草节等物,畅通出了一条通道。

    两侧站立着许多布衣平民,欢天喜地地跟着凑热闹。

    她隔着纱窗偷偷向外看了几眼,顿时被这气派的场面唬得屏住呼吸。此情此景,仿佛不是她的婚礼,而是公主的出行仪仗。

    如尘连忙缩了回去,本就是个沉静谨慎的性子,现下,更是一言一行都只敢拘着缓着,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很快,轿子停在了裴府的三间兽头大门前,门前的两个大石狮子口衔龙珠,门上挂着赤金的黑底大匾,其上刻着斗大的四个大字:平阳侯府。

    不多时,裴府请的“阴阳先生”手持谷物,于门前念咒祈祷,后将谷豆撒于门前,方才侍立两旁的下人便跟着一齐将谷斗钱果等物撒在街上,引得百姓欢呼哄抢。

    如尘便在一众孩童的欢闹中,下了轿子,脚踩青布进了门。

    一个衣冠敦整之人,手持赤金镜,面向她的方向,倒退着走,一直引领着她穿过侯府的“雕梁画栋”,指引她跨过马鞍、跨过干蓦草、跨过称等物。

    她在诺大的侯府中,拘着仪态,慢步缓走地走了许久,方被带到一处青布帷帐之中,领她进去的人急匆匆喝了三杯酒,便退了出去,然后就留她一人在帐中等。

    外头宾客如云,觥筹交错,却皆与她无关,她只能等着饿着。

    刚开始,她还担心会有人突然进来,始终端正着身体,保持优雅的仪态。但这个姿势实在是太累了。

    她项上顶着富丽繁重的凤冠,肩上压着嵌着各式珠宝的霞帔,又拘束了那么久,此刻早已腰酸背痛、饥肠辘辘。

    好在沉烟还惦记着,知道悄悄给她捎几个橘子,让她得以果腹。

    本以为裴槐序的“代喜”会止步于此,不想,挨到黄昏时节,他迎接完宾客,挨个儿敬了酒,又径直往帐中而来。

    如尘听见人声,连忙重整仪态,抬眸瞥见,一只稍显粗粝的大手掀开了帐帘。裴槐序醉意微醺,手持彩缎绾好的同心结,将另一边交到了她的手中。

    “跟我走吧,嫂嫂。”

    如尘愣住,由于并不知道接下来的流程,以为这就要入新房了,顿时凌乱不知如何自处。

    这......不会是入了什么变态的虎狼窝,要她一女侍二夫吧?天呐......她本能地往后退了退,欲言又止。

    对面的裴槐序见她支支吾吾,面色越涨越红,便知她在担心什么,但他并没有立刻解释,只是嘴角浮着似有若无的微笑,眉毛轻抬,明知故问道:“嫂嫂?走啊。莫要耽误了良辰吉时。”

    “这......”如尘还在踟蹰,但不多时,便被等久了的众人“请”了出去。然后,推搡着带她去了......裴府的祠堂,让她独自拜谒了裴家先祖。

    还好,还好,如尘松了一口气。

    祭拜结束后,众人又领着她,在侯府弯弯绕绕的厅殿楼阁中走了许久,方将她送到了一处僻静清雅的院子,最终停在了一处彩缎挂梁的房门前。

    如尘蹙着眉头,有些焦躁不安地看了屋子几眼,室内张挂着帐幔,红绸绕梁,婚床上撒满了枣子、桂子、钱币等物,还有高高的红烛在燃烧,一看便知此处就是新房。

    如尘终于沉不住气了,皮笑脸不笑地瞥了瞥身旁的裴槐序,再进行下去,可就是夫妻交拜、同饮合卺酒,剪发合髻,再就是.....洞房了。

    裴槐序怎么还不走?

    稍倾,他停在了新房前,收住了眼角的玩味儿,扫了她几眼,将同心结交还到她手中,低身说道:

    “兄长身体不好,需静养,不宜喧闹,故而父亲特意吩咐不要哄闹洞房。合卺酒在桌上,剪子、梳子、缎子,一应物品皆有。嫂嫂与兄长,可自行完成仪式。”

    说完,裴槐序作揖,携众人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如尘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环顾了一下房间,空无一人。

    床上堆叠着蚕丝厚被,看起来十分松软,她没忍住,小心地将枣果拢到一处,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

    她安静地躺了许久,吃了些许枣果充饥,渐渐有些困了,眼皮耷拉着,昏昏欲睡……但微存的意识告诉她,不行!

    新婚初见的第一印象,至关重要。这决定了未来几年,她和裴旻时的关系走向。

    若是不小心让他反感,遭到厌弃,以后她在侯府还怎么混?如尘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他离世之前,要好好伺候他,在摸清脾性之前,还是装得端庄有礼稳妥一些。

    故而,她几乎是一激灵,猛地直起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迅速清醒了过来。

    夜渐深了,房中的红烛早已挂满了蜡。她实在等得无聊,便仔细地观察起房中的摆设,以便揣摩裴旻时的审美偏好。

    房内最显眼的是十六扇的镶金围屏,屏上每扇皆映着山水,十分典雅。

    柜架、床、炕桌、案几、梳妆台、睡塌皆是敦实的花梨木所制,雕工精巧,雅而不俗。

    如尘在房中走走看看,连悬挂在房中的花鸟工笔画都细细看了,画中所提之诗也琢磨了一会儿。

    大体上,都是文人墨客喜欢的素雅装饰,无甚特殊。这个房中,最特别的,是香炉里燃了许久的香料。

    虽是寒冬,但室内并没有点暖香,反而点了清新、淡雅的沉香。气味似有莲花、又有梅英、鹅梨等香气,调性细腻而丰富,应当是制香师傅特意调配的,不是市面上的凡品。

    鉴于此,如尘大致猜测他应当是个喜静的冷淡性子,不喜花团锦簇,大概还会觉得俗。

    想着这个,她便走到铜镜前,认真地端详起自己的妆容。丫鬟们为了喜庆,给她打扮得太过明艳。闲来无事,她摘掉了赘余的耳铛、凤钗,让自己看起来更清丽婉约了些。

    直至深夜,依旧不见裴旻时的踪影。她忍不住推开窗出去查看情况。

    只见廊外下了大雪,雪花见着缝隙便争先恐后地灌进来,刹那间,便把窗台打得雪涔涔的,她忙又关上了。

    熏香袅袅,她实在困得厉害,就着这个静谧温煦的氛围,不知不觉,还是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知知,别闹。”

    如尘跌入了一个温暖美好的梦境,四处柔光熠熠。在梦里,她爬到了一棵凤凰木上,正抱着树干枕着叶子,看着树下乘荫纳凉的家人,那些她最爱的人。

    母亲和隔壁宅邸的夫人坐在亭中饮茶,姐姐挽着母亲的胳膊,耷拉着脑袋昏昏欲睡,而隔壁院子的哥哥,正背倚着硕大的树根,在树下看书。

    她揪了一把树叶,哗啦啦地往下一洒,落在他的书页上、宽袖的道衣上。他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默默拨开叶子,嘴角噙着笑,跟她说:“知知,别闹。”

    她折下一把新摘的凤凰花,轻巧地跳下来,带下许多欲落未落的叶子,坐在他身边,清甜地笑了笑:“萧辰哥哥。萧家姐姐真的要走了吗?再也不回来了?”

    “她只是嫁人了,过几日还会回门。”萧辰给她取掉双丫髻上的落叶,默默回道。

    “可是,他们都说女子嫁了人就是外人了,就要住到别人家,再也不能住家里了。”她捧着脸,一脸困惑地看着萧辰。

    萧辰点了点头,脸色淡淡:“嗯。”

    “那我长大以后也要这样吗?万一我嫁错人,住到坏人家里怎么办?”她忽然有些惶恐,不安地攥了攥了萧辰的衣袖。

    萧辰顿了顿,慢慢合上了书,抿嘴笑道:“知知,你喜欢我们家吗?”

    她困惑但乖巧地点了点头,萧辰轻笑着抚了抚她的头:“那你长大以后嫁给我,住到我家就不怕了,好不好?”

    她愣了愣,看见萧辰露出一个温煦的笑靥,她眼珠子转了转,赞同道:“好啊!那样的话,我也不怕回不来家了。只要从那个狗洞钻进去,就是我家!”

    说着,她嫣然一笑,指了指不远处的围墙,杂草丛中藏着一处连通两府的狗洞。

    ......

    等她从混沌的梦中清醒,睁开眼睛,脸上已然湿漉漉的,眼泪从梦中流到了现实。

    她缓缓起身,习惯性地往外瞥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

    房间里不知何时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穿着一袭绛色的宽袖喜服,围着白色狐裘,微低头,煨着炭火,在灯下静静地看书。

    乍一看,是个雍容华贵的公子哥,但细瞧,如尘发现他头上只是戴着简易的束发冠,身上没有系多余的配饰,十分清爽。

    她的心禁不住紧了一下,意识到对方大概就是裴旻时,更是紧张地咽了咽唾沫,小心地打量了他许久。

    室内的红烛燃了半夜,被积蜡堆着,有些暗淡了。透过昏暗的灯火,她看见,他拿起酒杯,浅酌了几口。

    他的脖颈微微抬起,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下颌线也随着抿嘴的动作,而微微移动。

    如尘没有擅自打扰他,只是默默整理着形容,顺便也想整理一下情绪,好换一个沉静清雅的形象去挽回这场“出师不利”的初遇。

    其实,她的动作并不算大,但雪夜寂静,房中更是安静,连灯花炸开都能听见细微的噼啪声。她的衣衫响动,在这氛围中,自然已是极大的响声。

    对方翻书的手滞住了片刻,但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眼皮动了动,密长的睫毛在灯下扫出一抹影子。

    “夫君?”她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裴旻时这才搁下了书,回眸看向她的方向,灯光的投影覆在他的眼皮上,使得他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但如尘还是看到了他的眼睛。

    她顿时愣住了。

    即便时隔多年,她依旧能一眼认出这个眼睛。

    这是萧辰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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