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头顶的烈阳逐渐西斜,散发出美丽的霞光笼罩整个大地。

    沉静的宫室内,已经落满灰尘的桌子上清晰地留下一个手掌印,玉笙寒正低着头看着那个印子,蹙眉。

    屋内床边的帘幕长垂及地,遮盖住穿透窗户射入的阳光,只余下一片森暗寒冷。

    她的目光四顾之后,落在了熟悉的床上,那里,仿佛看见面带微笑美丽妇人正大着肚子轻抚自己爱女的柔发,然后,转过头来,清亮的眼睛有着母性的温柔,正望着站在桌边的女子。

    “母亲。”她喃喃地低语一声,想要伸出手去触摸虚幻中的那个影子,却在下一瞬间,扑了个空。她陡然清醒过来,看着早已失去光泽的绣被,怔怔出神。

    忽然,“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被打开了一线,她闪电般跃上房梁,施咒隐匿自己的气息。

    耳边缓缓传来轮椅滚动的声音,她的目光紧紧跟随着那个人。他仿佛习惯般进入房门,再绕过屏风,来到桌边,将一只修长的放在了桌子上,正好与那个清楚的掌印重合。

    横梁上的一只眼睛里微不可见地闪过残忍的光芒,搭在梁上的手也用力握紧。

    “母亲......”长久的沉默之后,屋子里忽然想起了男子清朗的声音,“母亲......母亲......”男子的双肩忽然剧烈地抖动起来,垂在后背的长发明显可见一缕缕银色。

    他已经这么苍老了么?梁上的女子突地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准备看戏似的望着地上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一句句抱歉从他口中吐出,痛苦而绝望,男子霍然抬头望向虚空的某一处,流着泪道,“......我......我也不想的......可是没有办法啊......”

    “是父亲、父亲不愿意将城主之位传给我的......天生的残疾,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仿佛他的生命即将迎来终结,将平生所有的话语都在此刻倾吐而出,“他宁愿让你再生一个孩子,也不愿意培养我作为继承人......”他的眼神逐渐疯狂,“所以,我只好偷学禁术,继承你们身上强大的力量......”

    直到现在,他仍旧无法忘记父亲的血肉被他一口一口地吞下去,浓郁的血腥充满口鼻,夹杂着池塘中荷花的清香。

    等他在院子里设下结界,进入正在生产的母亲的房间之后,一旁的婢女惊讶地摔掉了手中的盆子,水洒落在婢女的衣裙上,也落在了他无法动弹的双腿上。

    在婢女们恐慌的神情中,他迅疾地杀死了屋中的人。

    躺在床上大口喘息的妇人,汗水濡湿了她的鬓发,脸上却依旧苍白美丽。

    “母亲......”他的身形如同幽灵般飘到了妇人的床边,看见她极度疲惫的神情,沾着血的唇边弯起一个弧度,张开嘴巴,咬住了虚弱妇人的脖颈,在她发出惊呼声时,血管已经被自己的孩子咬断。

    温热的鲜血一点点滑入他的喉咙,一块块血肉在他竭力地咀嚼下进入腹中。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他漆黑的眼睛里,然而更多的是对于力量的渴望和对现实的不甘。

    等他尝到了自己还未出生的弟弟的血肉时,眼睛里莫名流出了泪水——悔恨、痛苦、欢乐、得偿所愿,没有一个人知道,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流泪。

    那时的他不明白为何流泪,可此刻在黑暗中哭泣的他,或许早已明白了泪水为何而流。

    “可是,当我获得强大的力量、坐上城主之位时......”他的眉目间有无尽的迷茫,仿佛极大的空虚充斥在他空茫的心中,“身边的温暖全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了。我娶了自己年少时喜欢的姑娘,在岁月的冲刷下,她的面容依旧美丽,神态仍如往昔,除了对我更为冷漠之外,似乎一切都没有变

    \"可我竟然对她产生了厌恶感......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去找过她,直到我命令她前去刺杀阿寒,我忽然发现,她的脸早已在我的记忆中模糊了......原来,喜欢也不是一直能存在的东西。”

    他突然停住了话语,仿佛石像般静静地坐在轮椅上。

    “阿寒,听了那么长时间的故事,该下来了吧。”蓦地,他笑了一声,仰首望着横梁上那个黑色的人影,“我已经感受到你了。”

    梁上的黑衣女子冷笑着一跃而下,轻飘飘落在了他的面前,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身后,如同瀑布长披而下。

    身前的男子已经变得更为成熟,从前瘦削的脸棱角分明,清俊的眉眼如同雕塑般冷漠。

    “你变了许多。”看着自己多年未见的胞妹,他有一瞬的怔愣,然后微笑起来,笑容明朗却无法掩盖眼中的寒芒和杀意。

    被自己的亲生哥哥挖去一只眼睛,被迫逃离生活已久的家乡,流浪在荒野上......想起这么多年的经历,她心中长长叹息一声,寒冰凝结在她的眉目间,“哼,你倒是也改变了不少,想不到你竟然也会感到愧疚,真是难得见到。”

    “是么?”并没有生气,他淡淡笑着,将放在桌上的手收了回去,眼神冷酷,“你是来杀我的?”

    “不是。”对女子的回答感到微微诧异,他的眉梢一动,脸上的神情分辨不出,“那是来做什么的......”

    话音未落,玉笙寒已经瞬间伸出手,抓向他漆黑的眸子,凌厉的风激起男子的墨发。

    然而,扶手上的手只是轻轻一按,一蓬寒针如雨般爆射而出。女子的身形刹那间飞速旋转,躲开了激射而来的寒针,另一边遮面的长发却飞舞起来,露出了那个多年未见阳光的眼睛——那里只剩下一个黑色的窟窿!

    看着黑色的窟窿从眼前掠过,轮椅上的男子呼吸一窒,按在机关上的手下意识地用力收紧,眼神晦暗不明。

    玉笙寒早已躲避所有攻击,站在了飘荡的帷幔旁,另一只眼睛因为常年修习术法,在黑暗中的夜视能力能够清晰的地看见兄长陡然改变的神色,讥诮的笑容再度浮现,眼睛里闪过一抹孤绝,“我是来——夺取你身上的力量!”

    一把扯掉长垂的帷幔,用手一掷。失去了遮挡的窗户登时洒下一大片夕阳的余晖。那由布料制成的帷幔仿佛活了过来,拥有了生命,在虚空中张开自己轻柔的身体,包裹住轮椅上无法站立的男子。

    光亮忽然直射而来,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诡异的笑容却从唇边露出,蓦地伸出手,指向黑暗中的屋顶。幕布将他层层裹住,然而一道白色光华如同闪电从布中横劈而过,照亮了黑暗,帷幔也瞬间四散开来,飘落在地。

    下一刻,整个屋子里发生了奇异的变化,里面所有的物体仿佛都是活的,从四面八方狂攻而来,带着呼啸的风。男子有些不耐烦地蹙眉,眼神中射出精光,直直望向站在窗边控制物体的女子,“出去了这么久,你就只学会了这些?”

    然后,下一个瞬间,他的眼中闪过莫名的惊愕,回首四顾,床边、梳妆台边、紧闭的门后,竟然全都出现了女子的身影!

    “分身术!”他低声喃喃了一句,眸子里光亮一闪而过,将一直隐藏的力量顷刻间爆发而出,抬手,一挥,那些原本如同浮尘般飘在空中攻向他的物体仿佛失去了力量,猛然从半空坠落,发出一连串声响。

    黑衣的身影在屋子四边,宛如鬼魅飘荡在那里。男子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失声,“你从哪里学会的这些法术?”

    “当然是跟你一样喽。”空灵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一字字落入他的耳膜。房间里的四个女子嘴唇同时翕合,仿佛祈祷般的在说着什么,他也彻底地震惊了,“想不到你竟然也窥探了上古禁术......看来蚕食同类的不止我一个。”

    “去死吧!”随着女子话音的落下,张合的嘴唇瞬间紧闭,四个肃立的人如同海浪般朝他狂扑而去,带着浓烈的杀气与恨意。

    门窗四闭的屋子里骤然起了一阵狂风,卷起轮椅上男子的衣袍,他却只是猝然冷笑,“让我看看到底哪个是你的真身。”

    他修长的手指瞬间转动起来,似乎在施展法术。在他完成所有的动作之后,一道白虹冲天而起,照彻屋里的一切,呼啸的风忽然停止了翻滚,而另一边向他扑过来的四个女子的幻影也如同烟雾般消散在空气中。

    “不在这里?!”那四个女子显然没有一个是胞妹的分身,他惊呼一声,猝然仰首,一道黑色光华凝成的利剑刹那间穿透他的头颅,然后迅速拔出,鲜红的血宛如红雨般洒落了一地。

    房梁上女子的面容冷峻,一只眼睛里冷漠如雪,另一只黑暗如夜,就这样居高俯视着轮椅上那个男子,黑色的长发在空中飘浮。

    他仓皇地捂住自己的伤口,施展止血术,然而,鲜血如同泉涌般不断地从他指缝间流出,染红了他苍白的脸——可是尽管堵住了一处,另一边却无法用手挡住,只能任凭红血滚滚流出。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一个小小伤口而已,为什么恢复不了?

    他的咒术已然没有办法对自己妹妹造成的伤口起作用,那把黑色的剑带着可怖的气息穿透他脑袋的一瞬,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快停止了跳动。

    要结束了么.......就在这个黑暗的屋子里......死在这里......

    他不甘心地抬起头,狠狠盯梁上的玉笙寒,鲜血越流越多,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他心中蓦然升起了对活下去的巨大渴望,但,眼帘仍旧沉重地闭合在一起。

    西斜的太阳已经完全消失在天地的尽头,繁星和月亮在更替中照亮大地。

    她冷冷看着男子一点一点地失去生命,心中有着报复过后的快感和道不明的哀伤,喃喃了一声:“我要从你身上获得力量。”

    忽然从梁上跃下,她慢慢伸出手,伸向气息断绝的男子的眼睛旁,然后,手指一弯,狠狠挖了下去。

    “你是我的食物。”她纵声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一片狼藉的屋子里。

    如同鬼魅的哭号。

    天地间,又一个恶魔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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