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天灾地难,瘟疫横行的时候,我发现这些凡人就只能寄托于神鬼,不是拜五鬼,就是拜昊天大帝,那些供奉摆得发了馊,请神的符箓飘得满天都是,也不见哪个神仙下来救他们,不是说举头三尺有神明的么……”

    一片符箓飞到脸上,季罂扒下来在手上展开,翻来覆去地看,“昊天大帝行瘟布疫,他们还得拿仅有的食物祭祀供奉,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就好像一个人路过时突然朝你打了一拳,你不能还手不说,还得给对方赔礼道歉。

    “有意思的东西你见得还不够多。”红玉姬垂下淡漠的眸子,瞥向季罂手里的符箓,轻笑了一声,这一笑饱含了太多的东西。

    “他们也是想上达天听,祈求早日脱离苦难。”五龟气鼓鼓地从后面走上来,大眼睛瞪着季罂,“你没必要这样说他们。”

    “小丫头……”

    季罂原是不打算给这单纯小丫头泼冷水的,但转念一想,她人在江湖这么久了,居然还这么单纯,实在是要不得。

    所以她还是选择了泼冷水,“昊天大帝要是能听到他们的祈求,早就收幡下派雨伯了,还能大旱至今滴雨不下吗?”

    “……”

    她平静地道出了事实,五龟无从反驳,但也不愿意承认就是了,“上天既然管理人界,那凡人求神,神听见了就会出手的不是吗?”

    红玉姬难得耐下心,与这姑娘解释,“下界虽受神界管束,但神界讲天命气数,不到必要时,是不会插手人间事务的。”

    话说得很直白了,五龟仍不服气地撅起嘴,咕哝一句:“才不是这样……”

    季罂眉眼里带起笑意,“不知道乌龟妹妹可有听人说起,其实你们信奉的天神多是恶人出身。”

    蔫头蔫脑的五龟听不得亵渎神明的话,顿时又急眼了,“如果是恶人,我们为什么还要立庙供奉香火。”

    “那只是神和人所谓的约定。”红玉姬说着,喉咙里溢出一丝冷笑,明明还年轻的脸,好像饱经风霜,看破了红尘俗世的纷扰。

    “你们供奉他们,他们听凭你们的差遣,看似达成了一致,实际上天神只会在最合适的时机出现,而不是人最需要的时候。”

    “不是。”五龟一直以来的信仰好像在一夕间崩塌了,打得她措手不及,“如果是这样,那我们求神是求错了么?”

    就在季罂以为红玉姬会说些难听的话,却听她道:“求神也是寻求慰籍,没有对错。”

    “哈哈,这倒是真的。”

    季罂肯定了红玉姬的说法,然后诚恳地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不过呢,在神看不到的地方,总不能等死吧。所以与其等着神解救,不如靠自己,成为自己的神。”

    被她这么一说,五龟颓丧的心情好多了,又重新鼓起干劲,“那边还有许多病患,我得先过去了。”

    五龟告辞,去了下一个疗治点,两人也从庙宇前收回视线。

    “此地重火缺水,或许能找到镜子。”季罂判断道。

    红玉姬道:“方才我已查探过,有你留下的煞气。”

    “那就简单多了。”季罂伸了个腰,“这次大概会是最轻松的一次。”

    红玉姬无声而笑,“话别说太早。”

    就她们转眼的这会功夫,沿途又多了些患者,被陆续抬进路边搭设的草棚,同时官差进进出出,将一些奄奄一息的病人挪到外面,用破草席卷起来。

    没有感染的人要求烧死感染了疫病的患者,抑制瘟疫进一步蔓延,他们正是要将这些病人移到更远的地方烧掉。

    “他们还没死,你们这么做是谋杀。”

    晏骁冲上前阻止了他们的行动,强行从官差手上解救下将被烧死的患者。

    他只看到眼前的人是要被送去活活烧死的,没有考虑到事情的另一面,不知道他一旦出面阻止,就不只是烧死这么简单了。

    他的做法果不其然引起了群愤,那些被隔离在一边没有染上疫病的人大声控诉道:“不杀了他们,我们都会死,你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吗?”

    晏骁是长在太宰府的公子,一心一意要行侠仗义,打抱不平,成为名扬天下的豪杰,哪里知道人心的复杂。

    他和怀鱼被围堵起来,那些人抓起地上硬邦邦的土块便朝身上砸,季罂几人仅仅是作为同路,也遭受了无妄之灾。

    好在相柳宜及时出现,将她们一行带离,否则以红玉姬的脾气,后果估计比活烧病人更为恐怖。

    但是,她们还没走进药蓬,就听到呛啷一声,是掣剑出鞘之声。

    “妖女,你果然活着!”

    随怒喝而来的剑气杀气腾腾,带起罡风,震动了沙石和草木。

    “女君小心!”

    昭炎返身要挡,早已察觉到危险的季罂将他推开,后撤一步,电光石火间两指已然夹住剑锋,接下了这缕恨意滔滔的杀气。

    对方没有料到她接下了这一击,执剑的手腕抖了抖,剑锋跟着卸走了几缕真气。

    “是你呀。”季罂将他的色厉内荏看在眼里,扯住唇角一笑,“叶金州,你的剑法越练越不错,就是比起如今的我,还差上那么一大截。”

    她拗弯了锋刃,两指从中剪断,潺潺流动的剑气顿时溃尽,剑锋碎成了冰渣,化为一泓水,一缕雾,再被燥热的风吹得不见踪影。

    “瞧,没有了水,你的剑更不中用了。”

    她的讥诮激得对面的人涨红了脸,“今天不亲手斩了你这妖女,你就不知道小爷我的厉害。”

    他比起剑诀,要重新祭出那把冰气化成的长剑,被相柳宜一掌打开,“叶金州,休要造次。”

    “师兄!”叶金州一脸的愤恨和不解,“你为何总是包庇她?”

    相柳宜横插一脚,他气不过,吊起两个眼睛恨恨地瞪住季罂。如果眼神能杀人,此刻季罂怕都千疮百孔了。

    红玉姬攒起眉心,口气不善,“季罂,你竟然会跟这种东西费口费舌。”

    她骂他是东西。叶金州不知她又是谁,拢着风帽不露正脸,根本不像好人。而且和季罂走一块,总归是一路货色。

    他打心眼里厌恶轻视,“她是我门逐出的弟子,我代师门清理合情合理。倒是你,我劝你莫要插手我派事务。”

    “既然逐出师门,便不再是你门中弟子,你有什么资格对她指手画脚。”红玉姬冷嗤,“而我和她出自同门,你敢欺我同门,命怕是不够长。”

    闻言,叶金州不仅没有惧色,眼里的轻视反而更重,“嗬,原来也是歪门邪道。”

    “不得无礼。”相柳宜叱他一句,转头和红玉姬致歉,“师弟鲁莽无知,还望姑娘莫要和他一般见识。”

    叶金州不服气道:“师兄这么多年一直偏袒她。”

    “住口!我让你去办事,不是让你在此惹事,你不听我的吩咐,立刻就回山门去。”

    相柳宜将他叱住,叶金州脸色白了又白,哑了口,余光剜了季罂两眼,方才正色,告知他听来的消息。

    此地是巫祭国,国君老迈昏聩,不理朝政,置国中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年前寿诞上更是听信佞臣谗言,号令奏响乐鬼神之乐《清角》。

    此事传到上界,引天神震怒,在此降旱布疫,为无辜百姓带来了一年的灾难。如今国中厄难四起,饿殍遍野,几乎有了亡国之兆,国君清醒彻悔,每日祭祀祝祷,但已不足以弥补过错。

    叶金州讲了前因,又补充道:“我以混元宫弟子的身份详询过官员,他们上午在北门埋了人骨,晌午便会举行雩祭。”

    “人、人骨?”怀鱼无法想象用人来祭祀。

    叶金州嗤笑,“人祭本就是常见的献祭,有何稀奇。”

    他人莽撞冲动,很是讨季罂的嫌,不过办起事来还算带了脑子。

    季罂看向相柳宜,“师兄作何安排?”

    相柳宜道:“我先去祭祀的地方看看,再和官员了解存粮和紧缺的药材。”

    季罂惦记着煞气的踪迹会有镜子的下落,正要去各处找寻,便道:“我们和你同去。”

    有了叶金州先前的交涉,这一趟减少了诸多繁琐的程序,她们跟着相柳宜,顺利找到了主管祭祀的相关官员。

    混元宫是天下闻名的第一大仙门,倍受各国崇敬,相柳宜一行的到来自是受到热情的接待。

    应相柳宜的所请,官员答应带她们去雩祭之地。

    前往的路上,季罂看到作法的道门,也看到持诵《孔雀经咒》超度亡灵的佛家弟子。

    如今国中遭逢大难,急需转圜,换取新生,官员盼着混元宫相助,主动解释道:“国中每年都有常祭,但今年疫病四起,四方大旱,便行雩祭。这月是第十回,主祭是巫女凤来。”

    巫士可以向神传达人间的请求,但季罂从未亲眼见过,“巫女有呼风唤雨的本事?”

    官员回道:“凤来是国中术法最厉害的巫女,我曾经见过她求雨。”

    “能呼风唤雨也是从前太平时候,如今是天谴,不能擅自招雨,多半是要生祭祈求上天宽恕。”叶金州插嘴道。

    季罂道:“她如果死了,不就更没人主持祭祀了?”

    “还有巫女鸾影。”官员全然不担心这个问题。

    也就是说,死了一个,还有其他人补上,巫士中心甘情愿赴死的巫女应有尽有。

    季罂问:“她和凤来相比,能力如何?”

    官员道:“民间称她小凤来,在她身上也的确能看到凤来的影子,不过最主要还是她生来就精通巫语。因为有这个原因,凤来从不敢懈怠。”

    鸾为凤影,单从鸾影这个名字来讲,就很有影子的意思。

    季罂暗自琢磨,听索差问:“为何要生祭送死?”

    旁边的昭炎道:“献祭对巫士而言是相当尊荣的一件事。”

    官员点头附和,“所言极是。我们会埋人骨在四门,如果雨不能来,便要暴晒女巫,亦或是烧死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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