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不得不说她这次相当明智,留了线索,再找起来就容易得多。

    虽说这次还是跟丢了镜子,红玉姬却莫名松了一口气,“它是在南边消失的,我们一直往南走便是。”

    季罂点头,看见昭炎他们追过来,便道:“了结了这件事就赶路。”

    昭炎过来禀告,坟冢已经重新掩埋上,只是不知道银叠公主和苦苏太子该如何处置,还需要她示下。

    季罂看了看两人,一个执念未消,一个怨仇便还在,都是无法投生的鬼,只能像幽魂一样飘荡在人间。

    她不禁一个头两个大,按理说目的达到了,下面的事已经不关她们的事,完全可以一走了之。

    要说处置,让红玉姬收进人鬼陵做恶鬼大厉的食物,是最为简洁粗暴的办法。

    她这么一想,就要将自己的法子告诉红玉姬,丹田之处却忽地一热,她的七字诀忽然有了反应。

    季罂全然没有想到沉寂多时的七字诀会在这时发出回应,面上一诧,连忙收住话,转目看向苦苏太子,“太子如果不能放下执念,便再无来生了。”

    太子苦笑一声,还是坚持道:“苦苏还在等我,我得回去。”

    肩负重任的执念还未消除,他执意要迎娶公主,争取那十万孤竹援兵,解救水深火热中的故国。

    他的执念,却也是银叠公主一生的怨念,“苦苏早就亡国了,你别再痴心妄想了。”

    两国相邻,来回的路途其实并不遥远,但当年太子的死讯还没有传回苦苏时,苦苏就已经被敌军攻破了王都,王室无一幸存,全部死于屠刀之下。

    城破那日,苦苏王还在城楼上眺望,等着他的太子带回援兵。

    苦苏王至死都不知道,孤竹已经毁诺,太子横死在异国,而太子也因这份沉重如枷锁的执念,魂灵无法回返故乡。

    银叠的话如同魔音,太子根本不肯相信,眼里流淌出黑雾,像泪水一样滑落脸庞,“我会回去的。”

    他的执着再一次激怒了银叠,在银叠失控前,春蝉抢回身体,规劝道:“殿下,苦苏的确已经亡国了,你何不放下,从头来过。”

    太子摇着头,眼泪汹涌而下,“致国陷于危难,皆因我未尽使命,我有大罪,到了九泉之下有何颜面面见臣民。”

    原来,他一直都将亡国的原因归罪于自己,他怨自己没能带回援兵,没有挽救濒危的苦苏,他为此悔恨,为此负疚,百年来才会执着地一遍遍去迎娶孤竹公主。

    他和银叠都是这场宿命中挣扎着爬上岸的人,听来只叫人觉得震撼,已经不知道什么错,什么是对。

    春蝉明白了,为他动容,“银叠不肯,就让我与太子走这一趟吧。”

    季罂的七字诀已经开了,需要苦苏太子的执念来填执字诀,她已不能置身事外,“苦苏在南,正好我们也要南下。”

    她把苦苏太子和小鬼们交给昭炎收管,昭炎便把他们装进乾坤袋。

    一行人不打算回孤竹了,决定直接上路,谁知道晏骁那厮是不是长的有千里眼,她们刚刚动身,他就带了怀鱼从后头追来。

    嘴里还要怨怪季罂一通,“你这人好没良心,我帮了你,你就是这样感谢我的?要不是我来得快,你又该跑了。”

    “……”季罂总算是见识到比昭炎还难甩掉的人。

    不过算了,现在去苦苏才是最要紧的。

    苦苏在孤竹西南方向,大半土地靠海,两国的国界之间隔着一片没有归属的土地,穿过这片土地就能到达苦苏的国界。

    但是在夜幕即将降临,她们踏上这片土地时,入目的却只有一望无垠的大海。

    原来百年前,灭亡后的苦苏又经历了一次罕见的海啸,整个苦苏国都被海水淹没,那些宫殿旧址已经沉入海底。

    故国亡了,如今连存在的痕迹也被残忍地抹去。

    苦苏太子如何能接受,他伏地恸哭了一场,然后决然起身,走向海水。

    “殿下……”春蝉喃喃,下意识伸手去抓他的衣袖,什么也没抓到。

    苦苏太子跌跌撞撞飘向大海,将他的魂魄沉入碧蓝的深渊。

    “肉身已死,还能如何死,让他去。”红玉姬凝视着海面,冷艳无情的面孔更为肃冷。

    春蝉眼睁睁看着苦苏太子淹进深海,无声无息的,大海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怎么了?”这突然的一幕吓到了怀鱼。

    “回到自己的故国而已。”晏骁道,“除了战死,这是男人最崇高的死法。”

    红玉姬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他的价值是重生,不是赴死全节。”

    晏骁极其不赞同地皱了皱眉,甚至以鄙夷的口吻评价道:“你们女子见识浅薄,怎么会懂家国。”

    季罂切了声,“就你最懂,晏小公子,希望有朝一日你不必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有什么纠结的,我当是要为国而战的。”晏骁无语至极,“说了你也不懂,不和你们这些妇人一般见识。”

    “是是,千万别和我们女子见识。”

    季罂不想跟他没完没了地计较,于是笑嘻嘻地附和,心里暗骂了一百句有病。

    这时忽听昭炎道:“女君,诅咒解除了。”

    春蝉的身体里,银叠的最后一缕残魂渐渐变得透明,她不甘地挣扎,神情痛苦地呼唤着人救她。

    她的时间到了,曾经再多不甘也都随着苦苏太子的赴死而流逝,那么她的鬼魂也不会再留存人间。

    随着声音的减弱,银叠的魂魄被扯碎,散了个干干净净。

    春蝉抓到了一点微弱的萤火,在掌心闪烁片刻,也熄灭了。

    她怔怔地看了好一会,神情有些迷惘,“真的结束了吗?鬼魂娶亲,离魂症,水淹孤竹的诅咒,是不是都不会再有了?”

    季罂望着苦苏太子消失的地方,眼底浮现一丝笑意,“你们的噩梦结束了,小公主,快回去吧。”

    她吩咐谢思周送春蝉公主回宫,谢思周就将春蝉驮在狼背上。他借助着季罂的气势修养,伤势已经复原,修为也有提升,只见他四肢强劲有力,一个纵跳起跃,疾风般消失在众人视线。

    速度和力量上是肉眼可见的变强,让季罂都不免纳罕。她已经收敛妖魔之气,又只有二成功力可用,竟然都能有这般奇效,不知道功力全开是何等威力?

    既如此,今夜她便拿下执字诀。

    主意已定,季罂便对大家道:“天色已晚,我们不如在附近稍作休息,也等一等谢思周。”

    过来的路上经过一片小树林,去那里遮风避雨最是合适,于是几人沿原路返回,升起火堆,随便吃点干粮果腹,准备睡觉的时候,谢思周也回来了。

    半夜海上起了风,撞击礁石的声浪惊醒了昭炎,发现季罂不在,他起身找寻,看到了女君朝海边去的身影。

    暗流涌动的海面一眼望不到尽头,季罂飞身落在一块礁石上,支颐坐下,溢出邪恶之气的鬼眸平静地扫视开始翻滚的海水。

    当苦苏太子的魂灵从茫茫海水中飘出时,她的眼眸滤去朦胧黑雾,恶相下现出一双清明澄澈的人眼。

    “来吧,到我这来。”她招手示意。

    太子飘上礁石,于她身前半跪,沁了水雾的眼睛迷茫地望着她,“我只愿长眠在此,你为何将我唤醒?”

    “因为你的执念是我需要的东西,我要带你离开。”季罂握起蓝色地火,火光照亮她的容颜。

    她道:“至死不休的执念是潜藏人间的危险,酆都不会容留你长眠于此,你不如你到我的身边,替我挥剑。。”

    说到剑,季罂的视线停留在他腰上的佩剑,略有不满地蹙眉,“你既然佩剑,为何不见拔剑?”

    她从未看到他拔剑。

    太子黯然神伤道:“剑为礼器,非是利器。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季罂好笑地摇头,“人有贪欲,战争就不会消失,你的剑藏在鞘中,如何能止杀伐,保护你的家国子民。”

    她的这番话一定程度上刺痛了太子的伤痛,太子仁善好德,一直推崇的是礼仪治国。如今他才知道,过于仁慈也是自取灭亡。

    “你看不明白,是看得不够多,你和我来,我带你去见识这个世界有多残酷。”

    季罂抬起手,她的指尖现出一道细口,滴落的血珠在太子眼前划下一个“执”字。

    苦苏太子缓缓仰起头,星芒洒落,融进他的眼眸,他残破的魂魄,被海水腐蚀的伤口,开始奇迹般地愈合。

    他身上的红袍褪尽,所着的锦袍上是金丝暗织的兽纹和金乌,还是旧日他在苦苏王宫时的装扮。

    他轻抚腰上的那柄佩剑,仰起脸道:“可我不会使剑。”

    “你还未拔剑,怎知不会。”季罂微微一笑,五指指向丹田,将七字诀抽出身体,“我生你则生,我强你则强,你我宿命相连,福祸相依。”

    红莲在烈焰中盛放,化出一尊金芒闪耀的法器,法器中的执字诀开启,将苦苏太子的魂灵吸卷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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