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不在乎

    当芙露雅的意识回到身体时,她已经以双手抱头的姿势,狼狈地扑倒在了地上。

    随着视线渐渐由模糊又变得清晰,她的眼神终于又聚焦到了现实世界,而她刚清醒过来,便满耳都是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她的心脏现在已经发生了进阶,不满足于在五脏六腑上跳踢踏舞,而是想跳出三界之外直接成精了。

    但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她此刻的意识却格外清醒。

    她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向对面那个“野生猴子”。

    对方像野兽一样四肢撑在地面上,身上披着一块兽皮,棕色的头发长且粗糙,像层发卷的毯子一般盖在了他的头上。

    虽然身材有些过于粗旷了些,但毫无疑问,这就是第三个孩子——

    陶德。

    他看着芙露雅,有些疑惑地俯低了身子。

    在树上找好地方埋伏,出其不意地用利齿咬断所有猎物的喉咙是他惯用的手段

    而这手段很少出错,除非猎物的反应过□□猛或体型太庞大。

    但无论怎么看,芙露雅都不属于这两者中的任何一个。

    陶德在原地呆愣着,勉强动用了自己十成新的大脑开始了简单的思考:

    她是和莫克西一样的?但看起来有点弱……

    那么是提尔森那样的吗?可是……她感觉有点笨笨的。

    陶德左思右想,没有得出任何结果,但动用大脑却消耗了他的精力,让他有一件事可以肯定:

    他肚子饿了。

    陶德的目光重新落回了芙露雅身上,莹绿的眸子微微闪动,拉出了一条狭长的光带。

    仅一瞬间,他的四肢突然间绷紧了,道道青筋几乎是快冲出了他的皮肤,肌肉绷得像块石头,而他踩着的树根“嗤”一声被踩出了一个大坑。

    他紧盯着芙露雅暴露在外的脖颈,愈发感觉到自己的肠胃在阵阵哀叫:

    没关系,第一口咬不到也没关系……

    陶德用力地磨了磨后槽牙:

    ——只要正面撕碎她就好了。

    “等等!”

    芙露雅突然对着他喊道,她飞快地从口袋中摸索出了一个布包,并将它抖开在了陶德面前。

    “你你饿了,对吧?我这里有饼干,你可以吃这个!”

    这突如其来的发展打断了陶德的节奏,令他紧绷的四肢猛然间放松了下来。

    他的鼻尖轻轻耸动了一下,小麦饼干的香气便混杂着湿润的青草味一下冲入了他的鼻腔。

    而且比起芙露雅,这突然出现的饼干明显在味道上更为勾人。

    陶德端详着这块棕色的圆饼,不由陷入了沉思。

    这个香味……是那些地里的东西,可是地里的东西……不好吃。

    但是……

    陶德舔舔嘴唇,咽下一口唾沫:

    ……这个,闻起来好香啊。

    芙露雅捏着饼干,手恨不得伸出十万八千里外。

    她只敢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悄咪咪地打探陶德的行动。

    陶德在原地踌躇了片刻,他试探着,慢慢地靠近了芙露雅手中的饼干。

    到了饼干附近之后,他上下左右仔细打量起了这块饼状物体,之后又猛吸了一口气。

    他咂咂嘴,细细品味了一下:嗯……没有那个有毒的白色粉末的味道。

    那……就是没问题!

    随着“啊”的一声,那张血盆大口豁一下就打开在了芙露雅面前,因为伤疤的存在,他的嘴内部格外“宽敞明亮”,连尖牙上沾着的血丝都清晰可见。

    芙露雅赶忙屏住呼吸,屏息凝神地看着那一对尖牙渐渐合拢。

    “嗷呜”一口,大半块饼干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不是芙露雅只敢用两根手指堪堪稳住饼干,此刻她的手指估计已经成为了陶德的饭后餐点。

    而看他的样子,似乎也不介意自己的“甜点”再多一些。

    在饼干刚入口的时候,陶德的眼睛就瞬间亮了起来。

    好甜!好吃!

    奶甜的小麦香一下溢进了他的口腔,而点缀的蔓越莓干也经过了特殊的腌制,嚼下去还能挤出甘甜的汁水。

    在这一刻,他以往吃过的东西都立马变成了“活命用”的最次选项,而这块小饼干则取而代之,成了他全新的心头好。

    陶德努力嚼着饼干,他彻底放下防备,乖巧地蹲在了芙露雅的面前。

    芙露雅:…………

    她将最后小半块饼干放到手帕上,小声问道:“你……呃,这里还有最后一小块,你,你想要吗……?”

    陶德毫不客气,他俯下身,干脆一口连她的手帕也收进了嘴里。

    不过嚼吧了两下,他就意识到这个白色的不是什么能吃的东西,又“呸”一声把它吐了出来。

    芙露雅:我的手绢啊!

    她狠狠皱起眉:……这个坏孩子!

    但看着吃的津津有味的陶德,她又非常没骨气地把意图指责他的手默默收了回去。

    ……算了,大不了回去洗一洗,反正凑合着用。

    半晌过去,享用完这难得的佳肴后,他凑上前来,用脑袋轻轻蹭了蹭芙露雅的手背。

    芙露雅:…………

    她的脑海里闪过一句话:“您使用道具‘超大号小麦饼干’,收服了稀有宝可梦‘陶德’!!(鼓掌)”

    不对,什么乱七八糟的。

    芙露雅扶上额头:……她现在,是脱离危机了吗?

    系统长松了一口气:“……正确,宿主已脱离死亡危机,现在一切安好。”

    听见危机解除,芙露雅立刻瘫倒在了地上。

    杂草虫蟊或者污泥什么的,她都不想顾忌了。

    劫后余生的酸痛感折磨着她的身体,一时半会她恐怕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芙露雅平躺在草地上,深叹到:终于……

    ……总之,先让我歇会吧。

    陶德:?

    他不明所以地凑了上来,冲着芙露雅的一双大眼此时简直是无辜至极。

    他眨巴眨巴着一对大眼睛,好像是在撒娇:你还有更多的小饼干嘛?

    *

    当芙露雅带着一路扒着她的陶德回到孤儿院时,天色已经染上了一丝化不开的黑。

    刚进门,她便看到了在门口蹲候了多时的莫克西。

    见芙露雅进来,他掀起眼皮,不冷不热地朝这边望了一眼。

    看到他,芙露雅凭空生出了一股亲切感。

    如果莫克西的思维能跟正常人挨上边的话,那么她临走前莫克西的举动,无疑是在救她的命。

    虽然刚见面那会有点吓人,但是莫克西——你难道真的是这个孤儿院里为数不多的小天使嘛!

    可惜她才刚萌生出了一点和对方打好关系的想法,莫克西在瞟了芙露雅一眼后,又径直站起身来,背对着她离开了大门。

    他的背影看起来是如此的决绝,不留情面,让芙露雅燃起的希望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

    ……好吧,看来咱们只能下次再聊了。

    回到孤儿院内,芙露雅在若干个房间中徘徊了良久,才勉强找到一个能安身的地方。

    房间的玻璃窗还算完好,最中心的地方摆着一张床,周围则是大大小小的药罐子,有的罐内还有些黑色的残留,发出阵阵草药的腥气。

    而在床底,则铺着一张摊开的兽皮,上面的毛发光鲜亮丽,如果不是这座孤儿院穷得令人发指,她还真以为这是个什么贵族老爷的居所。

    而至于这片兽皮是谁打回来的……倒也不需要多猜。

    芙露雅默默地偏过头,指着那片兽皮对着陶德问道:“……那个,是你的东西吗?”

    陶德疑惑地看向芙露雅,他张张嘴,发出了一串难以理解的声音:

    “唔……啊?啊。”

    这像是幼兽玩耍时的轻叫,又像是婴儿声带发育不全时发出的怪声。总之,不能存在于任何正常人类能理解的范畴内。

    芙露雅:……………

    她长叹一声:很好,三个孩子,一个可能是哑巴,一个八岁了不会说话,剩一个能交流的,还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把她往火坑里推。

    你们安山孤儿院,可真是人才辈出啊。

    “不过,不管怎么说……”

    芙露雅俯下身,将行李箱中的一块饼干递给了陶德。

    她一手拿着饼干,一手又轻轻地揉了揉他的脑袋,男孩的发质实在撑不上软和,摸起来还有些扎手。

    ……或许这就是这里的孩子们的特点吧,无论是哪都得带着刺。

    芙露雅叹息道:“……我还是得谢谢你。”

    谢谢你的不杀之恩。

    也不知道陶德的字典里到底有没有“谢谢”这两个字,但不管怎么说,看在饼干的面子上,他竟然异常大度地无视了芙露雅揉他脑袋的行为。

    他“嗷”了两声,大意可能是里面那块皮就送给你了,接着,便一口叼起饼干,又不知飞窜到了哪个角落里去了。

    芙露雅一边庆幸他没有找到自己箱子里的其他饼干,又一边看着陶德的背影,不禁感慨道:……这孩子,真挺像小狗的。

    虽然这小狗……对人类不是很友好。

    担惊受怕了一整天,芙露雅早就已经没有力气收拾行李了。

    她干脆倒在了床上,尽管那上面有一层厚厚的灰。

    她这么一倒,经年的床垫便非常配合地发出了“噗嗤”一声,这一下,空气中便到处弥漫起了呛人的粉尘。

    芙露雅缓缓闭上眼,心中怎一个“麻木”了得:

    已经……无所谓了。

    爱怎么地怎么地吧,反正我今天能从三个孩子手里活下来,可以吹一辈子了。

    周围的环境总算安静了下来,没有了自己那喧宾夺主的心跳声抢台,密林中的悉悉虫鸣竟显得如此的安详宁静。

    芙露雅闭着眼,意识也不由有些沉沦。

    这时,沉默了许久的系统再度现身:“宿主。”

    “……干嘛?”

    系统犹豫片刻:“请问您今日在面临死亡危机后是否会产生潜在的心理阴影呢?”

    尽管言语有些生硬,但能听出来,他已经在努力关怀芙露雅了。

    而在芙露雅看不见的地方,系统的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芙露雅的灵魂本来就是他从数量庞大的人类中随机挑选的,他不能保证一个挑出来的普通人能有多么强大的心理素质。

    实际上,在系统的数据库里,此时哭喊闹着要回去当死人的,才是常态。

    人生有趋利避害性,而这三个反派幼崽则天生自带恐惧光环,对任何活物来说,他们无异于一把行走的屠刀。

    以他之前随机到的宿主举例,在见到陶德的那一瞬间,有人的恐惧程度就到达了系统难以干涉的地步,最终只能在系统声嘶力竭的呼喊中被陶德一口咬断脖子,迎来第二次死亡。

    芙露雅的灵魂在“勇气”这一块实在看不出来有多出彩,如果她自己要求要回去,那系统也不具有足够的权能进行劝阻……

    如果能表达出深刻的感情,系统现在也该长叹一声了:

    他到底要过多久,才能从成千上万的死者中随机到一个真正有资质收纳“心脏碎片”们的人呢……

    “心理阴影吗?或许有吧……”

    芙露雅迷迷糊糊地回到。

    系统的心猛然一沉:果然。

    他带着些许无奈,说道:“……本系统在最开始就提供了'回归'选项,如果宿主有意愿,现在就可以……”

    “不过——”

    系统:“……?”

    芙露雅调整了下睡姿,慢悠悠地回到:“……那几个孩子,有的地方还是蛮可爱的嘛。”

    系统:“?!”

    “哈?!”

    “你好吵啊。”芙露雅不耐烦地捂住了耳朵,“……你看,陶德用一块饼干就可以收买了诶。”

    “那说明其他人其实也有交涉可能的嘛,你这么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系统:“……………”

    有交涉可能的屠刀,不还是屠刀吗???

    他艰难地开口道:“宿主,您,不害怕吗?”

    “害怕是肯定的啊……我很怕疼的嘛,感觉他们可能真的会用酷刑折磨我吧……”

    见她把“用酷刑折磨自己”说的如此风轻云淡,系统不由产生了一种错觉:

    他是不是……对“芙露雅”的勇气产生了误判?

    “那么,您——”

    系统纠结了一会:“您不会为他们试图杀死您而心存怨恨吗?”

    芙露雅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她的呼吸渐渐匀和,在入梦的边缘来回试探。

    她说:“……我不知道。”

    系统一时有些捉摸不透:“这是什么意思……?”

    芙露雅转着近乎宕机的脑袋,思索了一会。

    最终她回到:“……会有怨恨吧,但是,嗯——”

    “……估计过个两三天,我就会忘了吧。”

    系统:???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数据库产生如此彻底的怀疑:

    另一个位面的人类已经进化到这个程度了吗?这么快就失去了对他人的仇恨了吗!

    还是说什么,他遇见活圣母了?!

    不对啊!

    他重新审视起了“芙露雅”的生平档案,满脑子的疑惑不解:不应该啊,在“芙露雅”的生平事迹里,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她是“圣母再世”啊?

    是随机挑选宿主时出现了差错吗?还是“芙露雅”的心理形象和外在行为根本不一致?或者干脆她一直在胡说八道?

    可是按系统监测情况来说……“芙露雅”现在的确情绪异常平稳,根本没有“怨恨”或者“极端的恐惧”存在。

    她好像只是来安山孤儿院旅了个游,在体验了一下这里的“特殊项目”后,便心满意足地睡去了。

    系统如果有眉头的话,现在想必已经皱紧了。

    他翻阅着“芙露雅”的档案,死活看不出个名堂来。

    除了为人很摆这一点外,很难说她还有什么其他引人注目的特质。

    系统百思不得其解:所以这到底是………

    另一边,芙露雅已经沉沉地坠入了梦乡。

    在她的梦里,山火肆虐,海啸齐鸣。哀嚎声与极乐处的乐曲交织,奏出了一道欢快的末世舞曲。

    天地在颤动,没有一处平坦可言,人们在这片波浪的大地上起起伏伏,哪怕是一枝最细小的枝桠,也能让他们跌入万丈深渊。

    而“芙露雅”坐在最中心,一动也不动。

    她闭着眼,好似周围的一切都安如泰山。

    她一直在那里,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看。

    悲鸣惨叫与她无关,洪水山洪越她而去。

    ——她只是一直坐在那儿,那个最初的,万物起源的中心。静静地等待着所有人的灭亡,或者新生……

    包括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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