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一个眼色，身旁一个萧家军将士立即心领神会，往箭来的方向追去。

    萧衍沉下脸色，周身气压瞬间低到极致，她极力压制着渐愈急促的呼吸，“闻长青！”

    闻长青忙上前一步；“大帅！”

    萧衍：“护送右将军回营，他若有半点差池，你提头来见！”

    闻长青闻言一凛，被萧衍眼神中射出的怒火所震慑，“是！”

    李缙苍白着脸，“我跟你一起去。”

    萧衍此刻的表情很吓人，过去十几年间，这样的萧衍他只见过一次，便是在已故忠肃侯萧风潜的灵前。

    他不放心这样的萧衍一个人。

    一刹那之间，李缙心底生出些许怅然所失，他觉得过往那个娇俏顽皮的阿衍真的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心思深沉，杀伐决断的萧大帅。

    两人虽然仍然能够插科打诨，但多半时候，萧衍不过是强颜欢笑，附和自己的无理取闹。

    他并不是不能察觉到萧衍一定有什么事情没有对自己明说，但她的讳莫如深，定是自己的力不能及。

    时光走笔，幼时的岁月终成翻不回的过往篇章。

    萧衍按下胸中翻滚的怒气，“阿缙，你安全我才能放心，才敢放开手脚。你放心，我有分寸，不会乱来。”

    贼首刚刚露出愿意被招安的意愿，立即被暗箭灭了口，这背后之人以如此不高明的手段，急于斩断的到底是什么？

    又是谁给他的底气一而再再而三，明目张胆地将证据示于自己跟前？

    这箭到底出自何处？

    萧衍觉得有一张巨大的网在自己的头顶张开，就等着自己钻进去，困死其中。

    那便看看，到底是你的网结实，还是我的剑更锋利。

    萧衍抬抬下巴，看着闻长青将李缙扶上了马。

    自己牵着伐赤走了过去，一扬鞭子抽在紫骓的背上，紫骓立即像日光下一道紫色的流光，绝尘而去。

    萧衍带着剩下的两百将士则调转马头，向李缙他们相反的方向，山林深处走去。

    令萧衍意外的是，他们并没有花费多少力气便找到了山匪们的老巢。

    一个破破烂烂，不甚巍峨的寨子。

    寨子的围墙由一堆破山石垒就，两个瞭望塔中间夹着一扇在萧衍看来没有丝毫抵御能力的木头门扇。

    进了门，院落不过十丈余宽，左右几间厢房。打眼望去，厨房，马厩都齐备。如果没有看错，连山匪自己的私狱都有。

    倒是齐全。

    可是怎么看，都不像一个经营数年的山匪老巢。

    倒像是一个，不怎么精致的临时落脚点。

    正堂里一张铺着虎皮的座椅最为显眼，桌上横七竖八躺着一堆酒罐酒碗，看样子，逃得甚为仓促。

    “大帅，搜遍了，没有一个人。”搜查回来的士兵回报道。

    “嗯。”萧衍轻轻应了一声，收回了还在四处打量的视线，缓步踱过去坐在了那张虎皮大椅上。

    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山坡上对他们的伏击不似仓促间组织的，显然是得知他们要来的消息，精心挖好的陷阱。可是没有被拦在半山腰却似乎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此地距凉州城外萧家军驻兵不过数百里，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

    到底会是谁？

    这时，萧衍感受到座下凉飕飕的，而且硌得屁股疼。

    她站起身，掀开座椅上的虎皮打眼一瞧，不禁被气笑了。

    哪里是什么椅子，而是一个精铜打造的四方容器，里面堆满了金银器物，最上一层勉强放了几块金砖充当座板。

    感情这大堂是他们的藏宝室。

    萧衍明白这里不会留下什么有用的信息，继续留下来也只是徒耗时光罢了。于是吩咐几个人利落地将钱财打了包，准备打道回府。

    “大帅，这里怎么办？”一名将士临走前问了一句，并试探性地问道：“要不要一把火烧了？”

    萧衍摇摇头，“不必，派人给我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看着这个地方，有任何风吹草动亲自报于我知道。”说完一扬鞭，迎着夕阳准备下山去。

    重新穿进密林的时候，挣脱重重乌云的束缚，终于露出一点头的金色余晖，又被厚重的枝叶阻隔，只洒下点点碎光照着前路。

    大风似乎配合着战局，堪堪停歇下去，马蹄踩在枯枝落叶上，嘎吱嘎吱地声响，竟让萧衍觉出几分静谧来。

    突然，几声微弱的狗叫声钻进萧衍的耳朵里，萧衍勒住缰绳，仔细聆听，是幼狼！

    萧衍心底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丝喜悦之情，她让身后的萧家军先行下山，自己一个人在周遭细细地寻觅起来。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萧衍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山洞里发现了一窝小狼崽，他们挤作一团嗷嗷直叫，看起来又冷又饿。谁能想到草原之王小时候跟幼犬一样可爱。

    这些小东西，雁西那崽子该是喜欢的。

    萧衍这样想着，手已经伸了出去，这一团狼崽子总共有五只，萧衍拎起其中叫得最欢的那一只，就准备离去。

    可是萧衍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多年的行伍经验告诉她，背后有什么东西正在盯着自己，并且不怀好意地在靠近。

    坏了，怕是成年狼回来了。

    心一横，萧衍将幼狼朝自己的怀里一塞，手向腰间探去，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剑还在伐赤身上。没有过多犹豫，视线停在五步开外的一根粗壮的树枝上。

    立时一个翻滚，双手抓住枯枝护在身前，背靠大树粗壮的枝干，此时与成年狼们正面对峙，萧衍背后不禁渗出一层冷汗。知道狼不会单独出现，却未曾想有这么多。

    只粗粗一瞟，入眼也不下五六只。

    不过，萧衍片刻便定下心神，因为山洞在一个山坡之下，所以之前下来掏狼崽子的时候，便将伐赤留在了上面，而此刻令萧衍欣慰的是，伐赤并没有因为恐惧逃离，正站在狼群身后的山路上。

    十几只狼虎视眈眈地盯着萧衍，领头的那只喉头还发出压抑着的嗥叫声，似乎也在审度着局势，并未立即发动攻击。

    林间光线渐渐暗了下来，萧衍明白继续拖延下去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用脚将面前的枯叶拢成一堆，掏出火折子点燃，迅速窜高的火苗将狼群吓了一跳，但在头狼的领导下并没有立即退散。

    萧衍见状，将手中的枯树一端点燃，竖在身前，准备横穿狼群，去取伐赤身上的剑。

    谁知这个时候，萧衍怀里的小狼崽倒被火吓到了，激动地喊叫起来。这下刺激得对面的狼群此起彼伏地开始嗥叫呼应。

    萧衍伸手安抚了一下怀里的小狼，就在这个空档，头狼飞奔起来，一跃就要扑到萧衍身上，萧衍举起临时制成的火把后仰身体，迎着头狼奔来的方向膝行前去。

    此举头狼没有伤到萧衍，但自己腹部却被火把烫伤，落地后的头狼更加恼羞成怒，反身又扑了过来。可此时的萧衍已经被面前的狼群缠上了。

    她挥动枯树，左右便添了不少狼被击倒在地，吃痛地嗥叫声。

    头狼从萧衍身后再次扑来，目标该是自己的后脖颈。前面萧衍分身乏术，只得伸开右腿横扫，却没有听到预料之中的狼倒地的声音。

    只刹那间，腿上便传来剧痛。那头狼没有错过时机，狠狠地咬在了自己的腿上。

    萧衍没有丝毫犹豫，将火把在空中横舞一圈，并向前掷去，狼群被火光逼退了几步，萧衍身体翻滚，在空中抱住头狼的身体，一起滚向了一边。

    在落地的瞬间，就听到一声尖利地狼嗥，头狼迅速地松开死咬住萧衍腿的嘴，在一边痛苦剧烈地翻滚起来。

    原来在空中翻滚的时候，萧衍顺势在地上捞起了一根极细又长短适中的树枝，抱住头狼的时候将树枝狠狠地扎进了它的眼睛中。

    萧衍顾不得腿上的伤势，上前一把薅住头狼，一只手死死地摁住狼的脑袋，另一只手又寻了根树枝冲着头狼的喉间狠狠刺下。

    即便是一根简单的树枝，在萧衍手里也变成了锋利的剑刃。

    温热的血从萧衍手边溢出，很快便浸满了萧衍的胸前衣襟。

    萧衍将头狼的尸体提起来，扔到了一边，狼群一下子失去了领导者，有了短暂的犹豫与惊疑。

    萧衍抓住这个瞬间，再次向前抓住了火把，并迅速跑到伐赤的身前取下了自己的佩剑。

    直到解决完了所有的狼，萧衍才感觉到来自腿上的钻心的疼痛，不甚在意地掀开衣袍扫了一眼，半条腿都已经被血浸湿。

    萧衍在离去前，望了一眼满地的狼尸体，又伸手摸了摸怀里的幼狼崽子，一时间心里滋味有点复杂。

    她无意给狼群带来灾难，存着一丝侥幸，想着自己或许可以悄无声息地带走一只幼崽，也定会细心抚育。可当与狼群对峙的时候，她就已经失去了选择的权利，要么她死，要么狼死。

    即便是一开始便将幼崽还回去，结果也定然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或许有些事情，从念头滋生的那一瞬间开始，有些结局便已经注定了。

    萧衍想，这世间的生存规律大抵如此。

    有些选择，做了便只能一往无前，因为你的身后，只剩下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