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吸了“毒气”的人骂骂咧咧跑了,现场只剩下他们和老板。

    “老板,借你客栈一用。”酒楼后面的院子就是客房,沈晗叫来打杂的小二,七手八脚把人搬进房间,老板在后头死拉硬拽,再这样下去不知他酒楼成了凶杀场地,连厢房也再不能住人了。

    陈季宁从头上拔下一支双蝶戏花的簪子,朝沈晗的背影道,“那个人是个大官,你若帮了他以后开店都有他护着,还有这只簪子虽不值钱,当做一点补偿。”

    簪子轻轻摇晃,蝴蝶振翅,恍若活过来一般,老板紧握手中簪子苦笑。

    *

    厢房。

    陈季宁掀开蒙在尸身上的黑布,一张煞白的脸暴露出来。

    看到这张脸,两人都不由睁大了眼,紧接着一股寒气遍布全身,榻上的女子面如死灰,唇边点点血花,有种说不出的妖艳。

    陈季宁盯着那张脸,眼窝深陷,睫毛浓密,蒲扇一般贴在眼睑上,鼻梁细长高挑,两颊圆润饱满。她是西域女子,要是没有满身血迹,不像是受过虐待,若是醒着一定是个美人。

    陈季宁抓住女子手腕:“她还没死。”

    沈晗轻轻点头,要是人真死了,这么热的天那还能撑这么久。

    陈季宁打来一盆水,清洗掉女子脸上的污渍,当干净的脸出现在她眼前,她控制不住“啊!”地叫了一声。

    这张脸,上辈子她仿佛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子,不应该混着污渍血迹斑斑躺在路上,也不该是苍白得吓人,她纤细的胳膊应当披着彩秀怀抱琵琶,而不是无力地垂在身侧,还有脚上点缀宝石的金链......外头阳光刺眼,一阵眩晕过后,陈季宁仿佛听到了银铃清脆的响声。

    *

    大陈宣德元年。

    皇宫,昭阳殿。

    新帝继位后,西域诸国遣使朝贺,皇帝在昭阳殿设宴招待。

    西域使臣领着十几个舞女上前,“尊贵的□□陛下,这十几个女孩子是我们八个国家一同千挑万选才选出的美人。特此过来进献皇帝陛下。”

    十几个女孩翩然走上大殿,媚眼如丝,摄人心魄。

    来中原之前,训练她们的人说过,中原继承皇位的人不是太子,是齐王,齐王最大的特点就是好色。

    能成为中原王朝的嫔妃,莫不是天大荣耀,姑娘们软这腰肢,裙摆翻涌,如天边云霞。

    一曲做罢,陈季宁笑道:“她们是八个国家一齐选出的女子?”

    “是的,贵妃娘娘。”

    来使预感不祥,陈贵妃他也听人提过,宠冠六宫、妒忌成性,无奈此人家世极好,连皇后都会被她压上一头,贵妃一定不会希望后宫一下多来十几个人。

    日头毒辣辣地照着,十几个姑娘还在太阳底下,皇上在和贵妃说话,她们知道,这是贵妃故意给她们下马威,来使的腰弯得低低的,要入宫的不是他,就算十几个女子都被贵妃拒了,也不该是他伤心。

    百般聊赖间,他大着胆子偷偷望向贵妃,纱帘之后,女子曼妙的身影影影绰绰,脖颈纤长,清风吹起帘子一脚,贵妃的鼻子白皙挺秀,红唇小小一点,凤冠点翠华光溢彩,威严端庄得像一尊神像。

    贵妃眼神扫过台下,凌凌一眼,来使心头一跳,重新把头埋得深深的。

    “这些姑娘很漂亮,送入梨园吧。”

    贵妃嗓音清甜轻柔,落在舞姬耳中成了晴天霹雳。

    皇家梨园,里面漂亮的男男女女多得让人望不到尽头,大多数一辈子都没机会见皇上一面。随使臣给皇上献舞,是她们最好、也可能是唯一一次面见皇上的机会。

    姑娘们脸都白了,皇上和煦道:“爱妃,你看那几个小姑娘跳了这么久,长得也乖巧,要不把几个留在宫里?”

    贵妃丝毫没有松口:“陛下是想把几个人留下,又要给什么位份,更衣、才人还是直接让她们做婕妤,宫里哪能一下多来这么多妃子,陛下,臣妾是在为国库着想。”

    “为国库着想。”皇上失笑。

    人谁说心疼银子也轮不到她陈季宁,贵妃恨不得把全天下的财富聚拢到自己宫里,他也愿意倾尽所有博美人一笑,但陈季宁不讲道理、蛮狠撒娇的样子他十分受用,甚至,有的时候他会故意逗贵妃生气,然后又急匆匆哄回来。

    “贵妃有心了。”皇上抚掌而笑,群臣识趣地恭维贵妃。

    使臣诚心道:“贵妃心系天下,令臣叹服,一下子册封几个嫔妃确实消耗太过,陛下,我们此次奉八位大王的命令来到□□,是想要让中原与西域的友谊更进一步,我们的诚意是很足的,还请陛下与娘娘继续欣赏。”

    丝竹声再次响起,混入西域特有的弦乐之声,白衣少女从天而降,若说刚才那十几个女子是从中飞舞的花蝶,这位少女则是晴天之上的一朵白云,无意之中将至凡尘。

    陈季宁摇着团扇,静静观察皇帝神情,嘴角哼出一声冷笑,好在皇帝心思早不在她身上。

    十几人一齐跳舞时,皇帝还能同她说说笑笑,白衣姑娘来了之后,皇帝的眼睛几乎黏在她身上,片刻也舍不得离开。

    雪白的裙袂翩翩旋转,一朵巨大的雪莲在大殿上绽放,每转一圈,乌黑的眼睛折射出的光彩愈浓。

    皇帝看痴了,直到使臣提醒“乌兹国的公主前来拜见皇上。”

    “盈月拜见□□陛下,愿陛下福寿绵长,国祚永年。”

    皇上回过神,恢复帝王威严,尤其郑重地用眼神警告贵妃。

    “盈月,好名字,果真如同月神下凡。”

    所有人都听出皇帝的心思,陈季宁不好当堂发作,皇帝爱喜欢谁就喜欢谁,她

    ......

    陈季宁疑惑地看着榻上女子,她太美了。

    前世许多人、许多事她都忘了,唯独这个女子,还有她仙女下凡般的出场深深埋于心间。

    往事尘封,然而一看到与之相近的事物,便有如水洗,连最微小的细节也能回忆得一清二楚。

    这个女子就是那位盈月娘吗?

    可是白衣姑娘是乌兹国的公主,公主怎么会独自一人来陈国,还被人伤得那么重......如果按照上一世的时间算,差不多就是下个月,西域诸国使团到达京城。

    “沈晗,下个月朝中有没有大事发生,比如会有邻国来访。”

    “下月西域八国会派遣使臣前来朝贺。”

    陈季宁喃喃道:“那她怎么提前来了。”

    沈晗疑道:“谁?”

    她摇摇头,诚恳道:“我也不知道。”

    西域人大多都是深目高鼻的长相,看起来刻板锋利,而盈月的脸是柔和的,这名女子的脸是柔和的,但也不能直接下定论。

    “我想,西域使团下个月才到,这位姑娘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不是很奇怪吗?”

    “我朝早就开通西域一带的商路,与多国都有贸易往来,京城中也有不少西域人,更不要说一个西域女子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过她身上衣衫虽破,但用的料子都是很好,不像西域普通商户家的姑娘,穿得清雅,也不像一般的歌姬舞女。”

    陈季宁终于可以确定这个女子就是盈月,除了盈月,她再找不出第二个能让沈晗看呆的人。

    “沈大人什么时候也了解起女子打扮。”

    她笑嘻嘻问,沈晗眯眼笑道:“我当然知道。”

    “那真是好啊,”

    *

    自打在清仪楼上与苏沆遥遥相望,陈季宁再没见过苏沆,她一定要问清楚苏沆为何没有接住她给的花,那朵花分明正正落在他胸前,一伸手就能抓到。

    苏沆外放,如无意外,再次见到他只能等到三年后任期结束。陈季宁在家中暗自忧愁,三年时间,可以发生许多事,三年,搞不好苏沆在外地成亲,回来后孩子都两岁了。

    她正愁苦,无意中却听陈湛说,外国使臣要来朝贺皇上,使臣中地位最高的是乌兹国的王子,王子喜好中原诗词,圣上特命几个素有文名的大臣回京协助接待使臣,苏沆位列其中。

    皇上褒奖陈湛劳苦功高,许他在京中做官,还特许陈湛只需三日上一次朝,每到陈湛上朝之日,陈季宁都会去宫门口等他。

    一日正好是陈湛上朝的日子,她携了晴雨一同去宫城外等候。

    晴雨每次都会劝她在家中等陈湛回府便好,否则被别人看到不像话,陈季宁坚持得紧,

    “我们回去吧......不急,咱们在这等爹爹下朝。”

    晴雨无奈只好陪着,心中纳闷自家小姐和老爷的关系合适变得那么好了,陈季宁暗暗发笑,她来这里哪里是为了接陈湛,是赌一把运气,说不准就能偶遇苏沆。

    等了许久,宫城中才有官员陆陆续续骑马出来,隔着老远陈季宁就看到陈湛满面春风地出来,不觉喜上心头,陈湛过得好,她这个陈二姑娘才能活得更自在。

    “爹爹!”她呼唤陈湛,陈湛难得露出慈祥的笑意,“这是我家二丫头。”

    陈湛身旁还有一个绿衣官员,他胖胖的身形正好把年轻官员挡住,陈湛正回头向他介绍陈季宁。

    当官员从陈湛身后露出脸来,陈季宁眼前一亮,马上之人如玉之温,如水之澄,穿上官服后又添了文质彬彬的稳重,眼角眉梢挂着笑意。

    “苏沆!”

    她低声惊呼,苏沆怎么与她爹爹走到一起。

    她声音极小,无旁人听到,只是她的表情引起陈湛疑惑:“阿季,你认得他?”

    怎能不认得,简直太熟悉不过,她爹笑得一脸和善,心中必定在想方设法撮合她与苏沆。

    陈季宁第一次用审视未来夫婿的眼光来考虑苏沆。

    状元韩素在紫薇阁下闹的笑话传遍京城,大家提起状元时第一反应不是年轻有为,也不是容貌俊秀,而是他傻乎乎地对贵妃行了叩拜大礼。

    拜状元郎所赐,这段日子京中最受女子喜爱的少年郎成了苏沆,尤其是苏沆未入仕时就敢正义直言,劝谏帝王从简封后,早已成为一段佳话。

    短短一刻钟,就有姑娘发现苏沆骑着马停留在路边,不断有花束、罗帕、绣球砸向苏沆。苏沆像上次在清仪楼下那样,没有接过任何一人丢来的礼物。

    陈季宁嘴角不由自主向上扬起,心中却颇有些遗憾,相较上一世她克制许多,看上去也沉稳不少,但内里终究还是没变,还是和上一世一样,依旧喜欢和人争抢。

    苏沆没接她的花一度让她不满,但这不正意味着苏沆不是个四处留情之人。

    她的笑意在脸上扩大,如果当真能嫁给苏沆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不是好选择,几乎是最优解。

    无论如何,陈湛总是会在新科进士中给她挑一个夫婿,与其嫁给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倒不如嫁给苏沆,反正苏沆也只会与官宦之家的小姐成亲。

    有一瞬间,陈季宁觉得这桩亲事划算极了。

    只可惜她这么想,不代表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苏沆在马上淡淡道:“下官曾与陈二姑娘有过一面之缘。”

    陈湛笑了笑,温和道:“是啊,你们怎可能见过,不过不妨事,日后还有很多见面的机会。”

    苏沆未曾多言,在马上欠了欠身。

    在官场上混了一辈子的陈湛和活了两辈子的陈季宁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是明摆着拒绝!

    那一刻,陈季宁觉得脸都被风吹僵了,缓了许久才自嘲地笑了笑,没再去看苏沆,转而对陈湛道:“爹,咱们回家吧。”

    正巧状元郎策马赶来。

    韩素看到陈季宁,忽一凝神,对陈湛简单问候过便拉着苏沆走了。

    “苏兄,夏中丞邀你我上他家赴宴,你意下如何?”

    苏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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