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陈季宁拿了沈晗朝笏就跑,她也不知该跑去哪里,只知道跑得越远越好。

    寻得一处僻静地方蹲下,朝笏上密密麻麻写了要议的政事。

    第一条,是关于防范黄河水患的,一连提了几条意见。

    上一世黄河确实发生过水患,但当时的皇帝是齐王,奢靡无度,享乐还来不及,哪里腾得出手管理黄河水患,也不知后来是怎么处理的。

    第二条,是弹劾某个官员素位尸餐,这种事情几乎每天都有,不值得稀奇。她在那一堆文字里寻找有关“贵妃”“皇后”之类的字眼。

    终于在最末尾毫不起眼的角落看到“贵妃、皇后,意外而已、无需责罚、免党争。”

    笏板上都只是提取了几个关键词,陈季宁轻松地把它们连成一段话。

    “昨日皇后、贵妃因为服饰、排场太过相近,引起新科进士们误会,但这只是意外,与朝堂上其他事情比起来算不上大事,还请皇上不要责罚贵妃,也不要责罚状元。切莫把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情发展成为陈、孟两派的党争。”

    她怔怔地看着笏板,比起黄河水患之类的大事,后宫之间的争斗确实太过鸡毛蒜皮了。

    这么看来沈晗此人当真心善得很,对谁都不错,对陈家、贵妃也没意见,甚至觉得与原则无关的事情都可以暂缓。

    那为何前世沈晗死咬住贵妃不放。

    为后宫一点小事深陷泥潭,对一个女人穷追猛打,怎么看都与谦谦君子四字格格不入。

    陈季宁背靠水缸,捧着笏板把上面的字又看了一遍,蝇头小楷,写得端方雅正,字如其人,沈晗其人......沈晗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你很喜欢这块笏板?”

    “啊!”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陈季宁心都要挑出胸口,顺着水缸跌坐,笏板差点落到地上。

    沈晗无奈至极,站直身子后对陈季宁瘫坐的方向拱手行礼,眼睛连看都不去看她:“陈姑娘,请把笏板还给我吧。”

    “你......你不是去上朝了吗?”

    不对,他要是不带笏板上朝,现在可能都在发配边疆的路上了。

    陈季宁一张小脸吓得发白,还有什么是比偷人东西被正主抓个正着更可怕的。

    “你爹爹没告诉过你,不是每个官员都有资格上殿的,我不是每日都能上殿,只有等陛下传召才能面圣。所以,你快把笏板还给我吧,万一待会圣上传唤我入殿,我却不在,派人来寻才发现是陈姑娘拿了我的笏板......”

    “你别告诉别人,我还你就是了。”

    小姑娘扶着水缸起身,起先缩成一小团的身子舒展开来,一身滑稽的太监衣服盖不住少女窈窕身形,沈晗挪开目光,不敢多看一眼,而朝她递笏板的胳膊又露出一小节,象牙般的白色,比笏板还要细腻几分。

    沈晗紧咬双唇,接笏板时也不正眼瞧对方。

    陈季宁大大方方直视沈晗,沈大人明明是受害者,怎么看起来比她这个盗贼还要紧张。

    “沈大人,你不舒服吗?”

    沈晗没有喝她到的茶水,不应该不舒服。

    但沈晗脸色苍白,还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根本不像没生病的样子。

    她眼疾手快,三根手指搭在沈晗脉搏上,还没诊断出来就被人甩开。

    “不要碰。”

    “我就知道你不许我碰你,所以才没跟你商量,谁知道你反应这么快,我这还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呢。”

    原来是要替他把脉,沈晗退避三舍:“你真的会看病?”

    “会啊,我娘......”

    她忽然顿住,干嘛要和沈晗提她娘,“我从小和人学过,医术不精,但应付一些小问题还是行的。”说罢又要抬手上前。

    沈晗眉心一抽一抽跳动:“你不要动。”

    他知道这个丫头绝不会乖乖听他的话,须臾间打定主意如果她再敢靠上来就一把推开。

    不料陈季宁真就站在原地不动,狐疑道:“你当真无碍?”

    “无事。”

    陈季宁这才把手放下,摆了一个乖巧的站姿,既然沈晗暂时对陈家没有恶意,那就不是她的敌人,不是敌人关心一下对方身体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沈晗怎么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害怕男女授受不亲,被人瞧见恐遭非议吗,可她现在穿的是太监衣物,在外人看来并无异常。

    “沈大人,等等。”

    沈晗只给她一个拒绝对话的背影。

    “你等皇上传召要等到什么时候,黄河水患等得起吗?我可以帮你和爹爹说。”

    沈晗头也不回,还是侧身朝她拱手:“多谢姑娘好意,但是不必了。”

    不必?沈大人是一点不想与陈家扯上关系。

    但无论如何,这一世沈晗虽也不太喜欢她,但总算不会像前世那么厌恶她。

    *

    春夏之交。

    苏沆得了为官后的第一份差遣,出知鄞县。

    陈湛下朝回来后方说与陈季宁听,陈季宁波澜不惊的面孔上有了一丝裂痕:“爹爹,去鄞县怎么了?”

    “你还记得谁在鄞县?”

    “齐王,陛下是想让苏沆看着齐王?”

    “大约是。这小子到真有几分能耐,女儿啊,这个人在科考前就上书劝谏皇帝简朴,若非此人劝阻,还不知道孟家会指使礼部把封后典礼办到何等奢靡浮华的程度。爹爹从前只知道此人文章典肿犀利,到了今天才知晓他不畏权贵,直言敢谏,女儿啊,此人是个君子。”

    陈季宁点了点头,苏沆前途无量,但如果皇帝真的想让他暗中监管齐王,齐王又与苏沆不睦。

    万一齐王形式莽撞,苏沆又不肯退让,情急之下两人发生冲突可就不妙。

    “爹,我想起来胭脂用完了,我去街上买两盒。”

    她推门而出,陈湛立马出声将她拦下:“你这又是急吼吼的做什么,我看你平日也爱打扮,一个姑娘家,好像从没见你用过胭脂,今日先去找你姐姐房中取一些用着,晴雨,你去大小姐房里拿一些从前的头饰给她打扮上。”

    晴雨不明所以,愣了半晌后依言去蔷薇院取东西。

    陈季宁哪里是要去买胭脂,而是要去找苏沆,提醒他堤防齐王。

    “爹,今日为什么要打扮?家中并未请客人啊。”

    直觉告诉她,陈湛这是要把看上的青年才俊请回家让她挑选,可大半日过去了也没看到外人踪影。

    “今天不是我要请客,是别人请咱们,你今日一定要好好打扮。”

    陈季宁唇边牵了一抹尴尬的微笑,直言不讳:“爹,我可以不去吗?”

    前世的陈季宁最喜欢的就是宴饮聚会,不仅喜欢参加,还喜欢出风头。一想起自己骄矜做作的样子她就恨不得回去给自己一巴掌。

    又何止是她,宴会上几乎每一个小姐都争着艳压群芳,光有容貌远远不够,还需得吟诗作画、抚琴吹箫......这些东西有人会几样,有人精通其一,而陈季宁什么都不会。

    这一次她赴宴的会是谁,好像京中高官每一家都有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其实哪家相邀并无太大区别,都是一样折磨人。

    “你放心,今日没有别人,是沈晗请的。”

    她那点小心思早就被陈湛看穿,“说来,今日能请到沈晗,还是你的功劳。”

    “我?”

    陈季宁一阵头疼,她先是弄不清到底是她爹请的沈晗,还是沈晗请她爹,再者她实在不想与沈晗有过多交集,而这飞来横祸还是因为她自己。

    “前几日,你让我上书皇帝,讨论了预防黄河水患的事情,也真是巧了,沈晗也正有此意。”

    “然后呢?”

    陈季宁当真痛恨自己多管闲事,陈湛喜上眉梢:“然后我说要请他到清风楼详谈此事,他立马就同意了。老夫从前也请过他几回,怎么请都请不动。”

    陈季宁在想拒绝,已是坐上了去清风楼的马车。

    按照陈湛的指挥,晴雨给她换了一身嫩粉色的留仙裙,粉黄色配饰,胭脂轻轻拍在脸上,看起来灵动活泼许多。

    收拾妥当后,连晴雨都忍不住说她:“姑娘平素就是太素净了,不像十几岁的姑娘,倒像上了年纪的妇人,这下好了,明艳娇俏,沈大人见了一定喜欢。”

    陈季宁正用眉笔画眉,闻言手指一颤,“我要他喜欢做什么,我明白爹爹的意思,但事情成与不成皆在于我,打扮得好看也不是给他看的。”

    “那姑娘打算给谁看,这么多年了除了沈大人也没见姑娘喜欢过第二个人。”

    陈季宁瞪大了眼睛,什么叫做除了沈大人,还有什么是第二个人,她瞒着全家上下去见苏沆,只有晴雨一个知道!

    她朝晴雨挤眉弄眼,瞥见外头没人才问:“那苏沆呢,你难道不知道......”难道她喜欢苏沆还喜欢得不够明显?

    晴雨几近不屑:“苏大人?他哪比得上沈大人。”她一看陈季宁几乎板起一张脸,慌忙找补道,“苏大人虽说也很好,但是他到底年轻,官位也没有沈大人高。”

    “我不是叫你比他们官位高低,我说的是我!”

    “姑娘你自然更喜欢沈大人啊,”晴雨疑惑极了,“姑娘,你落水之后是不是真的忘了一些事情。”

    “忘了?”

    这是她第二次听到晴雨说她忘记了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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