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众人聚集在同一片草坡上,按组别分为两拨,中间隔着一块空地。
这是方便节目的拍摄。
四周一片漆黑,完全没有灯光,但是月亮却很亮,农历十五的月亮银盘一样悬在半空中,照出四周草木剪影,倒也不令人害怕,更何况不远处的公路上还有路灯。
最重要的是大家携带的明亮无比的露营灯,照得附近纤毫毕现,几乎没有什么闹鬼的气氛了。
夜风起来了,带着凉凉的水汽,秋夜会起霜,大家早早进了帐篷。
杜绯云这边帐篷都是自己选好的,温暖舒适,对面组就没这么好运了,他们本来是打算睡在车上,根本没有准备露营,后来车坏了,只将一些衣服毛毯搬了过来,别说帐篷,连个睡袋都没有。
还好节目组是有两手准备,给他们准备了最简易轻便的帐篷和基础睡袋,当然这就不用提什么舒适度了。朱子圆还是个小孩,和跟车的两位辅助人员睡车上去了,其他们全都得住外边。云虚和陆常空根本不用睡觉,只披了条毯子在里头坐了会,迟超和夏芒只能凑合睡帐篷了。
事到如今,悔不当初。夏芒过来以后把超车的小海大骂了一顿,现在也不好意思过来跟她们挤帐篷,迟超二个月前才去过大山里拍纪录片,生活条件非常艰苦,现在也没有觉得多难受,最后痛不欲生的只有夏芒。
杜绯云和紫袖也默契地没有提出帮忙,倒是杜绯云说了句“天气太冷了,看看朱子圆有没有厚衣服”,紫袖立刻表示自己有衣服,两人给朱子圆送过去。
紫袖已经释怀了被朱子圆推下江这件事,毕竟她自己也把杜绯云弄下去过,两人一起把水神的光形再度复原就已经和解了,朱子圆这件事也跟着放下了。
她身上穿着杜绯云送的冲锋衣,轻便暖和,与杜绯云站在车边和朱子圆说话。
夏芒穿着个羊羔绒的大衣爬出来偷偷看了这边一眼,杜绯云眼神和她对上,她又爬进去了。
穿得挺暖和的。杜绯云想,她不冷,暂时不需要这边帮忙。
朱子圆整个人被紫袖裹得圆滚滚的,往放平的座椅上一歪,再盖个花毯子,一点也不冷了。
“好想跟你们一组啊。”朱子圆叹气。
“你不早点说。”杜绯云逗她,“拿个嘉宾换了你过来,那可太划算了。”
朱子圆乐了,露着缺牙的豁口笑得傻乎乎,说:“那你们也太占优了吧。”
紫袖说:“其实你们这组更强,再等等看,云虚道长和陆大师发力了进度就上去了,我们得先做好准备了。”
“那就靠云虚道长了,我只是个混吃混喝的。对吧?”陆常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车边,对旁边的云虚说。
朱子圆小脸一板,说:“你们这些人,看见小云过来就自动过来了,平时眼睛都长在头顶上,根本看都不看一眼。她俩是给我送衣服的,看见了没,你们也穿不上的……”
她到底是小孩子了,裹着紫袖的羽绒服还有些紧张。
陆常空彬彬有礼地说:“想多了。我只是没睡着随便过来看看,这种花衣服太娘我是不会穿的。”
“因为你本来就长得很娘。”朱子圆毫不客气地说,陆常空脸色瞬间变了,又想讥讽小孩子,杜绯云适时转头,对他说:“今晚可能会出事,你小心点。”
“不会。”陆常空嘲讽的眼神立刻换了对象,“不要以为魏乙在就神气了,你已经查过了,水是死水,最多有点地下河道,四周没有任何灵异反应,对吧,云虚道长。”
云虚转身走了,声音从远处飘过来:“自大必惹祸端。”
陆常空猖狂大笑,对杜绯云说:“你该不会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吧,你那天没有把东西给我,那么我自己拿,这一局你别想再拿一分。”
紫袖带着淡淡的敌意看着陆常空,朱子圆似乎察觉到他身上伪装的松动,看出了鬼魂的影子,有些紧张地蜷缩起来,她紧紧抓着紫袖的手不放开。
杜绯云笑了起来,她诚恳地看着陆常空,说:“其实我愿意帮你。”
她话没有说完,但是意思就是愿意帮陆常空拿那个蓝色的锦盒,曾经陆常空也这么要求过她。
陆常空闻言怔了怔,下意识问:“真的?”
他第一轮早早出了游乐园在茶室里等了大半天,才等到全员开着碰碰车出来,第二轮万圣节又自行脱队,最后面具还被杜绯云摘了,两轮下来得零蛋倒数第一,第三轮他得把得分全拿下才有机会,就算全拿下,他也是自己队里垫底的,也得最后选。
如果杜绯云愿意帮他,那就稳赢了。
魏爸,那位仙君那晚趁杜绯云睡着以后给他俩上了一课,手段非常之激烈,以至于他放弃激进的手段,愿意遵循人间的规则来获取。
“真的?”他又问了一遍。
杜绯云却不和他说了,挥挥手,笑着走了。
陆常空脸色又阴沉下来,说:“我信你才有鬼。”
“白天不论人,晚上不谈鬼。”紫袖说,“好自为之。”
月上中天,四周真的安静下来了,大家慢慢地睡着了。
杜绯云蜷在睡袋里睡得香甜,虫声鸟声也不妨碍她的睡眠。一直到睡到半夜,她有些醒了。
外头好像起风了,风声呼呼来去,犹如万马奔腾,树枝相互拍打,如同海浪一般,竟然听出金铁交鸣的声音。
古装言情剧看多了。杜绯云迷迷糊糊地想,想必夏芒很有感觉,祝她得到新的灵感演出更多的剧,造福我家系统和狗血热爱者。
她慢慢睁开眼,看着被露营灯照得通明的帐篷一侧,想了一会,噢这边是朝外的,这是月光。
十五的月亮,照在帐篷上,从里头看出去,就像蒙了一张幕布。
有一点树叶的影子,草的影子,在随风摇摆。
她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正在做这个动作时她的余光似乎瞟到了什么,蓦然睁大眼睛。
幕布上出现了一个人影。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没有错,确实是一个人影。
是谁?
月光的角度不正,这个人影有多高她看不出来,影子是斜的,似乎戴了个帽子。
这谁啊?该不会是半夜起来上厕所吧,拜托,上厕所能不能远一点,贴着别人帐篷边上厕所很不道德吧!
她几乎立刻就判断出这人是一个男性。天呐,他在上厕所,就算看皮影戏也会长针眼吧,杜绯云正要喝止他,这黑影忽然抬了下手,手上似乎握着一根条状……
等等,那不是长针眼的东西,那是一柄剑!
杜绯云震惊了,差点坐了起来,几乎马上就与那个杀人腰斩的案件联系上了,虽然说那个案件魏判已经提出了申请但是暂时没有得到任何答复,可能是要去翻卷宗……但是这柄剑看起来非常长,马上就可以一剑刺进来把自己串成了个羊肉串!
管制刀具啊,杜绯云欲哭无泪。
紧张感已经达到了顶点,却没有丝毫缓和,因为这时候又出现了第二个影子,第三个影子,第四个……
杜绯云都怀疑自己眼花了,她慢慢坐起来退到最远的地方,轻手轻脚,没有引起任何动静。
是幻觉吗?他们看见了没?难道只有自己一个人看见了……
这时候远处传来了迟超的声音,说:“谁?上厕所走远一点吧!啊——”
他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叫,杜绯云闭上了眼睛。
帐篷上的黑影立刻没了,朝迟超发出声音的地方聚集而去,杜绯云穿着长裤睡的,此时飞快地把外套裹上,抓起枕边的金属球棒,慢慢把帐篷门拉开一点,朝外头看。
露营灯的光亮似乎都变暗了一些,远处车还在,营地里涌进了大量穿着甲胄的怪人,持矛持剑各式都有,看起来像在拍古装剧。
迟超发出杀猪般的大叫,被他们扛了起来,抬着朝一边走去。
这种情况对应上了扛车事件,只不过这次是扛人。
摄影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这些甲胄士兵们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他们围着两辆车,像一群蚂蚁一般,把车生生扛了起来。
杜绯云目瞪口呆,这不得用拖车和起重机之类的吗?这也太不科学了!
杜绯云眼花缭乱,这群人实在太多了,她都拿不准要不要冲出去,冲出去的结果大概率和迟超一样,放倒一两个然后被群殴了。
她竭力镇静下来,想起当初分析这个事件的时候,认为是写手的幻觉或是梦境,从结果来看,这群人并没有伤害任何人,但是这只是一个侥幸的推断,也不能代表这一次他们什么事也没有。
一个甲胄士兵从杜绯云帐篷边走过,在固定帐篷的绳子上绊了一下,腰间掉下来一个东西。这群人似乎没有注意到,朝前走了。
杜绯云把那个东西钩进来,入手有点沉,也黑乎乎的,似乎是什么铸件,表面不平整,摸得她一手锈蚀。
她打开手机晃了一下,立刻关上,思考了一秒,忽然意识到自己手里的东西是什么了。
这是一块古朴的腰牌,似乎被水锈蚀过,但是上头的符文与字样还算清楚,赫然是那个两千块护身符上的符文。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第一反应就是或许这群人不是坏人,是不是可以谈一谈?他们能说话吗?
这时外头传来陆常空阴森森的声音。
“是什么样的怨气令你们死了几百年都不去地府报到?”
“等等!”杜绯云拉开帐篷冲了出来,“陆判,让我问几个问题。”
“问话轮不到你,凡人!”陆常空沉声道,“天雷火!招来!”
天空轰隆一声,金红色的火焰从天而降,劈中了一系列甲胄鬼,电得他们直摇晃,陆常空伸手一甩金色锁魂链飞快地将他们锁了起来,金色的符咒在他们身上逐个亮起来,越串越多。
“这场收获也太丰盛了!”陆常空笑道,“这下地府非得交通堵塞不可,全堵在奈何桥上了!魏乙呢?不来分一杯羹……”
魏乙没来,陆常空的声音戛然而止,面前无数的甲胄鬼魂忽然一起转头朝他看过来,苍白的月光下露出了白骨骷髅的正脸。
他们眼中亮起一簇簇幽幽白光,天上惊雷一响,白光如同电光流窜迅速把锁魂链烧断了,延绵几十米的锁魂链寸寸断裂,最后直接消失不见。
陆常空满脸扭曲:“不,不是吧?这是净化?你们……你们是……天……残魂……”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甲胄鬼魂抬了起来。
杜绯云看了一眼周围的帐篷,发现你人都关得好好的,大家正恐惧而安静地缩在里头等这一切过去,这是要去哪里……
她光脚踩在草地上,还拿不准主意,追的话怎么追,但是不追的话车已经被抬到了公路上。
这时她忽然觉得自己脚踩到了湿润的地方,不同于深夜草地的露水,而是似乎水漫过了脚背,一会又没了。
她低下头,看着晶亮的地面,不知什么时候,草丛已经在水里了。她又走了两步,忽然感觉到地面在摇晃。
极其恐怖的事情出现了。
这块草坡,不知道什么时候漂浮起来,被水慢慢浸透,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或许就在刚在,这块草坡与公路分离了。
她茫然地站在草坡中,环顾四周,发现湿地变得像湖面,不知不觉之中,水涨了起来,这些草甸,草坡,莫名地浮了起来。
圆圆的月亮挂在天上,照耀着这一大片水面,洁净而神圣。
与南川河地下水系相通的湿地,在农历十月十五这一天,迎来了大潮。
“地震?怎么进水了?”小海小河他们也跑了出来,后面跟着刘晟年,夏芒和云虚也在。
而隔着七八米的湖水之外,就是公路,公路上停着他们的车,一整排的甲胄鬼魂看着他们,一言不发,异常恐怖。
他们已经把迟超放了下来,迟超被吓得够呛,立刻往这边跑,跳进了河水中,被什么东西拖了下去。
所有的甲胄鬼魂朝他这边看过来,忽然一起吟诵起了奇异的歌谣,像是在哀悼。
魏乙忽然从被抬过去的车里跳了出来,跳进水里抓住迟超,杜绯云扔了根绳子给他,紫袖冲过去往水里扔了一张符,帮忙一起将他俩拉了上来。
“谢,谢谢。”迟超冻得够呛,他勉强站起来,说:“没,没事,我去换件衣服。”
他跑回自己那边,钻进帐篷。
对面的甲胄鬼魂不知道什么时候集体消失了,而湖水已经漫了上来,这块草坡渐渐分成了两块,两队各占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