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贺连寻正式上任銮仪卫的前一天,带着陆染去了陈扬辅在京郊的一处私宅。

    忠国公史强、内阁首辅许嘉不和,是官场人人了然于心之事。陈扬辅和其父是忠国公一派,而孙远之兄孙渐则是内阁首辅的门生。銮仪卫虽官职不高,却是天子近臣。因而两派均想拿下这个位子,在皇帝身边安插上自己人。

    许首辅一系选出的孙远武义颇高,想要找人压制住他,很难。忠国公这边正愁没人之际,贺连寻这个昔日横刀卧马,如今潦倒糜烂的赌徒恰巧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陈扬辅对贺连寻开始试探,发现贺连寻经赵将军之事后一蹶不振,整日耽于酒色、乐而忘返。还因为一个伶人,与孙渐交恶。

    在陈扬辅向贺连寻抛出橄榄枝后,贺连寻十分配合,向陈家父子倾诉了自己仕途受挫、受尽耻笑,上下求索不得门路的痛苦,只有整日买醉以慰浮生。

    陈家父子觉得,贺连寻不过是个蝇营狗苟之徒,拿他当枪使牵制孙远,再合适不过。

    事实证明,他们赌对了。贺连寻在考场上力压孙远,大大挫败了许首辅一系的威风。

    今日,陈扬辅请贺连寻来别院一聚,便是正式拿他当自己人,恭喜他走马上任。

    陈家的外宅奢华至极,玉砌雕阑、池馆水榭,美貌的婢女穿梭于抄手游廊之中,个个巧笑倩兮,看得陆染目不暇接。听说陈父出生于普通官宦之家,升任兵部尚书仅一年有余,如此碧瓦朱檐,倒像是世代簪缨才有的气派。

    陆染被震慑之余,不禁腹诽:当大官的就是阔气,难怪人人都想往上爬。

    榆木雕花圆桌上,酒过三巡,陈扬辅满面通红,拿出指点江山的派头,“贺二,今日虽是为你设宴,但我还是要说,赵秉寒他算什么东西。若是早跟了我和父亲,你如今绝不止是个銮仪卫。”

    贺连寻尚未开口,陈扬辅的一众小弟已大声附和道:“大人说的没错,贺兄就是跟错了人。”

    贺连寻抬手举杯,“多谢陈兄提携。”

    饮下贺连寻敬的这一杯酒,陈扬辅更是畅快,“要我说赵秉寒就是不知好歹,成日沽名钓誉。忠国公当年还好心举荐他的儿子做官,他倒好,为了自己名声,连自己的儿子都不顾,还将忠国公臭骂了一顿。”

    陈扬辅露出讥讽,“这种人惺惺作态给谁看?官场上做事得讲究个人情世故,别人给你脸了就得接着。他赵秉寒非摆出一副清流模样,最后怎么样?不过落得个杀头的下场。你说他是不是活该?”

    贺连寻面上带笑,屏退上前的婢女,又为陈扬辅又斟了一壶酒。

    见贺连寻态度恭敬,陈扬辅心里很是受用,突然后知后觉道:“哎呀,你曾是赵将军的得力部下,我这么说他你不会生气吧?”

    “陈大人说什么笑呢?要不是你在兵部替他打点关系,贺兄他曾跟过赵秉寒,恐怕连銮仪卫的参加资格都没有。哪里敢生气,感恩戴德来不及呢。”矮胖子刘盛乘机抓准时机,拍起陈扬辅的马屁。

    贺连寻神色不变,“刘兄说的是。”

    “那就好,那就好!”陈扬辅得意不已,指着陪坐在桌边的一众心腹小弟,拍起贺连寻的肩膀,“贺老弟,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跟兄弟们多多学习吧。”

    陆染在一旁充当空气,饭桌上看起来太平无事,不过是一帮溜须拍马之人可着劲的吹捧陈扬辅,实则是借赵将军之事,对贺连寻的敲打。

    陆染不喜欢这种场面,贺连寻虽面上泰然处之,但估计也不好受。刚才她不小心弄掉了筷子,低头去捡的时候,发现贺连寻搭在左膝上的手,在几人提到赵将军时将那副石头手串捏的死紧,手背上一根根青筋都浮现了出来。

    诋毁赵将军,似乎比羞辱贺连寻本人让他愤怒的多。

    一杯杯黄汤下肚,酒精的作用下,陈扬辅也不再端着架子,露出了本来面目,搂着身旁的一个婢女就开始动手动脚,云舒则坐在旁边淡定地看着,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其他人见陈扬辅带头,也都不再客气,各自挑选了看入眼的婢女不规矩起来。那些被冷落在一边的女伴也都见怪不怪,应该是经历过不少次这样的场面。

    此时此刻,贺连寻与陆染,一个自顾自喝酒,一个埋头吃饭,如同两个异类。

    从一个美貌婢女的脖颈边抬起头,陈扬辅迷蒙着双眼道:“怎么,贺二,我这里这么多美人,就没有一个能入你眼的?”

    说罢不等贺连寻反应,便伸手一推身边人,“云舒,你去陪陪他。”

    云舒眼中流露出一丝惊愕,却很快按下情绪,从善如流的坐到贺连寻身边,“贺公子,一个人喝酒多无趣,让奴家来陪陪你吧。”

    用手背挡开递过来的温香软玉,贺连寻:“云舒姑娘客气了,你是陈兄的红颜知己,我又怎敢夺人所好?”

    “哎~这有什么,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陈扬辅大手一挥,“我今日将云舒送给你又如何?”

    说着,他突然把目光投到陆染身上,不怀好意道:“不若咱们两真换换?云舒给你,你这个小丫头给我,如何?”

    陆染心头一震,惊诧抬头。

    云舒也愕然侧首。

    毫不遮掩的目光在陆染身上逡巡,令人几欲作呕,她是倒了什么八辈子血霉?陆染坐直了身子,浑身也有些紧绷,脑子一边飞快运转着,一边注意着身旁贺连寻的反应。

    淡淡瞥了陆染一眼,这一眼稀松平常,却似带着安抚人心的作用,陆染竟然读懂了,他是在叫自己放心。

    “陈兄说笑了,云舒姑娘是艳冠京城的花魁,陆染不过一个伺候人的丫头,怎可与云舒姑娘相提并论?”

    “没你说的那么夸大,我看就差不多。”陈扬辅目光在云舒与陆染之间转了个来回,如同打量两个没有分量的玩物,“就看贺老弟你舍不舍得了。”

    修长的手指搭在瓷杯盖上,贺连寻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直等得人没了耐性,贺连寻才道:“确实是舍不得。”

    “陈兄应该也知道,是我害的她流落风尘,没有再负她一次的道理。”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给我这个面子了?”陈扬辅被人当众撂了面子,脸色很不好看。

    贺连寻叹了口气,“唉,实不相瞒,我考銮仪卫就是为了奔个前程,好叫家里人看得起,松松口,能让我纳陆染进门。如若是把她送走了,你说我还当个什么差?不如继续喝酒逗鸟自在,陈兄你说是也不是?”

    贺连寻没脸没皮,拿出一副你若是把陆染要走,这銮仪卫我便也撂挑子不干了的无赖架势。

    刘盛瞪大眼睛,“贺兄,你之前不是还为了一个叫白兰的伶人与孙渐大打出手,怎么这会子又非这个小丫鬟不可了?”

    “那怎么一样。”贺连寻揽过陆染的肩头,“她自府里就一直跟着我,自然是要亲厚些的。”

    陆染听他胡说八道,想也没想一个劲点头,顾不得肉麻闭着眼睛往贺连寻怀里钻。

    众人确实是听说贺连寻在听莺楼花了大价钱将这小女子保护起来,虽身在烟花之地,却至今没有正式见客。

    可心思全都系在女人裤腰带和赌桌上,日后又能指望他成什么气候?亏得之前还有人忌惮贺连寻是赵将军旧部又屡立战功,此次担任銮仪卫是另有所谋。

    一时间饭桌上心思各异。

    陈扬辅似是对贺连寻如此做派既嫌恶又高兴。嫌恶的是他为了个勾栏女子都可以舍弃官职,放弃重新接近权利的机会,不过是个头脑简单的绣花枕头。失了赵秉寒的指引,便只能是一介莽夫。

    高兴的却是他要的便是莽夫,等做完了他借刀杀人的那把“刀”,再将这小丫鬟抢过来玩玩不迟。

    陈扬辅想通了这些,转而拊掌大笑,“哈哈,玩笑,玩笑而已。贺老弟你怎么还当真了?云舒,过来吧。”

    听到这话,陆染终于松了口气。但尚未喘息三分,陆染在桌下松开的手指又重新捏了起来,只因陈扬辅一拍手,云舒便走向外间,不一会儿带着一群婢女鱼贯而入,给每个人的桌前都添置了一盘热气腾腾的点心,那点心香气四溢,正是道再寻常不过的吃食——桂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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