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江意浓是热醒的,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太阳很毒,阳光刺眼,她伸手覆盖住大半张脸,半眯着眼,从手指缝隙中露出一点光,蓝底白字的路牌立在她头顶的正上方,清晰地告诉过往路人,再往前五公里就是高速。

    她回到了刚才遇到柳笛儿的地方。

    江意浓摸摸胸口,并未感到疼痛,轻咳几声,嗓子有些干,但不像是吐过血。

    打开手机自拍,镜头里的她,面色红润,除了额头因为热有一层薄汗,一切如常。

    但,江意浓确定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柳笛儿说的话她都记得。

    在那个未知的十年,江氏大不如前,萧家人从萧老爷子到萧国铭本就不喜欢江漫漫,默认她和萧从礼交往不过是两家家世相当,没了财力的支撑,萧国铭很不满意这个儿媳妇,多次给萧从礼安排相亲对象。

    初时,萧从礼严词拒绝,承诺非江漫漫不娶,江漫漫感动落泪。

    后来,萧国铭逼迫,萧老爷子苦口婆心,萧从礼开始去见相亲对象,告诉江漫漫只是为了敷衍家里,让她不要多想。

    然而,江漫漫素来任性、敏感,两人争吵的次数越来越多,且她被宠爱惯了,从不懂克制脾气,口无遮拦。

    气头上曾说萧从礼:“不是说为了我可以放弃一切吗,现在你爸你爷爷不过是威胁不让你继承萧氏,你就妥协了?!江意浓说的果然没错,你就是缺爱,只是想从我身上找到你没有的东西,本质上你爱的还是你自己!”

    就是再深的感情,这种话的杀伤力都是不可估量的。

    萧从礼和江漫漫之间的裂隙越来越大。

    但又互相纠缠着对方。

    萧从礼被逼订婚的前几天,江漫漫再次上演了她的独门绝技,割腕。

    那次割得比较深,医生说若是晚来一会儿,江家就要失去继承人了。

    江崇德和许丽相拥而泣,江意浓去医院探望,递给他们一根救命稻草。

    “你们把江氏给我,我想办法让江漫漫嫁给萧从礼,反正江氏在你们手里也只有破产一个结局。”

    江意浓以为江崇德和许丽不会同意,或者不会轻易同意,让她没想到的是,两人当天下午便签署了股份转让书。

    当时许丽望着江意浓的眼神满满的同情和嘲讽:“来找我们之前,你是不是预想了一切我们哭求,但就是不答应的场景?”

    “你以为漫漫是你吗,无论想要什么东西都要拼尽全力,满身伤痕,自己去争取?”

    “我们爱钱,更爱我们的女儿,就如你所说,反正江氏都要破产了,垃圾一样的东西扔了又何妨,只要我女儿幸福!”

    许丽的笑容像罂粟花一样,“合同已经签了,你一直说话算数,期待你为了我女儿的幸福冲锋陷阵。”

    江意浓只是听柳笛儿转述,心脏仿佛要爆炸了一样。

    ‘当时的江意浓’又会多么难过?

    所以,她不仅要江氏,还要萧氏!

    接手江氏后,江意浓雷霆手段开除了一批人,整顿公司,将自己全部资产投入公司。

    所有人都说江意浓傻,江氏救无可救,那么多钱都是打水漂而已。

    后来,江意浓真的把江氏这个烂摊子盘活了,众人无不朝她竖起大拇指。

    就连萧老爷子都对这个孙媳妇更加刮目相看。

    江意浓和萧老爷子提起萧从礼和江漫漫的事:“我有办法让萧氏更上一层楼,比萧从礼联姻换取的利益更大,前提是让萧从礼和江漫漫结婚。”

    萧老爷子白手起家,一辈子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自认看人还是很准的,他认为江意浓真有这样的能力,但有条件:“完成我定的目标,从礼和漫漫的婚礼算做庆功宴。”

    她的庆功宴。

    却是江漫漫幸福的开始?

    萧老爷子定的目标比江意浓提出的高很多,她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熬夜、三餐失衡,若不是她精通医术,时常给自己调理,人都要熬干了。

    即便这样,相比被爱情滋润的江漫漫,她也憔悴很多,江意浓开始化浓妆遮掩。

    目标完成,庆功宴,也就是江漫漫婚礼的前一天,许丽和江漫漫亲自登门向她道谢,两人身穿大红的旗袍,喜气洋洋地炫耀。

    江漫漫:“听说你天天熬夜,头发一把一把地掉,辛苦你为了我的幸福这么努力。不过女人还是要好好保养,挣再多钱,青春和健康没有了有什么用!”

    许丽:“老话说的果然没错,福祸相依,没了江氏,我一直很担心漫漫,她从小娇养长大,怕她吃不了苦,谁能想到她真能嫁给从礼,萧氏在你的努力下,今时远胜往日,等从礼接手萧氏,漫漫只有享福的份儿!”

    “有的人呢,注定就是一辈子幸福安康,比如我们漫漫,只是没想到大难之时竟有你保驾护航!”

    江意浓此刻完全不气,再让他们痴心妄想几天吧!

    上次接手江氏的时候,吃过一次亏还不够吗,她的面子不是轻易能下的,按照她江意浓的规则,许丽敢对她说那样的话,就必须承担后果!

    她拼命做出来的成绩,怎么可能拱手让给萧从礼和江漫漫两人。

    江意浓早在目标完成三分之二的时候,就跟萧老爷子说了:“那几个新开的项目都是我在跟进,接下来具体该怎么做,核心重点都在我脑子里,只有我能完成。”她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萧氏只有一个,但孙子有两个,没了萧从礼,让萧从越继承,我保证公司会越来越好。如果您坚持让萧从礼做继承人,那损失的只能是萧氏,公司里有我不喜欢的人,我只好带着江氏的人一起做。”

    江意浓知道萧老爷子即便妥协,也只会答应让萧从越接手萧氏。

    她会这么提议是因为,在她看来,相比其他人,萧从越还算是个人。

    至少不会坑她。

    然而,江意浓判断还是失误了。

    朝夕相处那么多年,萧从越因为她差点和江漫漫不再来往,她被人欺负会护着她,她熬夜加班遇到困难,也都是萧从越陪在身边。

    江意浓以为萧从越应该快要爱上她了吧?

    即便不爱,至少也有朋友间的情谊在,萧从越不会伤害她。

    终究不过是她的‘自以为是’。

    婚礼上,萧老爷子宣布,萧从礼卸任总裁一职,萧从越是新总裁。

    江漫漫还是不长记性,不分场合,自己舒服就好,当着众多宾客的面质问江意浓:“一定是你搞的鬼!你就这么看不得我幸福!”

    江意浓付出那么多,等的就是此刻,云淡风轻:“每个人的幸福都是自己争取的,我为你争取到了。”

    只有这么多,再多你们不配!

    不远处,许丽和江崇德同样看过来,目光好似能吃了她,江意浓举杯,遥祝他们一家三口幸福安康。

    江意浓时常在想,江漫漫怎么就不惜福呢,和心上人两情相悦,成为眷属,这个结局怎么就不好呢?

    如果她能如此,什么江氏、萧氏,尽管拿去!

    但没有人这么对她。

    婚后,萧从礼从萧氏出来,自己创业,他有资金也有能力,理论来讲,怎么也会小有成就。

    但,他就是失败了,一败涂地!

    后来才知,江漫漫和萧从礼之间并没有和江意浓想得那样,婚后柔情蜜意,江漫漫一心想比她过得更好。

    江漫漫认为既然江意浓能拯救江氏那样的烂摊子,并且带着萧氏更上一层楼,自己一点不比她差,甚至能力更强,假以时日,一定可以超越江意浓!

    好胜心太强,但江漫漫做不到和江意浓那样,在压力之下还能保持足够的清醒。

    一心想要取胜,病急乱投医,大概查阅了一本名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的书籍,在经济犯罪的道路上大步前行。

    在萧从礼不知道的情况下。

    江意浓得知后,没有任何犹豫,第一时间举报到警察局。

    萧从礼公司刚有所起色,便宣布破产。

    在江意浓看来,萧从礼过几年,未尝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毕竟他还有萧氏的股份,攒几年分红,还可以东山再起。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萧从礼一力承担了所有罪责,代替江漫漫入狱服刑。

    江意浓去见他,萧从礼还是初见时那般,戴着金丝边眼镜,笑容温和。

    “我不是什么好人,尤其是对你和萧从越。在和漫漫的感情中,也有不是那么干脆的时候,我不能把萧氏让给萧从越,只要想想有这个可能性,满脑子都是我母亲去世前的画面,她拉着我,干枯的脸上布满泪痕,控诉萧从越妈妈檀华抢夺了她的幸福,想必你能体会这种锥心刺骨的痛苦。”

    “所以我选择相亲,选择妥协,但我始终不愿放弃漫漫……”

    江意浓对他没有任何同情,甚至瞧不起,“想要爱情,又不甘心放下仇恨,既要又要,从你妈妈去世,萧从越妈妈嫁进来的那一刻,还不明白吗,你注定不是一个人生顺遂的幸运人,就不该奢求那么多。”

    “这个道理我在五岁就明白了。”

    “如果我是你,无法抉择,那就抓阄,选择一个永不再变!”

    “把它做到极致,你就是胜利者。”

    若是萧从礼选择了爱情,若干年后,江漫漫挽着他胳膊在她面前炫耀爱情甜蜜,江意浓只要想想,都难受得睡不着觉。

    萧从越肯定也是如此,喜欢的人和最讨厌的人幸福美满,他应该如萧从礼所说锥心刺骨吧。

    这怎么不算胜利?

    萧从礼轻叹一声:“所以,我和漫漫,永远没有永远了。”

    他顶了罪,也和江漫漫正式离婚。

    萧从礼是真的爱江漫漫,但有缘无分,在一起总是痛苦。

    萧从礼入狱,萧老爷子知道始作俑者是江漫漫,但举报资料是江意浓递上去的,他老人家面上不显露,实则很不满。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是萧老爷子奉行了一辈子的做事准则。

    他让人设局,给本就穷困潦倒的江漫漫雪上加霜,江漫漫借了高利贷,还不上,被人追债,就要流落街头。

    求助萧从越。

    萧从越把江漫漫一家三口安置在他名下别墅的那一刻,江意浓的脸面、尊严,自此便被他们踩在脚底了。

    明明江老太太还留了份资产给江崇德他们,但萧老爷子和萧国铭硬生生阻拦,拖到所有人都知道萧从越背叛江意浓的那一天,才让那份遗嘱出现在江崇德面前。

    遗嘱本是要他们一家三口走投无路,到了绝境之时,给他们解困的。

    但在萧老爷子的设计下,成了压死江意浓的最后一根稻草。

    江意浓站在萧从越送给江漫漫的那栋别墅客厅,面对萧家、江家所有的人,听律师公布遗嘱,江崇德情真意切、双眼通红,满含思念地朗读奶奶留给他的那封信。

    “……我所做皆是为你,那孩子不过是可怜罢了,江家给了她,就当是全了这一世的情分,下辈子没有她,咱们再续母子之情……”

    砰!

    江意浓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最初为了拯救江氏,呕心沥血,也是因为江意浓觉得它是奶奶毕生的心血。

    所以她快熬干了自己的心血,才能力挽狂澜。

    后来为了让萧氏更上一层楼,她又拼命熬夜,只为了不输。

    但,最终,她还是一败涂地。

    回想起她跟萧从礼说的那些话,江意浓觉得自己真可笑。

    她得到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用痛苦和努力换来的。

    每次和敌人斗争,她都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用命换取胜利。

    五岁就清醒地知道自己不是幸运顺遂之人又如何,再清醒,她还是敌不过命运的捉弄。

    耳边是萧从越和她道歉的声音,抱着她,声音带着无限的恐惧和悔恨:“对不起对不起,江意浓,我发誓,我和江漫漫之间什么都没有,房子不给她,你醒来好不好,我把他们赶出去!”

    紧接着是他怒吼的声音:“滚!你们都给我滚!”

    那声音中的恐惧是因为怕失去她吗?

    江意浓真相再站起来,昂首挺胸,鄙夷地朝他翻白眼,“就算你和江漫漫之间是误会,不管你爱不爱我,从你站在江崇德一家人的立场上,有了想让他们衣食无忧念头的那一刻,我江意浓永永远远都不会原谅你!”

    但她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

    无论是真实的世界,还是她幻想出来的世界。

    江意浓把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终于弄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笛儿给她讲述的事情发生在她幻想中的世界,那个世界里的萧从越还叫萧从越。

    因为她喜欢上了萧从越,太渴望被爱,执念太深,给自己创造了一个理想的世界。

    在理想的世界中,江意浓历经磨难,最终收获幸福,和萧从越恩爱不疑。

    但她历经千辛万苦,也没能成为萧从越坚定不移的第一选择,在江意浓看来,萧从越最后痛苦后悔,那也不是她想要的爱。

    江意浓要的是无论对错,萧从越都要没有任何犹豫地站在她这边,即使她做错了,也要立场不变地引导她改正,或者陪着她一起承担后果。

    江意浓自己就是这么坚持的,她不耻他妈妈檀华插足别人的感情,但从未因此贬低她。嫁给萧从越的那几年,即便他们夫妻二人常年分居、吵架,对檀华从未有过不尊重,萧从礼和檀华作对,江意浓从来都是帮她欺负回去。

    萧从越太让她失望了,所以江意浓主动放弃了那个世界。

    真实的世界她不知是怎样的,幻想中的都这么凄惨,真实情况大概她只会更痛苦。

    而江意浓目前所处的这个世界,也就是这个路牌以东,再到庄园,或许还有其他的范围,是檀樾给他创造的世界。

    江意浓抹抹额头上的汗水,沿着路边,往路牌东边的方向走,几米后,她回头,刚刚还能看到的路牌,果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就是说,她走到路牌西边的时候,误入了她幻想中的世界,且是十年后。

    檀樾是因为她对萧从越的执念、幻想,而产生的完美爱人,本不应存在,只是一股虚拟的意识,或许经过多年,已经有了独立的思想,但没有实体。

    然而当江意浓从幻想中的世界消失时,檀樾也对她产生了执念,从而幻化出实体。

    并去了真实世界找她。

    有一次她质问萧从礼为什么约她游泳,又为了追江漫漫,把她一个人扔在游泳池,差点让让溺死。

    萧从礼坚决否认他从没约过江漫漫以外的女生游泳。

    江意浓猜测,那个约她的人应当就是檀樾,至于为什么爽约,这就要问檀樾了。

    而且江意浓感觉,檀樾应该不知为她创造了一个世界,目前她所处的地方是,梦里她和‘檀樾’结婚,甜蜜接吻,那个世界应当也是。

    因为在江意浓自己幻想的世界里,并未发生接吻这件事,她和萧从越从头到尾只有互相伤害,任何类似亲密的举动刚有一点苗头就以他们的争吵被迫中断。

    江意浓大致理了一下思路:

    第一,真实世界,她不得善终(结局是猜测,概率极大)。

    第二,她自己幻想的世界,依旧不得善终。

    第三,梦里和檀樾结婚的那个世界,由檀樾幻想出来,结果未知,情况不明,有待向他查证。

    第四,目前所处的,路牌以东到庄园的世界,是檀樾创造的独属于他们两人的二人世界。

    因为是二人世界,所以在这个世界中,檀樾可以自由刻画路人、甜品店老板、云云等人的行为表现。弊端也很明显,漏洞很多。

    而其他三个他或她幻想出来的世界不可以,只能极大程度地促成想要的结果,但依然会因其他人的举动发生改变。

    以上都以真实世界为基础,发生的事情类似,有相同。

    ‘萧从越’这个名字出现,就是真实的和她幻想出来的世界,有‘檀樾’的是檀樾为她创造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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