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猛鬼众……”

    上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什么时候?

    对黄泉乡的调查结束,得到报告的佐伯局长脸色阴沉,那副凹老谋深算人设的眼镜反着光,看不清此刻的眼神。他很想再把智周的尸体挖出来扔进太平洋喂鱼,但鱼应该不乐意吃那玩意。

    不管是猛鬼众还是王将,都是已沉寂在历史长河中,成为被风吹散的名字。偶一提起,只会让人苦涩地想到那次战争。乌鸦在那场战争中失去了一切——他的少主,他的伙伴,他喜欢的姑娘。

    「鬼」。

    蛇岐八家的血统是由白王直接污染而来的,并不稳定,极其容易堕落为死侍,他们把死侍称为「鬼」。猛鬼众就是逃离家族的鬼的失乐园。

    如今猛鬼众不复存在,可鬼并未消失,只要日本的混血种还要繁衍,鬼就会不断诞生。

    智周不是战争后才从家族逃离的鬼,他是猛鬼众的余孽,从战争中存活,侥幸逃出后一直隐姓埋名。

    “他要干什么,居然想给白王招魂,他以为自己是谁啊!”

    一向谈笑自若的佐伯龙治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家伙气的脑壳疼,嘴角一抽,当着唐瑜的面就要破口大骂,用得还是中文,谁让日语里没有直抒胸臆的脏话。

    短发青年把玩着矮桌上的短刀,目光忽而放空,忽而又比刀尖还锐利,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刀锋。

    猛鬼众……白王……黄泉之路,怪不得叫黄泉乡啊。

    “乌鸦,我想看看日本分部关于猛鬼众的档案记录。”

    说是寻求许可,但她这样子看上去可没做被拒绝的打算。

    猛鬼众的成员都是从蛇岐八家叛逃的堕落之人,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家族的耻辱,也是隐私,即使是本部的代理人也……

    “辉夜姬。”

    面子什么的关乌鸦屁事,猛鬼众要是还没死全,他说什么也要把这只百足虫的脑袋给剁下来,一刀不死就杀到死为止。

    ————

    诸伏景光沉默地观察着沙发对面的女人——不管是表情还是肢体动作,都表明了俩人的心思,互不信任。

    他有些记不清第一次见她是什么样子了,但至少不是现在这样眼中满是虚伪,眉间的郁结即使故意摆出笑面也依旧无法抹去。那仅一面的印象里,suger是个和她妹妹一样爱开玩笑不着调的人

    唐瑜也在打量诸伏景光。他没有戴青川希罗的面具,用的是唐瑜见过一次的那张脸。

    如果俞瑭真对他有意思——她得说,至少她妹妹的眼光没啥问题。

    上一次见到这张脸时,他刚从水里被捞出来,狼狈不堪。如今的猫眼男子比那时竟然还要消瘦一些,没再留胡子,也可能是因为要戴面具的缘故。他眼中看不出半点外显的情绪,就算摘掉面具,依然还有一层面具,或者许多层面具。

    没关系,反正唐瑜最喜欢扒人面具了。

    她能感受到诸伏景光既警戒又期待的矛盾心理,至少比「青川希罗」像个活人。宫野佳名看不出来可不代表她看不出来,除了和佳名聊天时会刻意收敛,他身上决绝阴冷的死气简直不像是个已经回到阳光下的人。仿佛他的时间还停留在组织时期,那个被迫手染鲜血,不知何日才能结束的卧底。

    噢,瞧她说什么呢,现在照样还是见不得光。

    “那家伙变小了之后超级让人头疼对吧,阴晴不定,自以为是,完全搞不清脑袋瓜里在想什么,天天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一副「傻瓜别来烦我」的样子,众人皆醉我独醒……”

    唐瑜促狭地笑着,嘴上吐出一句又一句抱怨的话。可如果对面的人敢附和着说妹妹的缺点,她绝对会立刻翻脸。

    “你不管告诉她什么故事,只要合逻辑,她的脑子都会自动把故事补全,我真佩服这种功能,啧啧,你信不信她还以为自己穿越了。”

    这两年唐瑜的脾气愈发喜怒无常,话也少了许多,和她说话就像面对着随时可能爆炸的M15地雷,让人提心吊胆。不少人都认为,这么搞下去她迟早要去精神科挂个号。

    “俞瑭的记忆带走了唐师妹的情商,泪目。”

    ——by芬格尔·冯·弗林斯

    诸伏景光没有应答,他眼神恍惚,依旧在消化刚刚得知的那些信息——

    只是微微透露个雏形,不涉及任何核心秘密,就足以打碎他前半生塑造的世界观。

    唐瑜无趣地咂咂嘴,眼神四处转了转,这里比她的公寓还要简朴,只有厨房像是被偶尔使用的样子。除了墙边立着的黑色贝斯包,客厅里几乎没有任何能看出屋主性格的东西。

    她对这个男人没什么好感,讨厌也算不上,甚至她也不觉得这人对自己的妹妹感情深到哪里去,只是不得不合作罢了。

    真说是何种情绪,大概有一点好奇吧。她仍不知道妹妹当初执行任务时具体发生了什么,而此人是唯一的突破口。

    当诸伏景光找上门时,唐瑜毫不意外,好像她一直在等这一天。

    “我见到Yu了。”第一句话就是重磅炸弹。

    她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到明白男人话里的意思,差点把他家中的杯子捏碎。

    “你说清楚!”

    三年了,属于原来那个俞瑭的意识第一次出现。

    不,也许是第二次,早在废弃影院,如果她能赶上的话……

    诸伏景光问她「混血种」和「言灵」是什么。

    虽然唐瑜对保密条例这东西视若无睹——她执行任务时向来随心所欲,都是玩命的活,谁管你什么保密不保密,心理部又不是是吃干饭的。但她也明白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关于龙族和混血种的背景,她只是一笔带过,知道有这么群超级赛亚人就行了,重点在于日本发生的事情,以及俞瑭的任务对象,Brandy。

    黑发男人恢复冷静,沉下的蓝眼中蕴藏着风暴。

    “如果我现在以这张脸去她面前晃悠一圈,她会想起什么吗?”诸伏景光合上眼深呼吸一口气,心情逐渐平复,甚至开起了玩笑。

    唐瑜惊讶于他的接受速度,也乐道:“那你下次试试,日本这地方人杰地灵的,也许还真有效。”

    诸伏景光是人杰,米花町是地灵,两个加起来双重buff,记忆恢复进度0.5%。

    “俞瑭,”诸伏景光第一次念出Perry的本名,似是舌头被烫了一下。“她说你们有保密条例,还提到了洗脑。那你告诉我这些……”

    混血种和龙族的战争是他们绝对无法想象的,普通人被卷入的后果只有死——光是一个智周就拉得全村祭天了。

    诸伏景光不畏惧死亡,也不是不信唐瑜的话,但他需要把握行事的尺度,他可不想稀里糊涂被人洗了脑。

    “你心里有数就行,当然你要到大街上嚷嚷也无所谓,如果你想进精神病院的话。”唐瑜笑嘻嘻的:“我进去过,里面食物很难吃,建议别尝试。”

    “我是不在意保密条例,但我管不了别人。”

    唐瑜的话让诸伏景光恍了恍神,不知想到什么。

    “如果你想知道导致她「死亡」的那件事,那时候我的身份暴露,已经不在组织了。”

    沉默片刻,诸伏景光又道:“我后来想办法看过她死亡的报告,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也没有提到混血种。”

    “那是当然,你以为我没调查过那个酒厂吗?”要确保里面的死侍全都清干净,小部分人也得处理一下,凡是能找的线索,她一个都不会放过。“反正身体缩水和记忆回溯,总有一个和你们酒厂有关,我倾向于前者——我没听过谁的言灵是把身体缩小。”

    倒是操纵人的记忆,她身边有一个例子呢,但那也是龙王级别才能做到。

    什么酒厂啊,好歹也是个大型跨国犯罪组织。

    “我应该做些什么?”诸伏景光很清楚,唐瑜之所以如此坦诚,是因为自己和俞瑭的关系——虽然她好像有点误会,但诸伏景光不打算解释。自己同样身为潜伏在组织的卧底,和Perry又是搭档,是个极好的突破口,她需要和他合作。

    “你自己想。”唐瑜翻了个白眼,怎么还要她来做计划:“时不时去中二jk面前刷刷存在感,刺激一下记忆呗,我看她对你挺信赖的,几顿饭就收买了。”好像青川希罗才是她哥哥一样。

    “就是别强行灌输以前的事,讲故事也得编个合逻辑的,我不想再开机重启一次了!”

    这话一股子酸味。

    男人漂亮的猫眼眯起,表情有点古怪,似乎想笑,又像是嘲讽。

    他淡淡道:“就算暂时无法告诉她已经发生了的事,那至少得让她知道待在日本的危险——那么你又在做什么?总是放任她擅自冒险,俞、我说佳名,她就这样毫不掩饰地在东京街头乱晃,如果被组织的人发现……等等,”他压低声音:“她知道多少?”

    “你是说你是警察这件事还是你带了面具这件事?安啦,至少她不知道你叫诸伏景光。你不是早清楚她是个人形测谎仪嘛,怎么还一惊一乍。”

    “……”

    行,很好……这和裸奔有什么区别?难为佳名还要配合他的谎话不拆穿了。

    “先就这样,有什么重要的事当面和我说,电话联系不安全,没事别找我。”唐瑜伸了个懒腰,站起身:“你也没必要紧张,最好别管她太多,她那个人被管东管西会烦死。况且我妹妹压根就不弱好嘛,很多事她自己能解决。就算真遇到危险,那正好,我想看看能不能把大号逼出来……算了,当我没说。”

    她看着男青年的表情,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

    诸伏景光扬起了眉,白净俊秀的脸上写满了不赞成。“我尽量。”

    “啊对,差点忘了——”女子从胸口掏出一把钥匙丢给他。

    “这是?”

    唐瑜冲他摆摆手:“米花车站东面的保险箱,就当是送给你们警方的礼物吧,我觉得校长说得对,学会合作还是很重要的。合作愉快,sis。”

    ————

    构成一个独特的人的那些元素中,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思想?记忆?灵魂?

    如果真的有灵魂这种东西存在的话。

    松田阵平笑称,五人里诸伏景光是思想最抽象的那个。简而言之就是喜欢思考一些虚无缥缈的问题,常常把自己陷进去,还不愿意把这些问题说出来,因为会显得很傻。

    对此诸伏景光不否认。

    这大概也是他和Perry关系比其他人近一些的原因,并不只是因为搭档的缘故,貌合神离的搭档多得是。那姑娘的大脑像个宇宙中的空间站,总是飘在真空中,行动上也不太接地气,倒是有点接地府。

    Perry的死而复生是颗炸弹,炸得他满目眩晕,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

    对越发缄默的男人而言,刚逃离组织后的每一天都很煎熬——远甚于他还是杀手的时候。警方内部的内鬼,生死未卜的好友,依旧处于危险之中的自己。他连获得准确消息的渠道都很少,无法保障自己的安全,也就更无力去想其他。

    每次睡前,诸伏景光都会将手放在胸口,感受着心跳。心脏的每次跳动都是在提醒他,这是Perry从死神手中夺回来的,而他本该死在卧底身份暴露那天。

    “虽然我本人没什么资格说这话,但你还是惜命一点比较好。”

    时间和空间的距离让记忆里的人愈加鲜活,开始他还能抑制着自己的情感——直到得知对方死讯的那天。

    好像心突然被剜掉一块,因为太过突兀没有感觉到疼。等他明白了那对他意味着什么,只能选择带着缺了一块的心脏继续生活,任由迟来的疼痛感蔓延至全身。

    有时他也会茫然地想,能否再见都不重要了,只要她还在这世界的某处活着就行。

    也许Perry并没有死,等一切结束后,在异国树叶飞起的街头或是某家不知名的书店,转头看到熟悉的面容——

    幻想戛然而止。

    酷似的面容,不同的性格,但又在不经意的举头投足间流露出那些无法复制相似——俞瑭的过去与现在。

    他承认自己是近乡情怯。

    男人坐在床边,拿过床柜上的狮子玩偶,摸了摸它的头。外形可爱的玩偶和房间主人的风格并不符合,但这已经是他能找到的最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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