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之时草木葳蕤,久无人烟的庭院内杂草丛生,枝条旁逸,只能从错落有致的观景石上窥见几分曾经精心打理过的痕迹。
墨色尽起,明月初悬,瓦顶青石都浸着层冷凄凄的银白,一只海鸥在山茶树枝上暂歇,察觉到小径上有人走来,很快扑棱棱地振翅飞走。
穿过“幻景霓裳”所幻化的无形质轻纱,鼬拎着食盒,推门而入,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忽明忽暗的灯火。
目光再往前,只见女孩一身白衣,长发披散,盘坐在床上,身前铺着一张凌乱又繁复的地图,她握着一只朱笔,在地图上勾画着血红的印记。
她穿得素淡,然而姿容无双,端丽绝俗,饶是眉目低垂,也有一种冷艳的风情。
鼬把食盒放在桌子上,走过来拿走了她手上的笔,“在想什么,饿了吗?”
雪以手支颐,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碰着下颌,直勾勾盯着那张画满标记的地图,皱眉道:
“这些老东西住的好分散,这可有些麻烦,太耽误时间了。”
抬手拨开她垂散的乱发,鼬低声哄道:“先吃饭吧,吃完再想。”
旁边的烛火突然炸了一下,雪微微侧了侧脸,光线勾勒出她好看的眉眼,表情不再显得冰冷,唇角甚至有细微的弧度,一口应下:“好啊。”
鼬转身打开食盒,一股辛辣直冲鼻腔,雪正洗着手,也没忍住探头看了看,是香辣鱼。
雪古怪地看他一眼,“你能吃辣吗?”
“这很辣吗?我听说这个是本地的招牌菜。”
鼬微微侧目,漂亮的眼眸弯了弯,声线柔和,像化不开的春风,萦绕耳畔。
雾隐地处海岛,常年浓雾笼罩,海鲜丰富,湿气偏盛,本地人都有饮酒和吃辣的习惯,香辣鱼确实是本地的一道招牌菜。
雪不太确定,眨了眨眼,“还行吧?我也很长时间没吃过了。”
“那尝尝。”鼬把椅子拖出来。
“我开动啦!”
坐在桌前,雪很有仪式感地双手合十,随即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鱼肉。
菜式确实很辣,但是味道极佳,鱼肉是紧实的蒜瓣肉,细腻鲜甜,腥味却轻,刺也很少,雪被辣的吸气,仍旧在含泪干饭。
实在是辣得不行,她捧着一旁的饮料,寒意萦绕指尖,把饮料冻成冰水,连忙喝了一大口。
“要冻一下吗?”她问向同样被辣到的鼬。
鼬已经吃完了,但被辣得说不出话来,眸子都显得极为潋滟,把杯子往她这推了推。
在辣椒的作用下,唇色也变得绯红,鼬唇瓣抵着茶杯,瓷白的瓷器,衬着他绯红的唇,水渍浸透下,犹如山间沾了晨雾的樱桃。
谁看了不说一句秀色可餐!
雪笑眯眯地夸他:“你真好看!”
“咳……”正在喝水的鼬一个不妨,差点被呛到,稳了稳呼吸把水咽下去,他忽的笑开,声音温柔又磁性,“你更可爱。”
流风从窗子灌进来,裹挟着几片青叶,打着旋吹落在一起。
“我想到办法了!”雪把鱼肉咽下去,突然开口,目光斜斜地落在虚空,“既然分开耽搁时间,那把他们聚在一起就好啦!”
当她含笑看着眼前人的时候,眸子里仿佛漾满了柔和的光,此时眼睫陡然垂下,双目微斜而视,却觉邪气横生,妖诡之态毕露无疑。
鼬捏着杯子的手微微一紧,“怎么聚集?”
雪撑着下巴,“先动手杀几家,在现场留下两个血字,就写‘讨债’就行。”
“这就行了?”鼬有些疑惑,“你确定他们能看懂?”
“要的就是让他们似懂非懂的,”雪冲他眨眼,“身为忍村高层,关系密切的长老被灭门,还留下了似懂非懂的字样,他们会怎么做?”
鼬了然点头,“自然是召集同党开始议事,商量怎么应对这件事情。”
雪偏头看他,顺着他白皙光滑的下巴,落在他眼睫上,回给他一个清浅的笑容。
和鼬说话就是省劲,不像飞段,就会给她添乱。
鼬睫毛轻颤,低垂下视线,正与雪的视线撞上,昏暗的光线下,眸子更显深邃。
他起身开窗透气,目光落于挂在墙上的草薙剑,便伸手把它拿起来。长剑从剑鞘之中脱离,露出锋利的剑身。
寒光冷厉,如遥挂天际的不灭星芒,和这柄剑的主人的眼睛一样。
——
深夜。
月上中天,云遮雾绕。
雾隐的夜晚不同于喧嚣繁华的木叶,或是机械冰冷的雨隐。
它的美是沉郁、静默的,像是深夜人声散去的海边,只有波光粼粼的深蓝与一弯半遮半掩的新月。
灯光尽息,街道上只有巡逻人员。他们低声交谈,偶尔伴随着几声咳嗽。
这些天来,雾隐极乱,以前村子四处都安排了密集的巡逻,如今高层忙于夺权,许多琐事无人管理,巡逻队大多只是应卯而已,村内格外萧索混乱。
村落深处的一座宅邸内,主人家已经都进入了梦乡。
人一旦上了年纪,难免觉少觉轻,睡在主卧的石川长老被隔壁房间传来的钝物碰撞声吵醒,烦躁地睁开了浑浊的老眼。
那住着他的儿子儿媳,料想可能是两口子吵架,他没当回事,正要侧过身子接着睡,一股生腥气息从门缝飘进来,让他陡然一惊。
——是血的味道!
老头没开灯,轻手轻脚翻身下床,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沉重的脚步声愈渐逼近,血腥味更加浓烈。
从枕头下摸出一把苦无攥住,就在他将将走到门口时,哐的一声,沉重的斧子穿透门板,有星星点点的血珠从尖端甩进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斧让他根本就没反应过来,不过瞬间爆发的危机感还是让他身形下意识地向后疾退而去!
下一刻,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碎裂声,门板被彻底劈开。
门后似乎站了一个黑影,那黑影高高举着斧头,一动不动,僵硬地站在那里,石川长老瞬间感觉后背发凉。
夜风从破开了门扉里刮进来,他咬了咬牙,心下发狠,把手里的苦无调整了一下握法,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侧面冲杀过去。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就像是时间突然定格了一样,石川长老在接近的那个瞬间,突然愣在了原地。
——时间不可能被定格,只不过是因为靠近后,在稀薄月光的折射下,他看清了来人的脸。
“儿子?”
那持斧人瞳孔颤抖着,全身的肌肉咔咔用力,但身体却是接受不到指令一般,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似乎经过了无限地挣扎,唇齿间终于溢出一缕极颤极轻的声音,若不是此时万籁俱寂,很容易被掩盖忽略,即使如此,听者也要努力分辨才能听清。
那句话是:“快跑!”
话音未落,他猛然挥臂,沉重的斧头朝着石川长老轰然砸下!
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石川长老便已经闪身躲开,斧子哐当劈在地板上,凿出了一个狰狞的豁口。
翻滚着躲开攻击,他朝四面八方看去,一根根晶莹剔透的丝线,在月色的微光中,折射着淡淡的光华。
他清楚地意识到,一定是有人在控制这一切,让他们父子自相残杀,儿媳和孙子多半已经凶多吉少,但是——他找不到那个幕后的操控者!
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无论如何,得先斩断周围的丝线,他下定了决心,数枚手里剑被夹在指缝,脑中飞速计算着切断丝线的轨迹。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持斧人的胳膊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在他震颤的注视下,斧头被横举在颈侧,尖端轻而易举的划破了脖颈的皮肤,然后就要自己砍下自己的头颅!
石川长老根本来不及思考,本能地冲上去阻止,险而又险地拦下来那柄铁斧,还没松口气,只觉心口一痛,一寸银亮的剑尖从胸口刺出。
完全没察觉到……
什么时候……
弥留之际,他只听见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明明是感叹的语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真感人啊,原来你也会奋不顾身地保护自己的孩子。放心,你儿子一会就下去陪你了,毕竟一家人嘛,就是要整整齐齐。”
抽出草薙剑,雪甩了甩剑身上的鲜血,缠绕着查克拉的手指微微一动,她面前那人的脖颈便以一个扭曲的姿势,瞬间被自己扭断。
她察觉到经过之前几场战斗之后,自己对自身气势和力量的控制愈发完美了。
她很早以前就发现,自己身上的气势有些太过显眼,就算不主动展开,在一些高手看来,一旦动手,她那一身锋锐的气势就像是出鞘的长剑一般。
现在她已经能彻底收敛自身的气势,让她在暗杀中越发的隐蔽。就像刚才那样,她已经控制住一个人了,但另一个人却完全找不到她的所在。
她弯腰蹲下来,蘸着鲜血,在地上写上了两个字,然后拿出一张写满了名单的纸,就着残留的血迹,划掉了上面的一个名字。
做完这一切后,雪便直接离去,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白色银纹的羽织微微飘荡。
已经是第三家了,应该差不多了,明天看看效果如何。
——
巡逻人员路过此地时,察觉到浓重的血腥味,连忙赶来探察,刚踏如其中,便被吓了一大跳。
屋子里仿佛修罗场一般,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死状诡谲,满地血迹尚未干涸。
有人注意到,地上还有一行血字,待看清时,众人脸色骤然一变,仿佛见了鬼似的。
再一搜寻,竟是不止石川长老一家,同被灭门的还有冈田长老,已经三代水影全家。
三代水影在四代上位之际便已死于党派斗争之中,但其家人安然无恙,不料竟糟此横祸。
他们连忙向高层汇报,瞬间让整个雾隐沸腾起来。
雾隐不是不能死人,血雾的称号完完全全就是杀出来的,在忍者世界,杀人或者被人杀很正常。
但问题是高层长老在自己家被人杀了全家,这简直是在打雾隐的脸!
那两个血字更是刺眼,好像是不知何时出现的亡灵从黄泉爬出来找他们报仇一般。
讨债?
因果为何?找谁来讨?
其指意实在模糊不清,符合这些条件的血雾叛党不知凡几,一时间难以分辨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