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当涂县，大街
“殿下……”叶冰裳咬了咬唇，道：“妾身曾经背叛殿下，殿下不怨我么？”
“我曾与你说过，天下男子不幸，多是因为自身缘故，而女子不幸，却多是因为丈夫。”萧凛摇头叹息道：“冰裳……”
“从前，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轻抚着妻子清丽素雅的脸庞，目如朗星，温柔坚定：“而今，我只庆幸，以后还能再弥补你。”
“殿下……”
叶冰裳抱住萧凛，原本以为早就干涸枯竭的泪腺瞬间泉涌，梨花带雨：“以后，不要再和我分开了。”
萧凛：“好。”
“从今往后，无论生死，我们绝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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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宫，后花园
刚刚下朝的澹台烬带着狐妖翩然，在花园中踱步。心口处灭魂钉的痛楚不时传来，让他忍不住轻轻捂心。
“陛下”，
翩然跟在他身后汇报，“近日南境多次有人看见一双仙姿清逸的男女把臂同游，从东海岸边直入内陆。观其形貌，正是宣王萧凛和叶家大小姐叶冰裳的模样。”
“萧凛、叶冰裳……”
澹台烬闻言眸光微动，忽而笑道：“少年夫妻，把臂同游，遍览山水，他们、倒是逍遥……”
不像他，好容易功成名就后，却被挚爱的妻子刺杀，而今也没几年好活。
想到这里，澹台烬说：“罢了，不必管他们。”
翩然：“是”。
“还有一事……”她瞥着澹台烬的脸色，犹豫着开口，“叶夕雾今早被发现昏厥在地，现已醒来。”
澹台烬停下脚步。“太医令怎么说？”
“查不出病因，只说是身体亏虚所致，还说她似乎耳力减退，眼睛也不太好了，可能是长期闭门不出的缘故。”
翩然道：“陛下，派人给她治治吧？”
“人没死，就不必治。”澹台烬咬牙切齿。
翩然见状轻声叹气。只道：“遵命”。
翩然告退。
澹台烬停在原地，驻足良久，对侍从们道：“不必跟来。”
………………
他去了冷宫。
透过残破的窗纸，可以看见，黎苏苏正在屋中浣洗衣物。
数月不见，她看上去瘦削憔悴了许多。
跪在地上，磕磕绊绊摸索着搓洗衣物。水洒了满地，衣裙上也沾满泥水。
澹台烬看了一会儿，挪开视线。
殿外的石井旁，一只水缸，已经见底。
俄顷，
黎苏苏抬着木桶，扶着门框艰难地走出来，准备再打些水，却看见了一缸满满当当的清水，她微微有些惊讶。“这是、何时打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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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渊
这由昔日魔域坍缩形成的空间，大体上呈塔型结构，而越往深处，便越靠近曾经魔域中心的魔宫。
虽然现在魔宫里已没有了永远高居王座的魔神……但和当年一样，荒渊越深处的浊息越是精纯。修炼越是容易。
所以一般强大的妖魔，都是住在深处。
最外围和人间相连的位置，生活的一般都是小妖。
——这事对于姒婴来说，称得上是一件喜事。
因为荒渊万年自然繁衍，生下来又没死在残酷竞争中的妖魔委实不少。一个个录气息入《万妖谱》，别说魔神右护法会不会累死……反正她是懒得干的。
所以，七天的时间，她只是重整了下当年旧部。然后点了一圈荒渊新诞生的合体大妖罢了。
接下来的事情，她就交给惊灭了。
魔神左护法—惊灭：“……我等一梦万年，底下的小崽子们闭门繁衍的还都挺能生啊！”
惊灭拿着《万妖谱》收录荒渊妖魔气息，忙了十七八天都硬是没录完。
最后他也是，在点完自愿投效的化神大妖后，就把《万妖谱》交给了当年亲信兼表亲——拥有凶兽相柳血脉的巨蟒青玄手中。
然后就去找姒婴了。
青玄：“……”
他在留下录妖丁气息，和追随左右护法降伏不安分的大妖，两个选择中间犹豫片刻。
最后心绪成功被懒惰占据，决定还是录气息吧！
反正最难弄的硬茬子已经被惊灭、姒婴弄好了。剩下修为低的小妖要摄录气息就方便很多……
嗯，至少他忙忙碌碌七十多天，现在已经可以看见全部录完的曙光了。
相比之下、惊灭和姒婴现在还没和荒渊后晋妖王打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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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国南境，原盛国旧土
萧凛入定修炼，在攀金丹之前的最后一点积累了……叶冰裳便在他身边布了结界，自己先出来找了找前番感知到的魔气。
本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妖族，趁着两国战事方歇的乱机肆意妄为。她想：
——如果是澹台烬手下的妖魔，那么她就只看看，没有出手的必要。之后萧凛能不能发现这事，想要怎么处理，她都听萧凛的。
——如果是人间野生的妖族，甚至是荒渊中逃出的后辈作乱。那事情就不宜让萧凛知道了。她就提醒一下小朋友，让他换个地域活动。
不过，叶冰裳没料到。最后等她循着魔气感应，到了地方时，所看见的居然是：“人族？”
是堕魔的人修啊……这个气息、也略有点熟悉呢！
符玉：“谁？”
她警惕的抄出法器，护在澹台明朗身前。
“旱魃——妺女。”叶冰裳施施然的从林中走出，绕着澹台明朗和符玉制造出的傀儡大军绕了一圈，挑眉道：“弱水摄魂术，你们使的，倒比夷月族那些后辈要精妙不少。”
至少夷月族的秘术就是单纯秘术，同时段下，一个人也只能控制一人。
而他们，两个人，却制出了一支军队。
“上清传承，果然不凡。”
叶冰裳似笑非笑看着符玉——虽然修为只有金丹境界，不算什么。但这个功法，确实是源于上清的没错。甚至，好像还是战神一脉，天昊、冥夜修炼的法门。
“前辈谬赞了。”
符玉额头有冷汗密布，“贫道赤霄宗弃徒，不敢高攀上清仙域。”
旱魃……
居然是旱魃……荒渊除了女魃姒婴，居然还有别的旱魃，居然来了人间，居然还被他们撞见了。
天。
……符玉没有想过叶冰裳撒谎的可能性，因为旱魃二字在妖魔种族中的份量，意义仅次于魔神。
她的头脑疯狂转动。只想这位旱魃来找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们，至少是澹台明朗，又该怎样还能活下去。
“别紧张。”
叶冰裳又看了一眼符玉身后的澹台明朗，温温柔柔的笑道：“虽然你旁边那个同伴，吸收了很多妖丹的力量……”
“但，魔域从来没有禁止过这种修炼方式。弱肉强食，本也是天地至理之一。”
“所以，他没有罪。我不会随便伤人。”
符玉：“多谢大人。”
她默默更改了自己对叶冰裳的称呼。从前辈到大人，便是暗表自己已是妖魔道一员了。
“大人，我等虽生在仙门治下，但从小所见，都是那些所谓得道高人沽名钓誉，争夺资源的事……心慕魔道久矣。”
“只恨而今人间魔修式微，功法寥寥。”
“我们空有入魔屠仙之心，却难得其法……只能自己胡乱摸索……”
叶冰裳闻弦歌而知雅意，“魔修功法么？我用不着，但也晓得几篇……”
“学了不说屠仙灭神，至少，是能让他调和真气，免去妖力噬体的苦果了。”
否则澹台明朗活不过今年。
“大人。”符玉眼睛一亮，五体投体，恭敬拜倒道：“小人斗胆，请大人赐法。”
话出口的瞬间，符玉心里虽对叶冰裳丝毫警惕不减，但对她会赐下功法，为澹台明朗续命的事情，是很有把握的。
——想也知道，若她不打算用自己二人，堂堂旱魃，何必屈尊降贵，与自己两个撑死金丹实力的修士沟通交流呢？
但，叶冰裳是真的没什么需要澹台明朗和符玉做的。
之所以和他们说那么多，也只是融合旱魃真身的需要而已。
——看破生死，珍惜亲情，不忠魔神，但却会怜惜小妖……
时至如今，叶冰裳心里，终于对旱魃妺女的为人，有了一个大致的印象。
…………………
“魔域规矩，自来因功赐赏，无功者、不受禄……尔等既知言语冒犯，便收回前言吧。”叶冰裳淡淡的道，“我便当做没有听过。”
她打算走了。
——既是人族魔修犯事，那让萧凛知道了也没什么。
叶冰裳觉得自己没有多管闲事的必要。
“大人。”符玉急了。
澹台明朗：“孤乃景国先帝澹台无极正宫嫡子，天地祖宗见证，举国臣民拜服的上任国君。恨有夷月贱｜种澹台烬，忤逆谋反，窃居皇位，才沦落民间……”
“孤闻而今万年大劫将至，荒渊即将解封，魔神将率妖魔族一统三界。”
“旱魃大人若愿救孤，助孤杀了澹台烬，夺回皇位。待孤重掌景国之日，愿举国投入妖魔道，效忠魔神，效忠大人……”
叶冰裳脚步一顿。
………………
………………
当涂县，一家客栈
结束修炼的萧凛开了窗户，正对月泡茶。
叶冰裳回来的时候，茶汤已换过三道。
露出了碧清色的汤底。
清香满室。
月光下，茶案前，一袭天青色对襟长袍的男子，墨发玉冠，风度翩翩。侧脸轮廓优美流畅，醉人无形。
叶冰裳：“殿下……”
她素手捧心，感觉旱魃从出生时就生机枯寂的心脏，倏忽有了活人的跳动。
“刚刚我醒来，没看见你。去哪里了？”
萧凛看了眼叶冰裳，温言询问。
叶冰裳：“妾，刚刚去放生子民了。”
“是那些，之前被你气息感染的景国将士？你放了他们？”萧凛俊眉微蹙。
他生性仁善。
但作为掌兵之人，倒还不至于对敌国大军，还是来围剿他的大军心怀悲悯、不忍下手……
所以当日旱魃初离荒渊，来到人间，因为被神禁所伤，没控制好气息，感染了一大批活尸出来。
叶冰裳说不知道如何把那些活尸变回正常人。
萧凛就只施法把那些活尸制住，免得他们流窜出去，伤及无辜便罢。
后来他们收摄了汤谷。
把盛国遗民都迁入了神境中生活。
那些景军活尸也被带了进去。
太阳神境里，尸妖转化的速度得到了很大遏制……但一代旱魃的血气转化，对于凡人而言，是个不可逆的过程。
活尸在感染到旱魃气息的时候，已经注定会成为尸妖。
前几天，在萧凛和叶冰裳开始游历人间后不久，汤谷中的钟泰就禀告过：
那些景国将士的转化，已经全部完成了。
新生的尸妖因为转化者的等级太高，初生之际，就直接越过了最低等的紫僵阶段，几乎都是白僵、黑僵，甚至还有几个绿僵出现。
可惜，僵尸一族先天有缺。
是黑夜中的王者，白天嘛……只有修行千年，到了毛僵阶段，才能不畏阳光。
而汤谷常年光明照耀。
所以那些僵尸的日子极度不好过。哪怕叶冰裳特意为他们布置了结界，在神境中隔出了一片魔气馥郁的地域。他们也总是出于冥冥中的本能，不安的哀嚎。
萧凛：“你，把那些僵尸送去荒渊了么？”
“不是，没有。”
叶冰裳道：“荒渊之外神禁未除，那是宙神稷泽死前最后的余晖，我不想再和他硬拼……都已斗了那么多年了，这最后的时间里，就让他安静的陨落吧。”
“我，是把那些僵尸放归在了无人的深山老林里。”
她知道萧凛在担心些什么。便软软依偎过去，靠在他肩上道：“放心，尸妖是有严格血脉等级制度的妖魔……”
“放归他们之前，我已经以始祖名义，给那些僵尸下了不得侵扰凡间的命令。”
“也已额外叮嘱过他们中领头的绿僵，不得回去投奔澹台烬，为他所用。”
“殿下若是还不放心，我们便在这盛境故土多待两年，看一看情况如何？”
“我自然信你，冰裳。只是……”
萧凛道：“妖魔天性嗜血好杀，而修为越低，越难控制本能……事关黎民百姓，我不得不慎重。”
“别说了。”
叶冰裳葱指搭在萧凛唇上，“妾自知你心意。”
月色清幽。
烛火噼啪。
风拂起客栈榻上的帷幔，萧凛指尖弹出一缕气机，关上了窗，遮住了屋内一室旖旎。
这个夜，还很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