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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笔 范择萝

    范择萝依稀记得自从没再见到徐郎中和徐问阶后,自己就时不时像是站在一个巨大的黑色匣子里,密不透风的那种,而且匣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有时,她能听到母亲和大姐笵择萱在和父亲及范择苇争吵,但她听不清楚到底在吵什么,她在黑色匣子里烦不胜烦,想找到匣壁哐哐哐拍打它,好让外面的人们注意到她,可是无论她怎么摸索,就是找不到匣壁。大多数时候,内外都十分安静,加之四周的黑,所以她不成调地哼哼着小曲儿,试图给自己壮胆。

    又过了不知多久,她的视线突然清明了,她发现自己站在卧房中,看着母亲伏在床上的自己身上嚎哭,大姐笵择萱扶着母亲的肩膀边哭边安慰,父亲眉头紧皱坐在卧室窗边跟一个她不认识的婆子吩咐着什么,婆子脸上隐隐忍着喜悦,范择苇站在父亲身边皱着一张脸厌恶地看着婆子,兰素怔怔地站在卧房外默默流泪。

    她忽然就明白自己应该是死了。

    她心中没有感到特别难过,只觉得,真好啊,没了自己,他们的生活会松快很多。只有一点遗憾,就是没来得及好好跟徐问阶道别。兰素在她偶尔清醒的时候告诉过她,父亲自从谢绝了徐家继续给她看诊后,徐问阶来过范家几次,可是都被挡回去了。这个认死理的人,一定会胡思乱想,把范家谢绝看诊看做是对他医术的不信任。如今,阴阳两隔,她更加没法给他唠叨几句,解开他自己给自己缚上的茧。

    正若有所思呢,她就看到卧房门口冒出个拿着像是白色鸡毛掸子,头戴高帽的白无常。来接她的白无常报了她的姓名生辰,核对无误后,要引着她去往地府。走出卧房的时候,她又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轻轻地叹气。白无常见怪不怪,也不催促,新死之人,不论生前过得风光也好不堪也罢,终究还是会存了一点对阳间的眷恋心思。人就是这么奇怪,即便天天跟一块石头在一起玩耍,都能渐渐把这块石头当成是特别的存在,无他,唯习惯尔。

    现下,她在专门接待新死之人的东州地府奈何殿,她没有需要向阎君陈情的事由,也没有值得地府对她生平所为进行核对判定的情由,因此施施然地等着鬼差指示她下一步流程。

    前几天,她在地府刚认识的一个中年妇人被鬼差带走了,因为那天是妇人的头七,东州地府允许新死之人头七回阳间最后看一眼,如果此人有意的话。前天鬼差带妇人回来后,顺道问了她,头七要不要回去看一眼。范择萝并未犹豫,直接回了不用了。她已经死了,再看一眼,也不会让她活过来,况且走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今世即如云烟,看不看都不会让她在下一世想起前尘,何况今世的自己过的日子是那么地平凡,且……有遗憾。遗憾么,还是忘了吧。她要如一张白纸,一颗种子,迎接新的轮回。

    可惜,天不遂人愿。

    在她头七那日,她和中年妇人正在忘川边上闲闲散步。妇人名唤窈娘,生前勤勤恳恳持家,相公待她亦好,两人的小儿子聪明机灵,书塾先生对他称赞有加,说小孩子日后会有出息。一切都很好。后来,窈娘又怀了,一家三口十分期待这个小宝宝的到来。相公为了不让她太累,特特请了自己的妹妹代她料理家事。终于到了十月怀胎期满的时候,她却难产了。稳婆满头大汗跑出来问相公是保大人还是保小孩的时候,没等他回答,她却奇迹般地生了,但她最后一丝力气已然用尽,没多久就撒手人寰。当时她的魂魄就站在屋内,相公和小儿子疯了般嚎啕大哭,刚降生的小宝宝在稳婆怀里也是哭成皱巴巴一张脸。她急得在相公、小儿子耳边大喊不要哭啦,可是他们听不见呐。她连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就这么离开了人世。所以,她头七回阳间了,她放不下啊。然后,她看见相公一身麻衣,左手牵着小儿子,右手抱着小宝宝,正对着她的灵牌说话,他在向她起誓,一定好好地将两个孩子拉扯大,请她不要惦念,安安心心长眠,待得他百年后,不论几世轮回,他都会去寻她。

    窈娘慢慢地说着,声音虽然哽咽,但无法掩藏幸福感。范择萝也受到这股幸福情绪的感染,不禁微微笑。真好,世上有一个人这样怀念你。

    不过,她希望自己下一世能轰轰烈烈,潇洒肆意些,这一世被这病拖累太多。

    忽然,范择萝右腕一阵紧束之感,她放开挽着窈娘的右手,褪开右手袖子,惊奇地发现右腕上显出一圈红线。

    两人盯着红线看了好一会儿。当然是看不出什么名堂的。所以范择萝急急地想回奈何殿找殿主问个明白。

    范择萝心里七上八下,已经心念电转了好多个不吉利的念头。这红线是个什么意思?上一个轮回的自己拜托了这一世的自己什么事情吗?然后因为这一世的自己没完成,所以要做个了结?还是说打个标记让她下一个轮回当罪犯?还是下一个轮回她会惨死?

    踏进奈何殿后,直奔主题,冲向主殿,人们一时惊愕不已地看着她东奔西跑,忙不迭闪避。

    殿主不在主殿,范择萝出了主殿后,又一路东张西望,寻到个鬼差就抓着他问红线。但那白面的鬼差也是最近刚刚上岗的,并不知红线是什么。失望之际,依稀听到似乎有人在喊她名字。

    “范择萝?范择萝在哪里?”一个鬼差一边喊着,一边目光穿梭在人群中。他身后不远处的殿主和主簿正疾步向主殿走去,殿主穿着绣有瑞兽的鸦青色官袍,神色很是威严,主簿身着灰袍手拿文书。两人旁边还有两个鬼差带着一个面带疏懒样子的男子。

    主殿内很快一左一右排列开手持法器的鬼差,亦有一队鬼差将在主殿外围观的人们驱散开,以便让殿主入内。等殿主坐上公案后,那个当初喊范择萝名字的鬼差上殿报告说范择萝已经找到。

    不明所以的范择萝被带上殿内。那面带疏懒样子的男子此刻站在殿主左手下方,饶有兴致地仔细打量她。是个美人。一张文气的小脸,杏目中透着天真与不安,秀眉微蹙,看得出很是紧张。生前应该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姐吧,可惜,芳魂离世过早了些。

    范择萝也注意到这个男子,她快速地打量了他一下。瘦高,病容,似笑非笑一双眼,双手袖在身后,浅笑着看着她,神情似乎……对她很满意?

    殿主平静地看着范择萝,开口了:“你就是范择萝?”

    “正是民女。”范择萝福了一福,站定。

    “你的手腕上可有一圈红线?”

    范择萝望望殿主:“有。”

    “可否将你的手腕伸出来一下?”殿主目光看向那名男子,“你也是。”

    范择萝依言伸出右手腕。男子伸出左手腕。

    两人手腕上具是一圈红线。

    殿主沉吟着念了一句法咒,两人手腕上的红线似活了一般,各自抽出一根线头,向着对方探过去,直到两根线头相遇后,纠缠在一起,方不再动弹。

    “那就是没错了。”殿主看向两人,“李和桢、范择萝,你们之间已经达成冥婚。”

    范择萝脑中轰地一下,像是炸开了一个冲天炮竹。这个消息冲击着她的三魂七魄,每一魂每一魄无不战栗到让她想再次死去。好让这个事实不复存在。

    冥婚?怎么会?为什么是她?范择萝开始不知所措,冷汗连连。她听说过冥婚一事,要么是男方和女方原本定有婚约,但一方在成婚前去世了,另一方就办个冥婚,男方办完冥婚可以继续娶其他女子,女方嫁给鬼夫则要终身守寡,要么是订有婚约的男女两方在成婚前都去世了,双方亲眷为他们举办冥婚。从来没有听过本来没有婚约的人,还能办冥婚?

    李和桢看着一脸震惊的范择萝,感到一丝尴尬。他并不排斥冥婚,他知道李家应该是好心,怕他在冥界孤单没人照顾什么的,所以给他安排这一出。可是,他没料到,原以为是寄托凡间亲眷一厢情愿的做法,竟然真的会在冥界生效?现下看范择萝的反应,怕是很不情愿。凡间大部分男男女女成婚前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因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不情愿,也被内外力一并牢牢压制在心底,凑合着过日子。那么,在冥界呢?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终究隔着一道阴阳,被迫达成了冥婚的人,甘心违背自己的意志吗?

    “说起来,你二人也可算是同乡。均是姜国历州来的。”主簿看气氛一时凝重,想着应当赶紧为二人介绍一下。忽然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人被拉郎配了,任谁也受不了。

    主簿小心翼翼地说道:“范择萝,这位李和桢是历州西南李家的三公子。而你是广怡楼范家三小姐。想来你二人的亲眷是觉得你们合适,才给你们定下这门冥婚的。”

    “冥婚之事,虽然我东州地府很少见,本殿上任以来也不过处理过几桩,不过你们放心,我东州地府会将你们下一世轮回安排好的。”殿主说道。

    殿下两人具是没有言语。李和桢倒还好,应该是因为当时带他过来的时候就略略跟他提了一下,所以目下很是镇定,而范择萝……殿主想着,她大约是还没能消化这件事吧,整个人木掉了,只低着头。他都怀疑她有没有听到自己刚刚说的话。

    “既然此事已经确认,那么你二人现下可以先歇歇了。”殿主说完,起身打算回内殿继续办公。主簿也开始收拾自己的物什。

    “请等一下。”范择萝抬头,微蹙眉头盯着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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