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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笔 琉江

    神界东海。

    海浪一阵阵拍打着光洁的沙滩,天际边一抹霞光昭示着东君即将带着金乌出发。果然,没多久,那耀眼的光如一支利箭穿透沉沉黑暗,不容抗拒地宣告着新一天的到来。

    琉江躺在沙滩上,交叠双臂于后脑勺,面无表情地任由日光划过她的脸,然后叹了一口气,慢慢坐起身。

    一只头顶一根呆毛的传音鸟啾啾着落在琉江身边,毛茸茸的小身子骨却发出老气横秋的声音:“琉江,天庭使者将于一个时辰之后到达,全族于东桑门集结。”正想公事公毕赶快回去交差,美滋滋享受上好玉黍米的传音鸟阿咕不料被扯了一下呆毛,就见琉江假装捂住心口痛心地说:“暴殄天物啊,明明老天给了你一把好嗓子。”被扯毛的阿咕很不开心,但总算肯好好说话了:“你快点去准备吧,我看族长很是紧张,指不定天庭有什么幺蛾子。”话毕,扑棱棱飞走,不带一丝眷恋。

    琉江撇撇嘴。他们族都快被整个神界遗忘了,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是幺蛾子啊。去降妖除魔?东夷可不擅长。哪家尊贵的神族要嫁娶?东夷可从来没收到过请柬。啊,难道哪家神族看上了东夷岛,要收买?这可不成啊!哦,也可以谈啦,如果价格公道,安置地景色优美,物产丰饶,空气清新,交通便捷的话。

    就这么一路胡思乱想着,回到她的海上星。仔仔细细洗漱沐浴一番后,瞅瞅时候差不多了,抄起三块海上明月糕,信步向东桑门走去。

    还没走到东桑门,就听见奚晏咋咋呼呼的声音回荡在脑后,琉江索性停下脚步等她赶上。

    “哎,给我块海上明月糕,我快饿死了,刚从扶桑神树值日下来就赶来,容易嘛我。”说着也毫不客气地顺了一块糕开吃。

    两人一起继续向着东桑门走去,族人本就不多,基本已经到了七七八八,都在窃窃私语,面带忧色。族长溯华打扮得很是隆重,层层凤羽金纹锦绣纱袍,头戴镶玉点翠金步摇,神情肃穆地在和几位族中长老交谈。琉江和奚晏寻了个不起眼的边角安静等待。

    突然,空中响起一阵骏马奔腾之声,天庭使者的长车到了。只见一个笑眯眯的老头儿从长车里探出头来,十分利索地下了车。溯华和几位长老赶忙上前迎接,并示意将老头儿的长车引至专用马槽。

    “溯华族长,别来无恙啊!”

    “老君您才是多年不见,越发神采奕奕了。”溯华笑道。

    “溯华你太客气了,我不过传个旨,怎么好像让你们全族人都出来啦?老夫我受宠若惊哦!”

    “东夷多年不问世事,礼数上可能不周,还请老君多多担待。此处海风稍大,请老君随我至昇阳殿说话罢。”

    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昇阳殿出发。琉江和奚晏故意拖拖拉拉缀在队尾。

    “竟然是太上老君耶!亲自过来就为传个旨?他一定很闲,我好嫉妒。”奚晏不可思议。

    “可能是因为我们长期不怎么跟神界往来,现在有求于我们,所以派个重量级人物传旨?”

    “但看老头儿笑得花枝乱颤的,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棘手的事儿?”

    “万一是笑里藏刀呢!”

    ***

    昇阳殿是东夷岛上最大的一座神殿。可是相比神界其他神殿,它实在可以说是低调朴素没脾气。别人家神殿那是雕龙的雕龙,画栋的画栋,能怎么整出气势怎么来,它却是将实用主义贯彻到底,而且甘当最佳绿叶,衬托扶阳山上那株肆意张扬的扶桑神树和它所接纳的太阳神鸟。然而,当一切物是人非,太阳神鸟被东君接走,扶桑神树不再萌发新绿,昇阳殿便将低调化为了沉默。

    幸好,扶阳山上的奇花异草依旧自由生长。

    “东夷接旨。”太上老君拿出一卷边缘发着微光的卷轴。

    溯华领着全族半跪接旨。

    “今有下界东州地府阎君钟疾即将致仕,经上元宫一致审议,东夷神族司掌时间回溯之力,乃接任地府阎君之职不二人选,着东夷神族自行推选一名至东州地府接任。轩辕氏重尧天帝钦批。”

    “东夷领旨。”

    老君笑眯眯地说:“溯华,这可是一件让你们东夷重新融入神界的好机会。你们有没有什么人选呐?确定之后,我就带着他回禀了。”

    整个东夷还处在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降旨感到震惊的情绪中。

    “是,请老君尽管放心,我们会尽快商议推选一名人选。”溯华勉力堆笑。

    ***

    “你说的没错,果然是笑里藏刀!”奚晏咬了一口沁宁酥,喝了一口浮白茶,“你做糕点的手艺越发好了!”

    正躺在海上星小亭里的琉江得意地笑了笑:“那是,也不看看是谁。话说回来,让我们东夷去当阎君?我们有那么凶神恶煞么?”

    “就是,亏他们异想天开。听说他们打算直接问天。天哪,这不就看谁运气不好嘛!但愿不要选到你我。”

    “这么随意的嘛?族长竟然同意?”琉江左眼皮跳了跳。嗯?我要发财了?

    “是的嘛,这整件事都是奇奇怪怪的。”

    “琉江、奚晏,今日戌正于昇阳殿集结,全族商议决定东州地府阎君一职接任人选。”阿咕脆生生地宣布完,啄了一口沁宁酥,“一般般。”

    “你的玉黍米在我们看来也一般般。”琉江哼了一声。

    “切。”阿咕腹诽中。

    ***

    晚风吹拂,明月斜挂,东夷全族三三两两聚在昇阳殿的大广场上。

    “还是难以相信为什么会指定我们去当那个劳什子的阎君?”族人甲说道。

    “肯定是觉得麻烦所以没人接手呗!”族人乙说。

    “所以就可以问也不问我们的意见,直接下旨吗?”族人甲愤愤。

    族人乙沉默。

    溯华和几位长老从殿内出来,示意全族人安静。在旁的老君依旧笑眯眯,施施然坐在为他准备的椅子上,惬意地呷了一口茶。

    “诸位,今日天界的降旨,大家都听到了。老君、几位长老和我初步有几个人选,但是我们还是希望大家能踊跃自行报名,或者大家有什么人选也可以提出来。对于这个职位有什么问题,也尽管提。”溯华朗声说道,目光慢慢地扫了一遍广场上的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琉江觉得溯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下。

    大家交头接耳,一时广场上嗡嗡声一片。

    “请问”,有人举手示意,“当阎君要当多久?”

    “五百年”,老君答道,“当然每年会有公休三十天,具体可以自行灵活安排。平常办公时间嘛,看事情多不多了,但据我向几个现任阎君了解,一般来说可以做到朝九晚五。如果上任后真觉得不行,可以申请卸任。”

    又是一阵嗡嗡声。

    “那么,会有考核吗?”

    “有的,主要是考核有没有徇私枉法,执法不严。比如该送六道轮回的不送,该还阳的不还阳,该进十八层地狱的不进。诸如此类。如果业绩错误甚多,将被革职。”

    “革职后呢?”

    “送天庭慎刑司定罪量刑。”

    嗡嗡声更大了。

    “可怕。”奚晏说道,“公休三十天能补偿天天担心错判而掉的头发么?”

    琉江摸了摸自己本就不多的头发。

    老君看东夷似乎对这一职位在急速掉好感,赶忙说道:“诸位,地府是有生死簿的!记载着凡人寿数。而且关于六道轮回、阴司惩戒等事宜,会有各位直察使、判官、主簿辅佐阎君,况且诸位还有时间回溯之力,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调阅凡人生平经历,你们很难犯错的!”

    可是依旧没人主动报名。

    溯华无奈地笑笑,对这一情形毫不意外。东夷这么多年远离众神族,突然被天界想起来,谁都心里发怵。而且,怎么想都觉得天降“地府阎君”这一职位,是被其他众神避之不及的存在。不过,溯华心里虽然不高兴,面上还是保持着微笑。

    老君没在尴尬地笑呵呵道:“哎呀,看来各位都很谦让呀!溯华,要不你们推选一名吧。”

    琉江和奚晏把头低下,试图假装不在场。

    琉江的眼皮又跳了起来。只是这次是右眼皮。

    “琉江——”溯华的声音响起。

    右眼跳灾。俗语诚不我欺。

    琉江叹了口气,在奚晏震惊的眼光中,回答道:“在。”

    人群给她让出一条路,大家都对她报以同情目光,但庆幸不是自己而松了一口气的神色也十分明显。

    琉江默了默。哎,你们就不能克制一下避灾成功的心情吗?

    “老君,这位是琉江。”溯华介绍站到她身边的琉江,“她虽然年纪小,却是我们族内神力最高的孩子了。如果一定要我们出一位去担当地府阎君这一神职,她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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