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你呢？”

    “什么？”

    “你以后准备一直做武术指导吗？”陶星月半仰倒在转椅上，用上目线看着她，圆圆的大眼睛中似乎满是真诚，“这是你的第二个最佳武术指导的奖项吧？”

    学院赏的电影部门奖项虽然没有红丝带电影奖有地位，但毕竟是业内很有说服力的奖项。在二十多岁的年纪，获得了两次最佳武指，欧阳雪在这个行当的天赋毋庸置疑。

    “做武术指导很辛苦吧？而且，我们团不是主打创作型偶像？我知道，你去年为了避免跟梦远和艺欣直接对上，没有给团队专辑里供曲。”

    “只是，小雪，其实你是喜欢写歌的吧？你的歌，并不比她们两个人的差。如果仅仅是因为想要避开她们两人，没有必要停止供曲的。大家可以公平竞争。”

    不同于陶星月，对于写歌这种事情是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欧阳雪对于音乐的喜欢，是继承于她妈妈。在欧阳雪很小的时候，她的妈妈就去世了，不过那个时候，对方已经教会了她弹钢琴和一点点舞蹈功底。

    在欧阳家最困难的时候，他们家的钢琴被卖掉了。等到经济困难过去，欧阳雪并没有再买一架钢琴，而是换成了吉他，时不时的弹一弹，这些年来从未扔下过。

    很难说，欧阳雪对于音乐的执着，是不是在怀念她的母亲呢？

    “你看出来了啊？”

    面对着欧阳雪斜眼的目光，陶星月干脆的点了点头：“多多少少猜出来的。是郑老大找你谈过吗？”

    如果只是出于赚钱的目的，写歌赚的钱不一定比武指少。毕竟STORM是当红团体，专辑销量不错，加上各种商用，日积月累的，一首歌的长远收入说不定能够跟她一部戏的持平。

    “郑姐对于我们每个人在团内的定位，都有详细的规划。之前让我供曲，主要还是因为有些拿不住施梦远、苏艺欣的能力，想着多我一个还有点保障。如今，她知道她们两个能够包圆专辑制作，为了避免队内竞争，让我退下来、专心武术指导，是很正常的经纪人想法。”

    陶星月继续用上目线对着她，没有说话。

    “而且，公司里的主要影视资源还是电视剧，电影这一块儿还没有站稳脚跟，正是需要人在这里开拓关系的时候。功夫片这几年有再次崛起的势头，我如果能够将武术指导这根线经营好，可以给公司带来很多电影上的资源。”

    电影和电视剧是两个不同的领域。对于贺氏文化来说，能够捧新人的电视剧，无疑是他们曾经特别重视的资源。一方面，一部优秀的电视剧，尤其是低成本的小说改编剧，可以成功的让自家新人快速获得人气。

    另一方面，电视剧不同于电影，拍摄完成后需要在网络平台和电视平台上播放的。如果剧本身质量过硬，能够在电视台播放，则被成为上星剧。电视台会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播放上星剧，每次播放都是吸引新人入坑的途径。贺氏文化同各大电视台关系还行，尤其是CTV。

    有了这一层关系，贺氏文化投资出品的电视剧往往都能成为上星剧，公司自然会首先发展电视剧资源。

    但是，一般来说，电影比电视剧赚钱。

    优秀的演员都想要演电影，不仅仅是因为电影演员的咖位比电视剧大，更主要的原因，则是拍电影更赚钱。一部电影拍的好，不仅仅是投资方赚钱，演员赚钱，甚至是里面的广告商都能赚钱，短期内的经济效益是电视剧远远比不上的。

    赚钱的行当谁都想要分一杯羹。电影圈内大物云集，不仅仅是投资方，不少导演也能握有话语权。厉害的导演，甚至能够靠着小成本的恐怖片赚个盆满钵满，自己成为投资人。加上院线发行对于电影盈利的影响，里面的关系比电视剧要复杂的多，一开始并不在贺氏文化的考虑中。

    是这几年里，贺氏文化在电视剧中站稳了脚跟后，才起了投资电影的念头。毕竟自家旗下的演员们，有几个演技过关的，每年都能够接到电影邀约。哪怕是为了给旗下演员撑腰，公司都会考虑增加这一块儿的投入。

    欧阳雪此时以武术指导的身份在电影圈中冒头，对于郑雅绮来说，是不能错过的机会。通过这一途径，打通电影投资的新业务，是她这几年制定的公司目标之一。

    有了欧阳雪的关系，一部电影到底有没有投资的潜力，贺氏文化可以拿到最新的内部评价，而不是像冤大头那样被人坑。

    “郑姐在这上面给我的分红很高。她没有在钱上面亏待我，而且正需要我去给公司开疆拓土，我也没什么好拒绝的。”

    陶星月仰头看着她，眼睛里有着因为睡眠不足而产生的红血丝，配上她圆溜溜、水润润的样子，有种别样的、惹人怜爱的感觉。

    “小雪，郑老大的确给了你很大比例的分红，让你赚了很多钱。可是，归根到底，还是你自己能力过硬、在公司里没人可以替代。你能赚这么多，是你应得的，不要觉得欠她什么。”

    为了做好武术指导这个工作，仅陶星月知道的，欧阳雪就因为严重骨折进过三次医院，更别说她不知道的了。

    欧阳雪的小团队里，同一位擅长跌打损伤的老中医关系密切，就是为了团队中若是有人受了伤后，可以第一时间去他那里治疗。如果不是严重到无法工作，他们是绝对不想去医院的。

    欧阳雪摇了摇头，显然并不这么想：“能力过硬的人，在这个社会里有很多很多，却不是每一个都能够赚像我这么多的。”

    “能力的确很重要，但机会更重要。”

    若是有机会，可以在二十岁之前凭借着自己赚的钱买跑车，哪个年轻人不会莽上去呢？贺氏文化的艺人合同是有些坑，一旦签约，就是十年起步，违约金也堪称天价；可有一点，则是业内公认的地道，贺氏文化给艺人的分成是业内最高的。

    艺人分成高、签约年限长，直接导致贺氏文化对旗下艺人的培养目标是立足于未来，而不是当下。在这家公司里，开设了众多的培训课程、定期进行技能考核，就是为了提高艺人们的水平，希望他们能够提高未来的上线。

    当下不赚钱没关系，只要以后能够赚大钱就行。

    反正目前公司的主要盈利，都是来源于当红的偶像们。至于新人，不要赔的太惨就行，不指望他们盈利的。

    犹豫了一下，陶星月下定了决心，将这几天一直以来的愧疚说出了口：“我妈不是将财产转到我的名下了吗……前些日子我抽空去律师那里走了一趟，配合着办理了流程。”

    “不提我妈留给我的东西，单单只是我爷爷那边给的钱，都不是一个小数。”

    “如果当年我手里有这笔钱的话，我一定会全部拿出来借给你的……”

    她还没说完，欧阳雪就明白了。抬手打断陶星月，欧阳雪很认真的看着她：“那是我家的事情，你不需要一定帮我的。”

    这句听上去应该让人感到安慰的话，成功让陶星月生气了。她闭紧嘴唇，用舌头顶了顶上颚，轻轻皱起了眉头。

    或许是时间稍微治疗了伤痛，曾经不愿谈及此事的欧阳雪，也愿意对自己的青梅竹马提起了当年的内情。

    “当年我爸在治疗后期的时候，医保报销内的药物已经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了，必须用进口药才行，那是需要全部自费的。”

    “进口的癌症靶向药很贵，房子抵押的钱不一定够用。我爸曾经说过，想要结束用药，不过我不同意。我问你妈借过钱，当时阿姨拿了二十万。”

    “这不是个小数。阿姨独自一人带着你生活，我们两家都是开培训班的，每年能够赚多少，我心里知道。那已经是阿姨能够拿出的最多的钱了，我一直都很感激。”

    哪怕是欧阳家的亲戚，都没有一个拿出这么多借款的。

    陶星月微微摇头，反对她这个说法：“如果当年我知道这回事的话，肯定会撺掇我妈将店铺抵押出去。反正我们有房子住，店铺抵押的话，对我们的日常生活没什么区别。”

    陶星月家里的自住房和网点房都是没有贷款的。

    “那可不行，我们两家只是邻居，阿姨和我爸的关系又不是死党，能够借这么多钱已经很好了。而且事后，她从来都没有催过我还钱。”

    倒是欧阳家的几个亲戚，她爸才走的第二年，就以各种理由暗示她还钱。两相对比，不可谓不惨烈。

    “小月，虽然我们两个关系好，但我爸是我爸，我是我。我相信，如果是我出了事情，你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帮我的。再说了，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在上学，阿姨不告诉你太多，也是正常的。”

    欧阳雪说的合情合理，陶星月却仍旧有心结：“可是，要不是因为这件事，你也不用像现在这样，这么被动。”

    “我不觉得郑老大是个坏人，但也不觉得她是个很好的好人。她毕竟是靠着手里的偶像赚钱的，又是公司的Boss，做事情的出发点，和你并不完全相同。”

    “小雪，你要多考虑考虑自己啊。”

    欧阳雪愣了一下，对于她的话有些不赞同，但没有多说：“我知道这些。你今天是怎么了，以前不会说这些话的。”

    这可不像是曾经乐乐呵呵的陶星月。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最近心情有些不好吧。”

    陶星月直视着欧阳雪，眼神幽幽：“如果当初我能帮上忙就好了。”

    那是对方人生的转折点，她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进去。

    欧阳雪眨了眨眼，一时间哽住了。她相信，无论是谁，只要被陶星月直勾勾的看着，都会陷入失言中。

    过了好一会儿，她回过神来：“没有的事，都过去了。”

    人吗，总要向前看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