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陈岭！”朱乐颜一只脚划拉着地，带着自行车勉强穿过几辆电瓶车，挪到那辆出租车附近。

    嘿！还真是他！

    陈岭隐约听到有人叫他名字，但他急于赶着去学校参加物理竞赛，没去理会。前方好像出了大事故，他坐的出租车哪怕能过这个路口，也会被堵在前面动不了。他有点烦躁，本就是为了赶时间才打的，没想到现在反而更耽误他的时间。

    “Hey 陈岭，你要干嘛去呀？”第二遍听到有女孩的声音在叫他，而且声音越来越近，听着还有点耳熟，他一愣，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处。

    朱乐颜看他终于听到自己的呼唤回了头，对着他兴奋地挥了挥手。她又努力往前凑了凑，挨近了他的车窗，“你很着急吗？”

    “待会两点学校物理竞赛。”周围各种声音嘈杂，陈岭略拔高声音，和她解释。

    两点？现在都已经一点三刻了，这不是马上要迟到的节奏？竞赛迟到了还会让进考场吗？朱乐颜有点担心。前面堵成这个样子，虽然学校就在前面大概三四个路口的样子，但出租车能在十五分钟里开过这一段路乱七八糟的车辆大杂烩吗？

    有了！朱乐颜灵光一闪，飞快下车，对陈岭招招手，“你下来，骑我的自行车去。非机动车道是畅通的，顺利的话五分钟就能到学校了。”

    陈岭思考了几秒，不得不承认目前确实这个办法才能让他及时赶到考场，便没有推拒，把交通卡递给前排出租车司机结账，随即背着书包下车。

    朱乐颜让出自行车龙头，指了指后轮胎上的马蹄锁，“车钥匙在锁上，锁了车就能拔下来。车停学校就好，明天再把钥匙给我。快快快，go go go！”

    看陈岭不紧不慢地一个飞身越过非机动车围栏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似是要说什么，但却迟迟没开口。朱乐颜简直急火攻心，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开口道谢，拉着他的一侧衣袖直往自行车龙头那扯。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好意思呢？自行车哪有竞赛重要？她这个物理学渣还轮不到参与这个考试呢。她双手朝前用力挥了两下，示意陈岭别浪费时间，赶紧骑了走，别耽误了正经考试。

    眼前身着鲜亮外套的少女看似比他这个考生本人还要着急，甚至急切得脸都红扑扑的，一副恨不得给他装个火箭直接发射到考场的架势。其实他本来也是打算这个路口就下车，直接一路跑去学校，可能还赶得及。但现在有辆自行车，是绝对不会迟到了。

    陈岭本想和她说句“不着急，不会迟到”，但看着眼前少女头上冒火恨不得赶紧赶他走的架势，最终抿了抿嘴咽了回去，却还是忍不住偷偷嘴角上扬。他接过自行车龙头，右脚跨上脚踏准备出发，低声说，“谢谢，明天见。”

    “明天见！好好考，我看好你哟！”朱乐颜最后不忘给他打气。

    正巧此刻交通灯跳成了绿灯，陈岭用力踩下脚踏，在众多非机动车车流中起步。女生的自行车座椅对他来说有点矮，他干脆直起身站起来骑，一会就顺着人流不见了踪影。

    朱乐颜舒了口气，收回远眺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横穿非机动车道，从人行道穿过前方十字马路口。正好肚子吃得很饱，不如就走回家消消食吧。

    大概半小时后回到了家，朱乐颜在门口换了拖鞋，去客厅倒杯水。爸爸不在家，还好妈妈在。她是按门铃上来的，家里的钥匙一同挂在了车钥匙的那个钥匙圈上，给陈岭一起带走了。

    “老妈，我回来了。”朱乐颜捧着杯温水，坐在客厅大桌子边，看着妈妈批改摊在桌上的一大堆试卷，“高三的月考卷？”

    “嗯，这次他们考得不好，最基础的语法题都有人错，真是气死我。”妈妈没好气，手下却没停，红笔划着叉，“你也来做一份看看？我们学校的卷子没你们的难，看看你能拿几分。”

    “哎别了别了，这不是打击我自信心吗？我才高一，你这可是高三的卷子。”老妈又来了，动不动就要让她做高年级的英语卷子，朱乐颜可敬谢不敏。

    “高三怎么了？你高中该学的语法我之前都教过你了，无非就是多做些题练习罢了。你们这学期没组织学科竞赛？”

    “没……哦，有的，今天有个学校的物理竞赛，我们班有同学去参加了。”朱乐颜本能地想否认，却想到刚才路上碰到的陈岭。

    “物理你不擅长就罢了，其他科目如果有竞赛你也去试试，尤其是英语的，或者我晚点去问问你们李老师。”陈老师，也就是朱乐颜的妈妈，漫不经心地说。

    就知道这个话题最后一定会扯到她身上来。这叫什么，引火烧身？

    “别，可千万别！有比赛李老师会在班里通知的，而且我也没说不去参加……老妈，除了正常的家校沟通，你不要单独去找我们老师，我总觉得怪怪的。”朱乐颜不太乐意，随手翻了翻叠在最上面的一张卷子。什么？都高三了还拼不对ambulance？

    “行吧，那你自己上上心。妈妈这届带高三，没什么时间陪你，你自己认真学习，有什么不懂的就要及时问老师，不要不好意思。”到底是自个妈妈，一下子就戳中了朱乐颜的软肋。是的，看似外向活泼的她，却很是惧怕去单独找老师问问题，她一般都是求助班里的学霸同学来答疑，比如顾总。

    “好吧。老妈，我问你个问题哦。我必须参加高考吗？”朱乐颜有些泄气地趴在桌上，虽然和青青讨论过了这个话题，但她回来想了一路，决定还是需要听一下自个爸妈的意见。

    “怎么了？”听出些不对，陈老师放下手里的红笔，看向自己的女儿。女儿正值青春期，想法难免会有点多，但这个问题她从来不曾主动问过。

    “就是，我同桌嘛，宋青青，你上学期家长会那会也见过的，她在考虑出国读本科，很可能就不参加高考了。”

    “囡囡，”陈老师略沉吟，“我和你爸爸不排斥让你出国留学。但我们都觉得本科出去太早了，外面的诱惑太多，你一个小姑娘孤身在外也不太安全。而且呢，出国留学成本是很高的。一年二三十万，四年本科下来得小一百万。这一百万花在你身上爸妈不会后悔，但你之后工作了，得多久才能赚得回来？除非你考虑移民，那我和你爸爸可以再商量下。”

    “嗯……”确实，不是每个家庭都能随便负担得起一百万的支出，并且这是对子女教育的一笔投资，一笔永远算不出回报率的投资。

    朱乐颜确实也没有考虑过移民这种复杂的事情，但她也大概懂这个道理。如果几年后在一个国家能成功移民拿到永居，那么这笔投资是值得的，是有回报的。反之，这一百万的巨款岂不纯纯就是花掉了？就算她后面进入职场，那又要工作多久才能赚回来这笔钱呢？如何才能证明这笔投资的价值？

    她当然明白爸妈只有她一个孩子，只要她坚持，爸妈最后终会是支持的。但她自己都没想好，也不愿意家里不明不白地为她去投资这一百万。一百万呐，对她来说已经是个天文数字了，爸妈辛苦工作这么多年才攒了多少钱，一朝就花在她身上……

    朱乐颜明白这个道理，也知道了妈妈的态度，嗯了一声，不再深入这个话题。

    “你能踏踏实实地读完这三年，高考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最后就算考砸了爸妈也不会怪你，只要你自己无愧于心。大学有四年，四年可以做很多事情，也会有很多的机会。”虽然女儿说的不多，但陈老师还是一眼看出了自家女儿的心思。

    “不要压力太大，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除了出国，走竞赛路线也是需要付出很多，并不是你想得那么容易，动不动就能有加分，能有保送。我上届有个学生走编程竞赛，最后决赛失利，文化课也落下了，两头都没捞着，只好复读一年。”

    啊……编程竞赛吗？那是不是就是陈岭打算参加的那个？

    “那个编程竞赛，很难吗？”朱乐颜好奇。

    “我不懂这块，但应该是很难能有个好结果，毕竟是和全国的顶尖学生竞争。而且，”陈老师顿了顿，不确定是不是现在就要告诉女儿一些残酷的事实。

    她转了转笔，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具体能有多少加分、能不能保送，每年情况都是在变的。万一辛苦努力了两年，眼看就要走到最后，结果一纸政策下来，说变就变呢？”

    还能这样的？！朱乐颜倏地抬起头睁大眼睛，她也是闻所未闻。真有这样情况的话，那岂不是太冤了？白奋斗了都。

    “所以，你认认真真、踏踏实实的，尽自己所能就够了。不管最终你考得怎么样，不后悔曾经的努力就可以了，爸妈总是会为你兜底的。”

    陈老师说完，继续低头批改试卷。

    “知道了——”朱乐颜拉长声音。听妈妈一再强调尽力就行，她顿感自己压力没那么大了，尤其最后妈妈说会给她兜底，她甚至还有点想哭。是呀，爸爸妈妈永远是自己的后盾。

    像自己这样的普通学生，还是老老实实地迎接高考的毒打吧。她下定决心。

    唉，也不知道陈岭赶上物理竞赛考试没有，发挥得好不好。顾岳肯定也去了，希望这俩十三班的好苗苗能□□些。朱乐颜自己没有参加竞赛，却无比希望参加了的同学能一路顺利，证明这条蜿蜒的路能走得通。

    第二天一早，陈岭不知道面对面归还钥匙该说些什么，干脆比以往更早地来到了教室，路过朱乐颜的座位顺手把她的钥匙扣放在她课桌上。

    朱乐颜还没来，她的桌面上有一只用铅笔画的咧嘴笑的小猪。她的钥匙扣上也正有一只粉嫩的小猪，还有一朵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向日葵，除了一把自行车钥匙还有两把更粗长的钥匙，估计是家里大门的钥匙。

    陈岭昨晚考完试回家，忍不住在翻看编程书的间隙摩挲这只小猪和向日葵。它们太符合朱乐颜的性格了，明艳活泼的少女有着一颗时刻沐浴阳光的心。他一眼就能猜到是她的钥匙。

    这次，意外地，属于她的温暖阳光又照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