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蚍蜉录-星月桂

    蚍蜉录-星月桂

    蚍蜉力微,群聚未必不能撼树。——《蚍蜉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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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月、南星、丹桂、丹樨是陆司礼为即将入主两仪的皇后陆灿精挑细选的四个丫鬟。

    说是精挑细选,其实挑选的标准也不过一个字,忠。

    展开来说,陆司礼需要她们进可为皇后豁出一切,退可为皇后守口如瓶。

    陆司礼的眼光极好。无论后来陆灿如何浮沉起落,星月桂三人都对主子保留着绝对的忠心。

    可除了忠心,她们也再没有别的了。

    后来身居高位高枕无忧的赢家秦懿兰曾经想过,如果檀云当年没有到延英殿而是去了两仪殿,那会是什么样的景象?她竟不敢想。

    若问陆司礼为什么选了这别无所长的四人,她大概会答:没料到入选的陆家女也一无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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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月是四人中年纪最长的,也是最得陆灿倚重的,只因她得了个好名字。

    北为尊,而月象征皇后。

    因此陆灿入宫没多久就预备封北月为凤仪女官。她将这一天选在了腊八,一个她构想中自己会受到命妇们众星捧月的日子。

    然而这个腊八注定让陆灿铭记终生,负面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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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八宴由皇后主办,颐嫔协理。

    开宴前,北月奉命先去承欢殿查看陈设布置,她在殿中遇上了同样前来查看的颐嫔。

    北月对这位颐嫔是颇有好感的。在她看来,颐嫔做事认真周到,又对皇后娘娘尽心尽忠,与自己是一样的。而更让北月喜欢的是颐嫔对自己一个小宫女的恭敬有加,这让她十分受用,得以提早过了一把女官大人的瘾。

    北月是高兴了,可她的主子陆灿不乐意了。

    陆灿想象中的众星捧月并没有出现。命妇们大多和她一样出身高贵,并不真心臣服她这个才十六岁的小皇后,而是巴结起了身怀龙裔的宠妃童妍。

    那静长公主就更是盛气凌人了,她甚至在金殿之上直指皇后有谋害云贵嫔的嫌疑。

    绕是陆灿面对这等情景都慌了神,何况北月?她立在皇后身后,厚厚衣裙下的两条腿不自觉哆嗦起来。直到颐嫔出列向长公主俯首认罪,替皇后解了围,北月也终于跟着皇后卸下一口气。

    她想,颐嫔真是个不错的人。

    然而傅景恩的怒气并未到此罢休。赐封北月为凤仪的旨意才一宣读,她便直接开口讽刺,拂袖而去,吓得北月浑身发抖,接了旨都不敢站直。

    如果北月抬头看一眼陆司礼,就会从她的眼中看出毫不掩饰的轻蔑。

    象征着皇后与两仪殿的凤仪大人如此畏畏缩缩,或许就已伏笔了陆灿这个皇后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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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星死在了中元节的平江园。

    北月又惊又怒,上上下下查了好几日,却终究一无所得。

    年纪较小的丹桂在南星死后得以得到皇后的重用,她老实、话少,又因皇后最爱丹桂花而受到宠信。

    北月并不在意这个小丫头,丹桂年纪小,而她是一品女官,自然不会被威胁地位。

    对于主子的处境艰难,北月并没有过多的察觉,她也不是个脑子活络的人,她只想着如何摆她凤仪的威风。

    她摆威风的最好去处自然是延英殿。

    秦氏虽已是妃位,身为主子却对她这个下臣十分恭敬。因此每每皇后有差事要去延英殿,北月总会自请去走一趟。

    她想,皇后娘娘有陆司礼与颐妃两大幕僚,一定可以稳坐后位高枕无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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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日,北月在宫中碰上夏风。

    因为颐妃的缘故,北月与夏风也算熟悉,她见夏风愁眉不展便问是出了什么事。

    夏风摇头叹息:“大人难道不知朝堂上为徐太保翻案一事?那徐氏是徐太保之后,从此岂不扶摇直上?我们为奴为婢的不就是该为主子操心么?我眼瞧着徐氏的前路可是怕得很,她那样得宠,生育皇嗣是早晚的事。届时母以子贵子又以母贵,岂不是要……”

    “要什么?”北月也被她说得皱起眉头,忙问。

    夏风左右瞧瞧见四下无人才低声说:“要住进承德殿!”

    北月大惊。

    夏风又叹:“可惜,我只会着急,却没个主意,只能眼看着她上位。将来咱们延英殿的日子若难过起来,还请凤仪大人多加照拂才是。”

    “自然、自然……”

    北月囫囵应下,心中却不安起来。果如夏风所言,将来日子不好过的岂止延英殿,更有两仪殿!

    她风风火火回了两仪殿,将此事回报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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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青萍死的那一夜,堂堂凤仪缩在被窝之中,反反复复念着一句:“不是我害的你,不是我害的你……”

    此时的北月还在想,徐氏虽无恙,自己也算帮着皇后解决了尹氏这个隐患。

    她全然不知,自己与自己的主子都做了颐妃的刀。

    她好像一直和她的主子一样,懵懵懂懂,只有闭着眼睛为人鱼肉的份儿。

    就好像四年之后,北月也一样不知道自己的房中为何会有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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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延英殿的饮食中掺入了黄杜鹃花粉,天子大怒,阖宫会审。

    会审的地点摆在了延英殿,仿佛是为了照顾受害者,可论理,这样的事该在中宫审。

    大概,这皇城的中宫早已悄然从两仪殿转去了延英殿,往后,更是如此。

    “这是在凤仪大人房中找到的红花。”

    北月听到司正这样说,向上首的皇帝呈上了一份证物。

    她愕然,与主子四目相对间尽是惶惑。

    “云顺贵妃当年便是受此物毒害失了孩子早早仙逝……”

    “皇上应当还记得,臣妾的汤羹中便被下过红花。那汤羹出自承膳司,保不齐也经了陆典饮的手。当日罪妇尹氏的侍婢连谋害中宫的罪都认了,为何不认谋害臣妾?皇上当日也曾疑问,尹氏为何要害皇后?而今想来,恐怕其中隐情颇多。”

    丽妃与玫嫔接连发问。

    偏偏,她们的怀疑都是真的。

    害云顺贵妃的是陆司礼,害徐知意嫁祸尹青萍的也是陆司礼。而陆司礼的主人只有一个,皇后。

    这两桩旧案的关键物也只有一样,红花,与法正司从她房中搜出的一模一样的红花!

    连北月自己都开始恍惚,她是不是真的经手过当年旧案留下了罪证在房中?

    北月不会料到,陆司礼当初自以为将两仪殿布置的密不透风,实则漏了一个大空子——丹樨。

    一枚傅景恩培养十数年精心插入陆司礼与陆灿眼皮子底下的暗桩。

    早在进两仪殿之前,丹樨就跟随陆司礼左右,成为傅景恩的一双眼睛。哪些事是陆司礼做的,哪些是旁人做了栽给皇后的,丹樨一清二楚。

    从头到尾,这枚暗桩只做了一件事,将一包红花放入北月房中。

    只这一步,就能牵出皇后身上扎扎实实背负的两桩罪孽。陆灿连叫屈都不能。

    北月并不知道这背后的一切,她只知道,她不能认。

    “微臣愿受法正司七十二酷刑,但求还皇后娘娘清白!”

    这是北月磕过最响的一个头,直把额头磕出血来。

    然而婉嫔一句话就把她誓死捍卫的清白打碎在地:“陆氏多忠仆,陆司礼那样自杀的例子,咱们看一回也就够了。”

    陆司礼当日的一头撞死,究竟是以死明志,还是为她背后的主子保全秘密,谁知道呢?

    “皇上,臣妾孕中多变数,长柔出生之日更是九死一生。今日若非延英殿宫人谨慎,恐怕兰姐姐与皇子也凶多吉少。臣妾恳请皇上,彻查旧事。”

    “臣妾附议。”

    丽妃与玫嫔再度发难。

    北月在心中冷嘲,这素日不对盘的二人今日竟一个鼻孔出气了,当真是墙倒众人推。

    “……皇后娘娘素来待人宽和,对臣妾与承启也多有关照。臣妾不信皇后会加害臣妾。……只是从前许多事都不甚明白,如丽妃所言,若不彻查,恐怕人心惶惶,皇后娘娘也难免深陷非议。”

    她听到颐妃这样说。

    是啊,两仪殿的阴谋诡计颐妃从不知情,不然颐妃一定会为皇后娘娘说话的。北月想。颐妃被下毒,所有人都怀疑皇后娘娘,颐妃却愿意相信,这是何等难能可贵?

    正在北月一半惶恐一半感动之际,宫人将傅景恩的口信带了来——

    “陆氏女自入宫闱,风波不歇,若无害人之举,亦有治宫不明之罪。且其入宫七载未有生育,应行废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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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废后的旨意在裕全七年八月十四正式下达。

    法正司的宫人告诉北月,陆司礼从前的侍婢将一切都招了。

    北月惶然瘫倒,全然没有去想陆司礼这老狐狸的近侍怎会如此轻易招认,也没发觉裁撤宫人竟裁走了近前侍奉的丹樨有什么问题。

    丹樨回到了长公主身边,侍奉她真正的主子走完最后一程。

    她不必再叫丹樨,她可以拥有她原本的姓名,离开这又高又深的皇城,去寻她自己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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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颐妃在这个夜里悄悄造访被禁军围困的两仪殿。

    皇后一倒,作为唯一一位皇子的生母,颐妃娘娘的地位已足以令禁军让路。

    可无论是陆灿还是北月都没有重视颐妃日渐膨胀的权势,或者说,她们还没有适应身份的转变。

    她们对于颐妃的到来深感感动,更被秦懿兰一句句语含尊重的“娘娘”蒙住了眼睛。

    一个永远端坐高台的人,是无法让底下的人与之亲近、给予真正的支持的。

    陆灿直到很多年后才悟明白,她输给秦懿兰,输在心机城府,更输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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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子不愿出门,北月自然也不会出门。

    她和主子一样,不想去看那些曾经在她之下而今与她一样的人打量自己的目光。

    然而她们不出门,事儿却会自己找上门。

    陆灿被废的一年后,法正司来势汹汹闯入闻樨馆,扣下了北月问她是否进过水木明瑟。

    北月一如当日被指屋中有红花一样惶然,摇头否认。

    然而皇帝不需要她的证词,皇帝只需要用她的命去安玫妃的心,一如当年用尹青萍的贬黜去安云嫔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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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灿困顿一生的诸多谜团,在十多年后才一一解开。

    她无力更改既定的失败,也疲于成为家族掌控的木偶人,宁愿一死。

    那一日,陪伴了陆灿二十年的丹桂亲手为主子梳起中宫发髻,穿上皇后礼服。

    “娘娘,您已是太后,如此于礼不合啊。”她劝主子。

    丹桂不敢说的是,即便陆灿被尊太后,可于康帝而言,陆灿是废后、是弃妇,没有再穿上这身衣服的资格。

    可陆灿已经不在乎什么“礼”了。

    “康帝利用了我一辈子,可我还是他唯一的皇后。他曾有意让秦懿兰死后与他合葬。可凭什么呢?他们两个一个利用我、一个欺骗我,我为何要遂他们的意?”

    胡宝琴虽是原配,却没做过一天皇后;秦懿兰虽大权在握却终究离皇后之位始终差了那么一步。而她即使再失败,也是傅仪宁唯一的皇后。

    丹桂听着,只觉心酸。

    “今日秦懿兰与我说了许多许多,或许她真是不胜孤寒,可她自陈罪行,便是落了把柄在我手上。将来她醒过神,未必不担心我与朝臣勾连来害她。”

    “我这一辈子,无儿无女,无牵无挂,原本活着也只是虚度光阴,不知道还有个什么劲儿。”

    “若有来世,一愿有知人之明,二愿无家族重担,三愿,不入帝王家。”

    淌血的腕落在盛着凉水的面盆中,顿时洇开大朵血花。

    丹桂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送她的主子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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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颐太后来到承德殿时,丹桂请求:“求颐太后准娘娘灵柩与康帝合葬!”

    颐太后打量着承德殿的布置,轻笑一声,大约是在笑承德殿不及她的长秋殿华丽,又或是在笑陆灿临死还在执念皇后二字。

    若是从前,她或许不会答应。

    可如今,傅仪宁已经离开太久太久,她也有了更广阔的天地,她想后世提及自己时将她与文徽太后相提并论,想独享一座庞大的地宫,于是颐太后轻飘飘开口:“准了。”

    丹桂心中一喜,正要谢恩就听颐太后又说——

    “那么你呢?可也要与你的主子合葬?”

    丹桂想起了主子临终前的话。

    是啊,颐太后怎会任由话柄落入她人手中?主子唯有一死,她也一样。

    丹桂抿了抿唇,接过夏宫令递来的毒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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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的碎碎念:

    1-丹樨

    丹樨在正文里没写过,为了补全四大宫女的设定(如秦懿兰的檀云+春夏秋)以及填补正文中没有交代的在北月房中放红花的人,在番外中增设丹樨一角。

    不过正文里也能猜出放红花的一定是傅景恩的人就是了。写她活着出宫也算是万悲之中留一点可堪欣慰吧。

    2-丹桂之死

    正文第100章【女侍中】中春雪有一句话“你看从前温贞皇后身边的丹桂呢?知道太多,在这宫里就注定活不了”,说明陆灿身边的丹桂因知道太多被灭口,她知道的自然就是陆灿死前秦懿兰告诉她的那些话,当时丹桂在场。所以陆灿不自杀也会被秦懿兰做掉

    3-秦懿兰利用北月

    第46章【复位】,秦懿兰对夏风吩咐“……入了春外头风景好,你也别整日闷着,出去逛逛。若是遇上两仪殿的北月,只把我方才的话说来。”

    她是直接把目标指向北月的,因为在前期打交道中秦懿兰已经摸准了北月不够聪明可以被她利用,为此秦懿兰也一直有意和北月搞好关系。第30章里北月给秦懿兰送账簿,秦懿兰请她喝了西山白露茶,就是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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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理一下傅景恩vs陆灿的长线

    前置条件是:傅景恩在广务司有一张极大的人脉网,几乎对每一个女官都安插了耳目监控。

    在做这些布置时她还没出嫁,此举的目的一是为帮母亲在宫里生存(傅仪宁说过很多女官都是太妃的娘家人),二是为了获取情报了解议储情况(傅景恩可是想做皇太女的女人)。

    成为长公主后,这张网就成为她对付八姓的工具(从正文傅景恩和罗虞消息灵通、顾德芝在傅景恩安排下“买通”了大批宫人想堕沈行烟的胎可见一斑)

    【红花局】是罗虞的擅作主张,但木已成舟,傅景恩在事后的腊八宴直指陆灿嫌疑,动摇其位,并引起后宫众人对陆灿的提防与警戒。从这里就注定了陆灿没有伙伴了。

    由尹青萍对陆灿发起的【落水局】【□□局】,为什么尹青萍能够撤手撤的干干净净?为什么每次都有广务司宫人顶罪?尹青萍一个失宠的低位妃嫔哪里有钱买通宫人为她卖命?因为背后有傅景恩的默默推动。

    【琵琶局】是傅景恩主动谋划的一局,用一个与陆灿、徐知意都有联系的阿青冲撞童妍,直接让童妍心生仇恨,挑起陆灿徐知意针锋相对。

    傅景恩大概也没料到,童妍和徐知意这么多年都没对陆灿下手。

    童妍是主观更怀疑徐知意(陆灿面上对她不错,而徐知意取代了她原本在皇帝那里的位置,她一直以为自己失宠是因为徐知意的上位),徐知意是宫斗小白按图索骥,为了整个孩子废了五年,孩子生出来傅景恩都没了(doge)

    濒死之际,傅景恩决定搏一搏了。她通过丹樨知道陆灿唯一的罪孽——谋害徐知意未遂,再加一个陆司礼实操的【红花局】。但是没有机会把两个事捅破,所以她安排【黄杜鹃局】,成为捅破旧案的机会。

    同时,谋害宫妃未遂的罪说实话不太重,红花局过去太久恐怕傅仪宁不重视。且傅仪宁长久以来都保持维护八姓的姿态,很可能把这两件事按死在已死的尹青萍身上,撇清陆灿。因此傅景恩要把事情闹大、把场面闹大,闹大到傅仪宁忍无可忍,于是她把目标落在唯一的皇子傅承启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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