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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人妄-秦玉叶

    廿□□华录-愚人妄-蒲公英-秦玉叶

    【愚人妄】

    佛有五毒,贪嗔慢痴疑①;神有七罪,欲靡贪惰怒妒慢②。

    具毒者,难明本心;有罪者,地狱无赦。

    ①贪嗔慢痴疑:佛教中的“五毒心”。

    ②欲靡贪惰怒妒慢:即“□□”“暴食”“贪婪”“懒惰”“暴怒”“嫉妒”“傲慢”,是天主教中的“七宗罪”。

    ——

    秦廷瑞有一个平步青云扶摇直上的美梦,可他既非八姓也无大才。虽在傅仪宁与傅仪昕争储之时早早押对了宝,可在他这个无名小卒前头还有诸如沈笠、傅承元这样的大功臣。要想出人头地,他只有一条捷径可走:嫁女。

    相比其他也想通过这条路青云直上的官员,秦廷瑞是有优势的。

    作为皇帝还是皇子时就跟随左右的拥趸,秦廷瑞早得了傅仪宁的口风,将来要为徐太保翻案。结合宫中前阵子十分得宠的那位主儿也姓徐、平江园新植的漫山红梅,秦廷瑞很快将天子心意揣摩明白。

    选秀那日,姐姐金枝穿了一身红衣,头戴一支梅花簪子。而玉叶则提前背了许多词,无一例外,皆出自清曜闲人徐知卿。

    就这样,金枝玉叶双双中选,住进了皇城还周殿。

    -

    父亲早交代过她们,入了宫要小心巴结两人,一个是怀着身孕得帝后看重的颐贵嫔,另一个则是看似身份低微的玫淑女。

    她们依言而行,却不知道无论秦懿兰还是徐知意都早已看破了她们。

    事实上,秦玉叶是真的很喜欢徐知意的。

    在玉叶眼里,徐知意遗世而独立,孤高清冷,质如莲而才比仙。

    她喜欢听徐知意吟诗作赋,喜欢看徐知意依窗而立,仿佛那就是一种享受。

    彼时的玉叶无忧无虑,什么事情都有姐姐在前头。

    “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她是后宫所有人眼里天真烂漫的孩童。

    是什么时候起,别人看她的目光不一样了呢?

    大概是从她姐姐谋害绿芸之女事败之后吧。

    -

    那天的皇帝无情又狠绝,在得知秦金枝害死了瑢嫔之女后毫不留情地下令:“拖下去,杖毙。”

    玉叶想为姐姐求情,却只换来自己被牵连禁足。

    笑话,徐知意都能被傅仪宁贬黜,何况她一个从没被天子正眼瞧过的秦玉叶呢?

    所有人都可怜那个痛失爱女还在自己身上找理由的瑢嫔,于是自然而然的,玉叶这个元凶的亲妹妹承担了姐姐该受的白眼。

    玉叶想去南薰殿找徐知意,她希望徐姐姐能够和自己说说话。然而宫外的消息悄悄送进还周殿,父亲要她去问身怀有孕的玫贵嫔可有争储之心。

    玉叶烦躁极了。

    她知道,用天竺葵花粉害人这样的主意姐姐是一定是想不出的,那就只能是父亲告诉姐姐的。

    她只想安安静静跟着徐姐姐读书习字,并不想掺和父亲的那些事。

    玉叶贿赂了把守还周殿的侍卫,让丫鬟去请来了玫贵嫔,却并不预备和她谈政事。

    然而徐知意踏进还周殿的第一瞬便淡淡开口问:“你父亲又让你做什么?”

    玉叶哑然。

    徐知意一身素衣立在门边,月光打在她身上,似神若仙。

    她是不谙后宫心术,却对朝堂了解不少。她叹了口气:“直说吧,我不怪你什么。”

    玉叶张了张口,终于还是说了。“父亲问,你可有争储之心……他可以扶持你腹中孩子,与颐妃的儿子相争。”

    话一出口,玉叶就后悔了。

    她该矢口否认的。如今这样说,不就等于认了她从一开始接近徐姐姐就是为了利益?

    徐知意对于秦廷瑞的投机倒把觉得颇为好笑。

    她都不知道这胎是男是女、能不能成活……哦,注定是不能成活的。

    于是她拒绝:“本宫没有那个心思。”

    徐知意拂袖离去,没有多留。

    玉叶的一句“徐姐姐”,终究是卡在了喉咙里没能出口。

    她翻着徐知意亲笔写的字帖,有些神伤。

    -

    年节至,她的禁足解了。

    踏出还周殿后玉叶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拜见颐妃,而是去南薰殿找她的徐姐姐。

    玉叶告诉徐知意,自己真心喜欢她的诗词,喜欢与她一起看书。

    徐知意看着眼前的姑娘,有些恍惚。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也与人说过这样的话——“我喜欢姐姐,喜欢和姐姐一起看书练字。”

    于是徐知意心软了,她默许了玉叶又一次成为自己的“小尾巴”。

    两个不受待见的人凑在一起,大概是会变得更不受待见的。

    元宵赏花灯猜灯谜那日,当玉叶扶着徐知意姗姗来迟时,原本热热闹闹的御花园有了一瞬的静默冷清。

    说不难受是假的。

    曾经被所有人爱护的孩童成了最不受待见的那一个,而今她们有了更喜欢的小妹妹,那个新来的祐嫔。

    可一想到自己还有徐姐姐,玉叶的心里又能好受一些。

    -

    这个元宵,是秦玉叶这辈子最后享过的热闹了。

    后来独坐承香殿听闻崇显太后死讯时,年已四十的玉太嫔猛然忆起了十九年前的这个元宵日,恍然发觉原来所有人的结局都早已藏在那年的灯谜里。

    文若闲以钟杵做谜底,很快便一头撞死;尹绿芸以念珠为谜,而今正伴青灯古佛;徐姐姐一句“谁人风里荡悠悠”,正应了她三尺白绫吊死的结局。

    崇显太后以冰山为谜,徐姐姐当日就说这谜底不吉利,“冰山纵使莹白高洁、高耸入云,到头来终归是有崩塌的那一日,不长久”。

    徐姐姐说对了,崇显太后的尊荣,在四十四岁这年戛然而止,正如高耸入云的冰山轰然坍塌。

    那么她呢?她那年作了个什么谜?

    玉叶想不起来了。

    -

    无人为伴的日子,秦玉叶只有自己作乐。

    她爱上了胭脂水粉、珠玉首饰、绫罗绸缎,为了这些身外华物,她又不得不沦为父亲与秦懿兰之间的传信人。

    后来傅仪宁驾崩,徐姐姐也走了,玉叶搬进了承香殿。

    她慢慢地放肆起来,份例总是一超再超。

    丫鬟都劝她,太妃不该如此铺张浪费。可玉叶不听。

    这冷冷清清的“寡妇殿”里没有一点温度,她只有将金银握在手里,才能稍稍填一填自己的心。

    秦懿兰为此恨得牙痒痒,可她在前朝需要倚仗秦廷瑞,就只能在后宫纵容秦玉叶。

    -

    天花肆虐,时常与宫外来往的秦玉叶首当其冲中招了。

    她没死,却毁了脸,破了相,从此愈发乖戾。

    秦西静入主两仪执掌后宫以来,秦玉叶仗着自己是皇后的亲姑姑更是一个劲儿地朝广务司伸手。广务司宫人私下都说,小半个皇宫的值钱玩意儿都在承香殿了。

    濮真再次进犯时,秦懿兰让人找太妃们筹银子。

    玉叶不肯给,想着若是大越亡了自己有这么多钱也能够安身立命,就只给了两个金稞子打发了。

    可她最终也没能带着几大箱子的金银珠宝安身立命。

    叛军攻入皇城烧杀抢掠,秦玉叶抱着满满一包裹的金银惶然逃命,终于在被抓获的一瞬间想起了自己那年出的灯谜——

    春日迟、涓水流,霓裳惹尘、欲洁难洁。

    ——

    裕全二年……八月,绮绫阁殿选,尹氏、文氏、秦氏姊妹二人共秀女四入内闱,并为六品……秦氏玉叶,兵部员外郎秦廷瑞次女,得号玉……共居还周殿……

    ……

    裕全五年……上晋美人徐氏为玫嫔、罗氏为婉嫔、尹氏为瑢嫔、秦氏为玉嫔……

    ……

    德治元年……玉太嫔殁于宫变……

    ——《越史》

    ————

    作者的碎碎念:

    1-秦玉叶其人

    徐知意的唯粉一枚呀~

    正文当中也有写,相比姐姐秦金枝两头逢迎,秦玉叶是更偏向徐知意的。

    金枝还活着的第58章中就有描写[童妍听了低声与懿兰和若闲说:“这丫头近来说话怎么愈发像徐氏了?”]

    包括之后第68章【灯谜】中,玉叶直接就是搀扶着徐知意出场的。

    但徐知意其实不是很爱搭理玉叶,她看出来玉叶最初接近自己是曲意逢迎,玉叶也达不到徐知意的精神高度,所以徐知意没兴趣和她做小姐妹。

    2-秦玉叶二占花签

    荼蘼花。韶华胜极,开到荼蘼花事了。

    秦玉叶在越宫度过了她最美丽的韶华花季,也终如荼蘼送春一般,身葬越宫,一死送王朝

    (事实上是秦廷瑞一家最后送走了这个王朝:秦廷瑞的裁撤驿站、秦西静的拱手让玺,以及以秦玉叶一身为代表的大越士族贪婪、只顾私利、裙带勾连、礼崩乐坏等内部因素)

    (秦玉叶的丫鬟也叫送春)

    然而她本身又不是荼蘼、不配荼蘼。

    她不过是一株虚无的蒲公英,风吹到哪里,她就落在哪里,没有自我,没有精神追求,活得空洞。

    3-“愚人妄”

    秦玉叶愚,愚在没有自我、没有精神追求;

    秦玉叶妄,妄在贪婪,即佛教“五毒心”中的“贪”、天主教七宗罪中的“贪婪”。

    她的贪婪,其实和她的经历没有十分必然的关系,而是她个人的主观选择。又或者说,她本性就贪,只是她的经历放大了这种罪恶。

    你说她悲吗?有点。

    她是她爹的工具人,还被姐姐牵连不受待见。

    但又不那么悲,因为她是有的选的,工具人和不受待见其实都是可以摆脱的,但她没有这么做。

    她的结局,多少有点自作孽了。

    (不过和接下来三位比可能是小巫见大巫了)

    4-灯谜

    正文68章以【灯谜】为题,每一个灯谜都与出谜人相照应。

    佟玉祺谜底银杏叶,对应长寿;

    文若闲谜底钟杵,每天撞钟,对应触辇而亡的结局;

    陆灿谜底珊瑚,是一种没有眼睛的动物,对应她始终被蒙蔽;

    尹绿芸谜底念珠,对应出家;

    秦懿兰谜底冰山,对应登高跌重转头空;

    秦玉叶谜底落花,对应被叛军糟践致死;

    徐知意谜底流苏,“谁人风里荡悠悠”,对应三尺白绫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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