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醺，明明大多数人都仍旧沉浸甜美梦乡的时刻，威廉却仍旧披着一件外套，坐在办公桌后查看资料。而与平时不一样的，“犯罪卿”的其他人起了个大早，此时或站或坐，分布在房间里的各个位置上。

    就在昨晚，来自贫民窟的一些孤儿找上了弗雷德，以他的渠道向威廉求救。

    此时正值英国工业革命的黄金时期，不少华人自远东而来，试图在这里找到一份能够糊口的工作。只是工作是找到了，却都是些白人不愿做的脏活累活。而理所当然的，因为不同的肤色和文化，华人在英国社会都属于“透明人”。

    而那些孤儿们请求去拯救的对象，是一家原本在贫民窟附近开餐馆的一对华人夫妇。或许是因为自己没有孩子，在看到那些无家可归的贫民孤儿时，这对华人夫妇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朝他们伸出了援手。

    即便同样是穷苦人，他们能做的，也不过是给予一顿热饭罢了。可这对那些孤儿来说，却是能让他们免于饿死街头的救命粮。

    孤儿们心中感激，可他们除了去餐馆里帮忙干活外，也回报不了什么。直到那一天——

    “据那些孤儿所说的，那对夫妇似乎是从他们的同族那里打听到了一个地方，说是比起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来说要好上好多。只是那个地方只允许华人前往，于是那对夫妇便在和那些孤儿告别后出发了。”弗雷德对威廉说道，“那些孤儿一开始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那对夫妇原本说好的即便搬到新的地方也会联系，可除了一封报平安的信后，便从此没了音讯。他们打听到那个地方是某位贵族名下的土地，等再想要继续打听，却被人警告了。”

    ——“不要多管闲事。”这是某个夜晚，一个身着黑衣的蒙面人对他们说的话。

    即便情报的探听被迫中止，那些孤儿们也听到了一个可怕的传闻。

    “以人的心脏入药？”这话一出，在场的人皱起了眉。

    据说那一家的小姐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医生说要用人的心脏入药才能存活。可用白人的心脏，弄不好便会变成“杀人魔”那样的存在，于是他们便退而求其次，将这片土地上的“透明人”诱骗到他们那里。

    “连魔鬼都做不出这样的行为。”路易斯闭了闭眼，却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

    “这次的求救对象是华人……”莫兰犹豫了一下。那些华人某种意义上说并不属于英国人，也就并不符合威廉的“要求”。

    “不莫兰，请不要这样说。”威廉制止了莫兰继续开口的想法，“即便肤色不同，但我们既然处于同一片土地，那么他们也自然在‘犯罪卿’的范围之内。”

    况且——

    威廉没说出口。

    如果连他们都不愿为这些人站出来，那么还有谁会对他们伸出援手呢？

    威廉将原本立起的资料放平——那正是这次事件中的那家贵族，最上面的，赫然便是这家两位小姐的照片。

    “艾维沃。”威廉低声念出她们的姓氏。

    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他便认出了这两位。

    就在他任教的那所大学里，在卢西恩失踪没多久，艾维沃家年幼的那位便作为插班生，进入到他的数学系。作为这个时代的女士来说，克莱曼汀的成绩可以说得上优秀，只是她性情孤僻，从不与其他人交流——也不是不能理解，不说数学系，就是整个大学，她也是惟一的女学生。相比起她，她的姐姐可以说是另一个反方向。

    和妹妹不同，艾莉诺是作为教师进入这所大学的，虽然职位是心理教师这样一看就是用钱堆起来的玩意。她刚一入职便和达特利混得火热，威廉时常看到这两人在校园的角落里谈笑。

    “这次的行动跟以往不同，目标是两位女士。”威廉这样说道，“可即便这样也不能大意，女士虽然力量上不及男性，但也因此发展出其他的攻击方式。”

    ——而某种意义上说，他猜对了。

    ***

    滑铁卢。

    所有人都没有意料到的，他们甚至都没能进入到那座矗立在艾维沃领地上的那座城。

    跟其他所有贵族不一样的是，艾维沃家把环绕着城堡的墙建立在他们领地的边际，要想进入领地，他们就要先翻越这堵墙。这一关倒不困难，即便这种行为在他们看来非常奇怪，但他们并没有在城墙上设立护卫，所有的防护力量都集中到城堡的出入口。

    真正的麻烦，在于城墙之后。

    ——那是一整片看不到边际的森林，里面充斥着毒障之气。英国通用的解毒药对它毫无作用，而即便能够抗过这片毒障，林子里还布满着躲藏在暗处的毒虫——莫兰和路易斯就险些被咬。无奈之下，他们只能暂时撤退，打算先找到解毒的方法再说。

    莫兰一路都在暴躁地骂骂咧咧，威廉想着刚才在林子里发生的一切，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哥哥？”看见威廉循声朝自己看来，路易斯询问道，“是有什么不对劲吗？”

    “直到现在还只是感觉而已。”威廉摇了摇头。

    在这之前，他们已经经历过两件这种针对于平民的事件。而在这两个事件里，即便在受害者看来这是他们做的，可他们自己都清楚，加害者在他们将将下手的时候便丢了性命。

    这两起事件只有两个共同点——加害者在生命特征停止后没多久，便有毒虫从他们的身体里爬出，像是有人操控这些毒虫夺走了他们的生命一样。巧合的是，今天阻止他们进入艾维沃领地的也是毒虫，只是从种类上说两者有很大的差别而已。

    而另一个，则是那两起事件的背后，都有一个叫做“漕运商会”的华人组织的影子若隐若现。

    关于那个商会威廉也有所了解，传闻它背后有德意志的贵族站台，因此来英国没多久便站稳了脚跟。只是它的活动范围大多只与华人有关，但总体上来说，是属于“正义”的那一方。

    ——可现在看来，矛盾之处显而易见。

    艾维沃家和漕运商会，这两者一定有一个戴了“面具”示人。

    “对艾维沃家的行动先暂停。”威廉想了想，决定先把这个谜题解决，“我先跟阿尔伯特兄长商量，找机会接触一下那两位小姐。”

    威廉原本想，以莫里亚蒂的名义下请帖，拜访艾维沃家。可在他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却从阿尔伯特那里听到了一个让人血压飙升的消息。

    艾维沃家的那两位虽然常年待在自己的领地里不出去，可每个月的中旬，她们都会举办茶会——只是她们家没有有爵位的男丁，那些贵族都不愿与她们接触，于是这茶会的消息自然也没有传到“伯爵”家的耳朵里。

    “我记得这个月她们家的茶会只有两三个人前往，”此时已经过了月中，他们要参加也只能等下个月，“要是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的茶会估计就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个无人茶会了。而且——“”

    阿尔伯特眼中罕见地流露出嫌恶：“贵族圈里面的传闻，她们家的仆人都被毒哑了嗓子。”

    即便是在他们眼中，仆人普遍算不得人，可这样明目张胆也做得太过了，很多贵族都觉得这家人“不太讲究”。

    “既然会举办茶会，那么也就是说她们家一定有在伦敦置备房产。”威廉想了想，说道。因为茶会举办的地方不可能会是艾维沃家的领地——要穿越那片布满毒障之气的森林就是个大问题，艾维沃家的那两位是不会让宾客这么大费周折的。“劳烦阿尔伯特兄长向她们家下个请帖，就说我们不日将会拜访她们。”

    还是先找个办法，把她们从领地里面引出来。

    ——结果还是失败了。

    请帖递过去的第二天那边就传来了回复，说是她们家的小小姐身体不适，近期闭门谢客。弗雷德也传来消息说，最近她们家的年长的那位这几天也不见从领地里出来，这半年来跟她交好的某位贵族少爷递过请帖也被拒了。

    可既然没有办法将她们引出来又没办法硬闯，那么剩下的便只有乔装潜入一条路了。

    然而这也不是什么想要做便能够马上去做的事情。

    外表的改变只要拜托弗雷德便可以，可语言却不是几天便能够速成的东西——更何况是熟练如同母语的水平。

    而就在这时，或许是上帝终于听见了他的心声，在这个月月底的时候，眼前的困境终于出现了转机。

    ——英国人心心念念着的，那艘名为“诺亚迪克”的巨轮，终于要开始它的处女航了。

    这样的盛事，艾维沃家的那两位自然也要参加。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威廉一开始是打算换下了原本打算在这天“出演”的恩德斯侯爵，把舞台上的演员换成了艾维沃家的两位。

    却没想到在准备环节出了个小问题。

    演员虽然换了，可剧本没有变。威廉打算用原来的方法，先去激怒她们——比如说取消她们原定的在船上餐厅的预定位。可是去打听消息的弗雷德说，这家人在食物那里加了一大串的额外要求，有不少是要提前准备的，而负责诺亚迪克号餐饮这块的人已经做好了那些前期工作，在这样的情况下，很难在不惊动她们的前提下取消预定位。

    不过幸运的是，他找到了一位愿意成为激怒艾维沃家两位小姐的“牺牲品”——与负责恩德斯卿的那人不一样，这位的背景可完全没有一丝污点，所以与之相对的，他们的计划也有所改变。只是因为华人是没有资格登上“诺亚迪克号”的，于是他也能乔装打扮，装作是华人与白人的混血儿，才拿到了上船的资格。

    在朝其他人公布计划的前晚，威廉思考再三，还是决定不把恩德斯从原来的计划中删除。

    ——或许是直觉还是什么，他总觉得，这次针对于艾维沃家的行动不会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