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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相遇(二)

    转眼日薄西山。

    天边燃起绚烂的晚霞,柔和的霞光映照在京墨专注的神色上,如同洒在秋日的湖面,温柔而宁静。

    只是这宁静不一会儿就要被打破。

    她小心翼翼地给缠在郎中手臂上的棉布打了个结,看着亲手捆出的胖“蚕茧”,满意地笑了笑。

    “大功告成!”

    她愉快地大喊一声,然后站起身来,活动了下手脚,捶了捶已经酸胀的肩膀和腰。

    好在这人伤的不重,除了左手小臂骨折,其余皆是些皮外伤。她从小在山林长大,其他病治不了,这些跌打损伤还是在行的。

    一直在旁边翘首等待的小猿猴们也轻手轻脚凑了上来,查看着郎中的情况。

    “喂,小猴子,你们怎么会对这么一个人族如此关心?”

    方才急于救人,还没来及得问,这会子事已忙完,京墨的好奇心便又上来了。

    红脸小猿猴三两步爬到京墨面前,仰面道:“他是秦大人的弟子。秦大人,对精怪们好。只有秦大人和苏大人,给精怪们治病。”

    说完,它转过身去,用毛茸茸的手将毛发掀起,将背露在京墨面前。

    她蹲下身来,仔细一看,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缝合的旧伤,触目惊心,竟像是受过非人的虐待。

    “你这些伤怎么来的?”

    小猿猴摇摇头,不愿说。

    京墨同情地摸了摸它小脑袋,又看向此刻躺在石床上一动不动的人。

    在大渊,人族与妖族自古便水火不容,即使是这些灵识初萌的弱小精怪,也被人们因恐惧而视作敌人,避之唯恐不及。

    而这师徒俩却能抛却身份隔阂,为山野精怪治病,京墨心中不禁生起几分敬意。

    “可是你们怎么会找我来救他?我又不是郎中。”

    小猿猴又亮出它那双亮晶晶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崇敬地说道:“大人救傒囊,是好人。没有人为妖族,做过。精怪们很感激。大人和秦大人、苏大人一样,是精怪信任的人。”

    此时,其他几只小猿猴也一起聚了过来,同样用它们亮晶晶水汪汪的大眼睛,崇敬地看着京墨,倒叫她不好意思起来。

    “那种场景,是个人都会忍不住出手的。不过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小猿猴激动地手舞足蹈:“知道,都知道了。精怪们传递消息,靠风中的歌。我们,都知道了!”

    猿猴走上前来,将小小的手掌搭上京墨的手心,目光满是向往:“傒囊说,大人像太阳!”

    手心上的小爪子让京墨想起傒囊握住她手的瞬间。

    看着眼前这群活泼乱跳,单纯烂漫的小精怪,京墨心中触动。

    看来她没有想错,傒囊是个好妖怪。

    霞光渐暗,京墨瞟向洞外,察觉不出一个时辰就要天黑了。

    她回头看了眼安静地躺在石床上的病人,想着夜里天凉,他又失了太多血,得生火给他暖暖身子。

    于是她指挥小猿猴们道:“你,你,还有你,去山里多捡些干柴来,越多越好!”

    “你,留下来好好看着他,别让野兽什么的来把他叼走了。”

    “至于我,去山里找找吃的,哪里有山泉?我去打点水。”

    分配好一切,京墨便信心满满地走进了山林。

    -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清冷的月光洒满整片山林。

    苏合轻咳几声,缓缓睁开了眼。他脸色仍有些苍白,右手撑着坐起身来,冷峻的眉眼清扫四周,落在了他包扎好的手臂上。

    他目光停顿了半晌,抽了抽嘴角,又忍不住咳了几声:“包得真难看。”

    这语气俨然像位严师评价不成器的弟子。

    旁边红脸小猿猴见他醒了,兴奋地吱吱乱叫。他微笑着摸了摸它的头,问道:“她去哪儿了?”

    小猿猴略加思索便道:“救苏大人的大人,去找吃的了。”

    “你没对她多嘴?”

    小猿猴赶紧捂住嘴巴,拼命摇头。

    苏合点了点头,又自行将伤口检查了一遍,发现京墨手法虽粗糙,用药却是挺准,不过几个时辰,大多数伤口都已结痂。

    他手指取下些药渣,在指尖轻轻揉搓,而后送到鼻尖闻了闻:“南方猎户的土方子,效果倒是不错。”

    低头看了看沾染血污的外衫,他嫌弃地撇了撇嘴角。

    他这人向来喜好洁净,容忍不了这一身脏污。

    正打算起身,左手断裂处却传来一阵刺痛。他疼得嘶一声,微微皱起眉,从怀中取出一只拇指大小的精致玉葫芦,推开瓶盖,从中倒出一枚细小药丸吞了下去。

    缓了片刻,他晃了晃右臂,颇为满意。接着寻来自己的药篓,取出先前准备好的衣衫换上。

    这时,忽闻洞外一阵嘈杂,他走到洞口,正撞见京墨领着一众小猿猴嬉笑着满载而归。

    “你醒了!你挺有口福,我刚好从溪边捉了几条大鲫鱼!”京墨大老远就龇牙笑着,抬手朝他晃了晃手中一串活碰乱跳的肥鱼。

    苏合静静站在原地,目光从她卷起了仍被打湿的裤腿,到脸上毫无顾忌地爽朗的笑。

    他敛眉思忖,此人落拓不羁的模样,活脱脱山野间奔跑着长大的野小子一名。

    如她这般头脑简单到天真,又容易一时脑热冲动蛮干的人,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是你救了我?”他走到京墨身旁,看着她堆柴生火。

    京墨用削好的木棍将鱼穿起来,插在篝火旁烤着:“你不用谢我。在王家宅院你好心提醒了我一次,这次换我救你,不过是礼尚往来的事。”

    她忙完拍了拍手掌上的尘,一屁股坐在身后的石块上。

    跳动的篝火噼啪作响,将这一方小天地照亮,烤在人身上暖融融的。

    奔波了数日,也就这一刻让她觉得惬意极了。

    两人在火堆前默默静坐了片刻。

    “在下薛京墨,听那群小猴子说,你叫苏合?”她随意聊着天。

    苏合点点头。而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京墨,故意问道:

    “姑娘为我用的这治伤方子别致,在下从未见过,不知是师从何人?”

    京墨摆了摆手:“哪有什么师从何人?我阿爷是老猎户,我从小跟着他在山里长大,跌打损伤是常有的事。这些方子都是他教我的。”

    “哦?想来你阿爷定非常人,既能教你‘药到病除’,也能教你“驱邪消灾’。”

    他说完定定地看着京墨,想要仔细捕捉她脸上的情绪。

    这女子是否真如面上这般简单?

    京墨听出他话里的试探,却并未看他,只是拿起木棍戳了戳火堆,让它燃烧得更旺一些,而后双手撑着下巴,神色平静地说道:

    “阿爷只是个普通的老猎户,教我使用灵力的不是阿爷,是一只梅花精。”

    听到“梅花精”三字,苏合脸上神色僵硬了一瞬。而后他神色收敛,薄唇紧闭,低垂的眼眸里涌现出复杂的情绪。

    这情绪与上次京墨说起他身上有梅香时相似,带着一丝厌恶。

    火堆里噼啪一声炸响,吐出一团焰火,京墨看得失了神,仿佛陷入回忆之中。

    十年了,那只梅花精的事她从未同人说起过,就连阿爷也没有。

    可这郎中既愿意为妖治病,便不会排斥她这段过往的,对吧?

    她埋藏在心中多年的情绪此刻开始萌动,翻涌。于是她未察觉到苏合方才的异样,开始娓娓道来:

    “我是三岁那年,被阿爷在山上捡回家的。

    我们爷孙两人相依为命,直到有一天,阿爷出门后,一个漂亮的红衣女子出现在了我面前,她送了我一枝很好看的,不会凋谢的梅花。

    自那以后,她总是会在阿爷离家后来找我。她陪我玩耍,偶尔给我送来好吃的,等我再大些,她便教我用灵力变化出一些小动物的幻象。

    她经常会变出漫天的蝴蝶给我看,她变的蝴蝶很漂亮,我每次见到都很开心。

    可是她临走时总是叮嘱我,不要同任何人说起她的存在,连阿爷也不许。”

    京墨说着,语气渐渐落寞。她抱紧了双臂,身子不自觉地缩成了一团:

    “四年后的一天,镇上忽然生了瘟疫,连阿爷也病倒了。

    我很着急,跑去镇上给阿爷请大夫,可大夫和其他人都往镇中心跑。

    他们说,有个修士捉住了只妖怪。镇上的人都是叫那妖怪害病的。那道长要当众将那妖怪除去,大家的病就都能好了。

    我当时傻傻地,跟着他们跑到镇中心。那里围了很多人,我年纪小长得矮,挤了老半天挤到前面才看清。

    那被道长捆住的妖怪,竟就是那个红衣女子。

    她周围摆满了柴火,仍有人不断咒骂着往里扔木头,倒灯油,他们仿佛恨极了她。

    道长一把火将她点燃的时候,我想冲上去喊他住手,可最终,我还是收回了手。

    他们说她是妖怪,是她害病了全镇人,害病了阿爷。

    把她烧死了,阿爷的病就能好了。

    于是我看着她在火中惨叫,她看到人群中的我的那一刻,眼里满是悲切。

    临死的一刻,她忽然化成一株盛开的梅树。

    在火焰中,满树花瓣红得似血,凋落漫天。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切,僵在了原地。

    我觉得那棵树的姿态非常熟悉,熟悉得叫我心疼,眼泪它自己竟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等她燃成灰烬时,这股莫名的悲痛决堤,我才终于想起。

    原来在阿爷捡到我之前,是她把我抚养大。

    那时她还只是一株初萌灵识的梅花精,尚不能化形。我还在襁褓中时被扔在了她脚下,是她聚拢树枝为我遮风挡雨,凝结花露滴进我嘴里,喂养我。

    没有她,我可能早被喂了野兽,根本活不到现在。

    对我而言,她本应该是母亲一样的角色。

    而我却把这一切都忘了,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我眼前被所有人活活烧死。

    我明明知道,她从来都是那么温柔善良,怎么可能会去害人。

    可我却选择了冷漠地旁观。

    每次想起她临死的眼神,我总感觉,是我亲手杀了她……”

    京墨看着眼前的火堆,仿佛当时的场景又再次重现。

    她搓了搓手臂,深色低落,却平静。

    她从不是会被过去羁绊住的人。当年那个在灰烬中哭得作呕的小女孩已经离她很远,她早已经向前走了。

    但正因为这段过往,她才会那样义无反顾去救傒囊。

    或许以后,还会同样义无反顾去救其他人。

    如果是常人,听到京墨这段诉说,大多会有所触动,想着如何安慰。

    可苏合不是。

    他低沉着脸,严肃地说道:“你不该跟我说这些。”

    在大渊,凭她这段因缘,足以被安上与妖族勾结的重罪,甚至可能是死罪。

    她怎么能如此这般,向一个陌生人和盘托出,轻易将把柄交于人手。

    苏合从小便独来独往,从不与人交心,因为他深知人心莫测,轻易地信任往往带来轻易的背叛。

    京墨这等毫无心计毫无防备,在他看来十分愚蠢。

    他莫名有些不悦。

    可他没想到,京墨下一秒便突然回过头来,用仍旧红着的眼眶,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说道:“这难道不是你希望我说的?我已经向你坦白,你是不是也应该对我坦诚些?”

    “你说什么?”

    京墨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叫他一愣。

    京墨却龇牙一笑,灵动地眨了眨眼,继续追问道:“你费心将我引到此地,究竟是何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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