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深巷里的书屋还开着,只是换了个形貌,不似原来那般简陋,白墙铁门,只在屋外立了一个“希望书店”的牌子。

    如今支了能避雨的屋檐,墙面刷了鹅黄色的油漆,开了一扇窗,窗框用得是和磨砂玻璃木门一样的原色木框。窗户左边摆了一个放满了绿植的花架,右边是一把藤椅。

    门上的牌匾写着“盛夏书屋”,大门紧闭,昭示主人不在家。

    主人虽不在家,却大方地留下一个可以窥视的窗口。

    徐知夏仿佛误入坡上桃源的月岛雯,趴在窗前,倾身观察屋内的陈设。

    原木色地板,胡桃色书架,整体偏暖色调,简单却窝心。满满当当的玻璃罐被贴上标签,整齐排列在置物架上,她猜玻璃罐里装得是咖啡豆,因为靠窗的桌上还放着一台手冲咖啡壶。

    它虽不是地球屋,却有着和地球屋一样的吸引力,都是她想拥有却不配拥有的梦中情店。

    她曾设想过,将来挣了钱,要开一家店。关于店的种类,她想了许多,比如开一家花店或者一家烘培店,但都被她一一否决,因为她既养不好植物,也做不出香甜可口的食物。

    书店就不同了,你只需要把它装修成你喜欢的模样,再购进你喜欢的书籍就可以了。

    就像眼前这家店。

    只可惜,过去三年的打工生涯,不足以让她存下一笔开店的钱。早八晚八的工作时间榨取了她全部的精力,除了完成工作,她还得应付领导、周旋同事,钱是没挣到,还落了一身的小毛病,光是看病吃药就花去不少,能留存下来的积蓄也就不多了。

    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索性提了离职,回了老家,打算好好休整一段时间,就当是给自己放一个悠长假期。等过完暑假,她就离乡返城。

    徐知夏在店门口的藤椅上坐了一会儿,不见人来,于是计划明天再来碰碰运气。

    临走时,她抬头看了眼天边厚厚的云层,默默在这句话后面添上一句,如果天气好的话。

    如果天气好的话,她会再度光临,寻一本有趣的书,再向老板买一杯咖啡,她就能惬意一整个下午。而天气要变好,似乎只有两个办法,来一阵风或是下一场雨。

    徐知夏自然希望是前者。

    可惜天公不随人愿,雨是晚上七八点开始下的。

    吃过晚饭,徐知夏回到房里打算清理书柜。

    白天去了书店,她才记起来,当时转学匆忙,在希望书店借的几本漫画和小说还没来得及还。

    打开柜门,一股霉气扑面而来,她皱眉捏鼻,望着满满当当的一柜子书籍发愁。想了想,还是关上了柜门。

    等天晴了再说吧。到时候,在院子里铺一块桌布,再把书拿出去晒一晒,去去霉味。

    徐知夏抽了抽鼻子,感觉那股霉味还似有若无,于是打开窗户,拿上睡衣进浴室洗澡。

    洗完澡回到房里,雨就落了下来。

    劈里啪啦的雨声打碎沉寂,暴雨骤临,晚风夹着雨丝,把激起的灼烈而清纯的草木和泥土的气味送进来。

    她的手搭上窗框,合上窗户,只留下一道细缝,风穿过未合上的缝隙,呼呼地响。

    这样的雨天让她感到愉快。事实上,自从回了乡下,哪怕看到小鸡啄米都会让她感到快乐。

    要知道上班的时候,她最烦下雨了。下雨天,车不好打、衣服会被淋湿、路况也会变得很糟糕,更不会有这样纯粹的草木气息。为了省钱,她租了老旧小区的房子,那里治安一般,也没有物业打理,雨稍微下得急了些,就会有积水,下水道的味道反上来,叫人直犯恶心。

    床上的手机忽然嗡了几声。徐知夏回神,走回床边拿起手机。

    屏幕上横列着一条微信消息,她点击查看。

    余雪晴:听说你回宁安了?

    余雪晴是她的初高中同学,关系还行,只是许久没联系了,上次联系还是看到她发朋友圈后问了一嘴,说是在乡政府工作。不过,她回宁安也才三天,还没和谁说呢,她是听谁说的?

    她把自己的困惑发过去:你是听谁说的?

    余雪晴:梁庭树。

    “梁庭树。”徐知夏念出这个名字,脑子里却对这个人没有一点印象。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余雪晴:明天晚上六班同学聚会,来参加呀。

    六班是徐知夏在宁安中学读书时候的班级,不过只读了初一,初二就转学去了市里的一中。

    徐知夏的大脑还在检索和梁庭树相关的信息,余雪晴的消息就“咚咚咚”地发射过来。

    余雪晴:来嘛。

    余雪晴:来坐坐嘛。

    余雪晴:来和大伙聊聊天,这么多年没见了,你就不好奇吗?

    徐知夏抿唇,点开输入框,输入“不好奇”又删掉。

    鬼使神差地,她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开始思考一个可以让她推脱的理由。之后回想自己的这个决定,她把这个鬼使神差定义为成年人的面子。

    为了大家的面子好看,需要找一个像样的借口。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借口是心照不宣的拒绝,是为人处事的圆滑,是给你留面子的情分。借口说得越好,你在这个世界里就越如鱼得水。

    很显然,徐知夏不擅长找借口。她想了半天,就憋出来:我现在在乡下,下雨不太好出行,也不方便太晚回来。

    她还特地留了半句,以为“我就不去了”这五个字,对方会心领神会,然后顺坡而下。

    很显然,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对方甚至没有犹豫,短暂地输入后,一条新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余雪晴:明天下午三点,我们开车来接你。

    余雪晴的这句话直接让这件事盖棺定论,一点挽回的余地也没有,除非她直接拒绝。

    可是,她已经错过了拒绝的最佳时机。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愤愤不平地敲过去:除了你,还有谁?

    几乎是消息发出去的一瞬间,她就有了答案。她盯着聊天框里唯一出现过的名字,果不其然,“梁庭树”这个名字再次出现。

    第二天醒来,窗外还是绵绵阴雨,天色晦暗不明,此时的景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水墨画,浓郁的绿色在雨里显得生机盎然。

    洗漱过后,徐知夏下楼直奔厨房。

    还未到厨房,奶奶高慧骂骂咧咧的声音就先抵达耳朵。

    “一大早上就开始喝,是怕自己喝不死?你怎么不早点死了算了,还累得我给你洗衣做饭,”

    徐知夏的脚步顿了顿,轻轻地叹了口气,确实不该一大早上就开始喝酒。但是爷爷积威甚重,家里除了奶奶和堂哥,没人敢在他面前造次。

    她抬脚跨进厨房,跟正在小酌的爷爷徐荣打了个招呼,“早。”

    徐荣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满她的姗姗来迟,但还是忍住并发话,“去灶台把面端出来。”

    “好。”

    徐知夏走到灶台边上,喊了声“奶奶”。

    高慧原本不愉的表情此刻也舒缓了一些,“起来了,睡得好不好?”

    “嗯,”她笑着回,眼睛盯着锅里的煎蛋说:“奶奶,我要两个。”

    “好。”高慧高兴道:“奶奶家里什么都不多,就是鸡蛋多。”

    徐知夏乐呵呵地给徐荣把面端出去,又返回,心满意足地捧着放了两个煎蛋的面出去,顶着徐荣黑脸的压力,无辜地说:“奶奶说家里鸡蛋多。”

    徐荣撇开眼,默不作声地吃掉碗里的煎蛋。

    徐知夏也开始低头吃面。等了一会儿,还不见高慧出来,又听到锅铲锵锵的声音,好奇地朝里面张望,“奶奶你还在炒什么?”

    “在焙花生米。”徐荣颇为自得道。

    徐知夏抿嘴偷笑,怕被发现挨骂,忍得很是辛苦。

    徐荣喜欢吃花生米,高慧就隔三岔五地给他焙。但焙花生米讲究一个慢工夫,火不能太大。太大,皮就容易糊,颜色就不好看了,太小,又浪费时间,所以这火候的掌控极为关键,是门技术活。

    当然,菜品最终的呈现也与厨师今日的心情密切相关。

    在看到高慧端着一碗黑不溜秋的花生米出来时,她甚至没有抬头细观表情,三两下就把碗里的面吃干净,然后逃之夭夭。

    身后,徐荣不知说了什么,惹得高慧不快,“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也没见你挣几个钱回来。”

    看来,奶奶今天的心情很不美丽。

    这一点在午饭时得到了验证。她只是说了一声晚上不在家吃饭,就惹得高慧不快,嘟嘟囔囔地念叨她,“女孩子家家的不要在外面喝酒”,“不要和男生鬼混”之类的话。

    说完似乎仍不解气,看到徐荣吃花生米,又来了火气。

    徐知夏心有戚戚的跟同样委屈巴巴的徐荣对视一眼,埋头干饭,再次火速逃离厨房。

    回到房里,给手机充上电,屏幕上显示13:03,时间下面是日历的消息通知,提醒她今天是“立夏”。

    时至立夏,万物繁茂。

    夏天对她来说很特别,从小到大,她都盼着夏天快些到来,这意味着新学期、新学校和模糊却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

    她忽然想到那家“盛夏书屋”,不知道夏天对店主是否也有特殊的含义。或许,下次可以问问。

    这个夏天,她应该会成为这家店的常客。

    徐知夏放下手机,开始补水、化妆,为参加同学聚会做准备。打好底妆,正要遮黑眼圈时,忽然发现眼底的青色淡了不少。果然,不上班才是最好的医美。

    画完妆,她从衣柜里挑了件蓝色的衬衫和牛仔裙,又拿了件白色的开衫马甲穿上。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正犹豫要不要用卷发棒卷头发时,手机嗡了几声,是余雪晴发来的消息。

    余雪晴:我们出发了。

    她拿起手机回了一个“好的”。

    昨晚,她仔细搜刮了一遍关于六班的记忆,梁庭树这个名字依旧空白,不过,她倒是想起来了,为什么印象里和余雪晴的关系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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