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孑看它这恼羞成怒的模样，唇边泄出笑意，纯粹干净。

    “你啊，现在不怕河里的东西了？想当年吓得躲在阿淮衣袖里，狐狸脑袋都不敢冒出来。”

    小狐狸又炸了毛，尾巴也支棱起来，嘴里的尖牙也不藏着了。

    “臭神仙，你闭嘴！”

    “哈哈哈……”

    一叶扁舟漂着，舟上一人一狐，一白一红，笑声在无边的忘川久久回荡。

    鬼界有条忘川河，河上有座桥，桥为奈何桥，桥上有一老妪，叫孟婆。

    传闻，人死后，走上奈何桥，饮一碗孟婆汤，忘却往事入轮回。若不愿忘却前尘，可自渡忘川，遭万鬼啃噬，若还能到达彼岸，可入轮回。

    于是有人言：人之往事如烟，既是过往，何必牵挂。倒不如饮一碗孟婆汤，褪下前世浮沉，再走一回红尘。

    有人赞叹此种心境，有人不愿苟同。毕竟大千世界，一人一心，万千人，万千心。

    … …

    扁舟寻旧人，漂向的是那奈何桥。

    止孑抱起小狐狸，系好扁舟后，朝那孟婆走去。

    那奈何桥上，一位有着三千银发的老妇人站着，身形佝偻，一双混浊的眸子似是看尽世态炎凉，没有一丝色彩，温度。

    她手上还端着碗，碗上斑驳划痕，尽是岁月的痕迹。

    止孑不徐不疾地走去，刻意放慢脚步，像在回忆往事。

    “阿婆，好久不见了！”

    孟婆还在搅这锅里的汤，偶然听见熟悉的声音，缓慢放下了锅勺，又缓慢转身。

    待那白色身影映入眼帘，才顿住了身形。

    过了一会儿，她才颤巍巍地朝前走了一步，声音嘶哑，“是小神尊啊，我老婆子倒是又等到你了，时间长啊！”

    又遇故人，心里不由得柔和下来。

    止孑摸着小狐狸的毛，浅笑安然，“是啊，时间有些长了。阿婆这些年可还好？人情冷暖看得不少吧？”

    孟婆故作嗔他一眼，“我有什么不好的，你尽是调侃。”

    “是看的不少，看人悲伤欲绝来，送人心如止水去。”

    孟婆看见只有止孑一人，与那只狐狸，感慨万千。

    “哎，如今倒是只有你一人带着这小狐狸来看我这老婆子了！”

    止孑垂眸，掩去眼里的伤感，又握着狐狸的爪子轻晃着。

    被拉着爪子的小狐狸在这个时候，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跋扈，没有把爪子收回来，也没有踹上一脚。

    “老婆婆，你还记得我阿狸啊！”

    孟婆难得笑了，脸上沟壑纵横，干枯的皮肤仿佛多了些亮色。

    “你个小狐狸，老婆子我记性好着呢。你啊，第一次来，就把我这的锅碗翻了个天，倒是被那小女娃抽了几鞭子。”

    被扒黑历史的小狐狸：“…………”

    此刻止孑也笑了，又抬眸对上孟婆。

    “阿婆，她会回来的。”

    孟婆：“好啊，能回来就好，你们去吧，不用陪我这老婆子了。”

    “好。”

    止孑道别后，换了方向，迈步走向鬼界。

    最后，奈何桥上只剩下一个矮小的身影，久久不动。

    待到完全看不到那一白一红的身影，孟婆才又颤巍巍地走回老岗位，搅这锅里的汤水。

    她自己又何尝不知道，那位女娃娃魂魄尽散，化作十魂。

    可按理来说，无论怎样，那些魂魄历尽尘世后，都该过桥来她这一趟，等十魂聚为一魂，再入轮回一次后，方可借轮回道重生。

    可如今，她在这等啊等，从未见过一魂。

    那些魂魄要么被那小神尊收着，要么历尽尘世随风飘散，融入天地间了。

    三千银丝随风飘起，似乎还看得出那老妪少时的绝代风华。

    孟婆不紧不慢地摆好碗，像是之前从未遇见过谁，等着下一个魂魄的到来。

    那锅里冒着泡，孟婆呢喃着，絮絮叨叨的。

    “孟婆汤哟，忘忧殇，弃前尘。”

    “伤心泪，醉思量，莫记前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