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读

    或许是明白了崔皇后如今的处境不利,杨羡一连几日都是闷闷不乐的,就连玩乐玩到兴头上时也会突然停下。

    他偶尔会和我谈起从前,谈起崔皇后和陛下难得算得上琴瑟和鸣的时刻,自己那些很不如意的时刻。

    “你知道吗?”

    书房内,杨羡一只手支着下巴,兴味索然地用毛笔在纸上写了几个潦草的字,道:“杨慕礼的剑术是父皇亲自教的。他那么愚笨,学的又慢,父皇实在看不惯,便亲自教他了...话说,他今日怎的没来?”

    我与侯在一旁的万里对上视线,忙上前道:“殿下,二皇子昨日不小心跌入湖里染了风寒,还在御医那里诊治着。”

    “呵,他每日不是摔伤了腿,就是跌进了湖。不如让程御医给他瞧瞧眼睛罢。”杨羡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在挖苦二哥杨慕礼的事情上,杨羡可谓是天赋异禀并且不留余力。

    他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讽刺他的时机,哪怕王贵妃家的人在场。

    我用余光瞟了瞟窗旁气质斐然的少年,他仍旧在坦然自若地看书,不禁在心中感慨道:不愧是王氏本家嫡出的二公子。如若是那位姓沈的太子太师,定要针对这句话教导太子殿下了。

    我听说过王二公子的传言,据说他自幼便有“神童”一称,又是去年的状元郎。陛下将他请来教习皇子们,替了原来的太子太师,看重之意显而易见。

    “王侍读,今日您先……”

    万里“请回吧”三个字还未说出口,窗边的少年欣然合上了书籍,侧过身,望向了杨羡。明明是臣下,但他的目光中却无半点可以称之为“恭谨谦卑”的情绪。

    杨羡大概是很不喜这样的目光,于是,他直勾勾地对了上去。

    那少年轻笑一声,开口道:“既然太子殿下不需要下官,下官就先行告退了,明日再来。”

    说罢,他朝杨羡作揖行礼,随即转身离去。

    动作斩截,毫不沾泥带水。

    杨羡颇为惊讶,可能本以为这人会跟前太子太师一样难缠,却未料到如此果断。

    “孤当王家人都爱胡搅蛮缠。”他一甩毛笔,任墨汁四溅:“这个王云疏倒是特别。”

    “殿下,王侍读虽为贵妃娘娘的亲戚,但若是抛却这一身份,他还是陛下钦点的大才子。殿下若是跟着他好好学……”

    万里的声音愈来愈弱,我给他使了个眼色,他立马垂下脑袋,生怕自己一番劝学惹得太子殿下又不高兴了。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早上便与这位王侍读见了一面,还是他突然叫住了我。

    “且慢。”

    那雪白清隽的身影蓦地转过来,一尘不染的衣袍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度,随后映入眼帘的,是其矜贵俊秀的脸庞。

    面色漠然,却生不出令人退避三舍的寒意,这周身的气度应许是哪位世家大族的公子。

    我不敢多看,忙垂下眸,“是。”

    不过片刻,他便淡淡道了句“无事了”,提步离开了,丢我在原地不解了好一阵。

    直至在书房再度与他碰面,我才知晓了他的身份。

    “挺好的,孤不讨厌他。”

    杨羡看着万里低下去的脑袋又渐渐抬起,眼里也闪烁着不知名的光亮,又道:“他跟王贵妃长得也不像,孤看得也欢喜...性子勉强入的了眼。”

    到底是个孩童,前因后果简洁明了,从不拐弯抹角。

    杨羡就是这样情绪外露的人,喜欢便是喜欢,讨厌便是讨厌。

    我只盼他可以从王二公子身上学些知识,莫要再被陛下责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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