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破

    敌军攻城那日,盛京迎来了场大雪,而我的宫殿前却迎来了皇帝的贴身宦官。

    我知道这是杨慕礼的恶疾又犯了,恐怕是头疼欲裂到神志不清,又杀了不少人,不得不请我出面。

    我冷笑着拥紧狐裘,在一众宫婢的簇拥下,赴往他的寝宫。

    那一路上,宦官不敢说话,我瞧他面生得很,随口问他:“本宫没有见过你,伺候陛下的王公公呢。”

    他低头道:“死了。”

    我好不意外,又追问道:“陛下杀的?”

    “是......”他的声音低了几分。

    我叹了口气。

    我记不清这是我第几次为无辜生命的逝去感到惋惜了。惋惜的次数过多,情绪翻涌的次数也过多,便也失去了用话语表达的欲.望,化作了可重可轻的一声叹息。

    “你们也太不懂规矩了。”我缓缓吸了一口干冷的空气,使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继而道:“本宫还在禁足中。”

    这足是杨慕礼亲自禁的,因我又“插手”了前朝之事——他杀了钦瑞王。

    若只是杀了位无足轻重的王爷,朝堂上下不会有一人多言,可他杀的偏偏是自己最后一位亲兄弟。

    他一星半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此举更加落实他“暴君”这一称号。

    我在杨慕礼面前借着典故提了这件事,他当即说我是恃宠而骄,从东宫起便是如此,总想着跟其他女子不同,从而引起他的注意。

    “这三个月,你静心思过吧。朕不会踏足你这里!”他留下这句话后便拂袖而去。

    哪晓得还未到三个月,这宫里宫外就已经变了天。

    敌军进攻在即,军心民心皆涣散,这国怕是要被灭了。

    我拉回思绪,眼前的宦官战战兢兢道:“可是,只有淑妃娘娘在时,陛下的病情才能稍稍缓和。”

    “我吗?”我莫名想发笑。

    实际上,我本人并无法缓解杨慕礼的病情。

    他患有一种狂症,发病时疯癫非常,无法根治。年少时还不太显,成人后便逐渐暴露出来。

    可我在他身边时,他的确能安分一些,不知是我这些年给他配的各种药起了效,还是他对我确实有那么些许无法替代的情分。

    就是为此,杨慕礼常说我是上天派来救他的,成为他的良娣、妃嫔都是命中注定。

    每每听到这句话,我都很想质问他,先皇流放我一家去梀州是命中注定吗?

    以及,他杀了我四叔,这难道也是命中注定吗?

    我不明白。

    *

    时隔三月,我再度见到了杨慕礼,一个疯癫狂躁的杨慕礼。

    这与我印象中大多数时间的他都要相悖。

    他猩红着眼望着我,手脚都被宫人用绳子绑了起来——这是太后生前授意的。如此想来,她兴许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他的儿子会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令人闻风丧胆的暴君。

    他的症状预示着一切都在我可控的范围外了,我治不了他了。

    他终于可以痛苦地死去了,当然,我也难逃一死。

    我给宫人们发了些银两,叫他们赶紧逃命,许唐安的人要攻破城了,这皇宫是待不得了。

    他们三三两两地拜别我,有的感激涕零,有的神情复杂,却没有一个忠心耿耿的人要留下。

    我给杨慕礼解开绳子,讥讽的笑在浑然不觉中溜至嘴边。

    “陛下,宫人们仁至义尽了。”

    听到我这话,狂躁的杨慕礼突然停止了反抗,眼神清明了些许。

    “伶妩?”他唤我。

    “妾在。”

    “许唐安的人要攻进来了?”他的神情在瞬间变得慌张,摆脱绳子,直接拥住了我,喃喃自语:“还好你在,你在我身边……”

    我任由他抱着,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背部,另一只手去摘发髻上的银钗。

    让一切在这里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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