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一诺

    久病成医,靳渭看见黄羽呈上来的药方时,一眼便看出这是调理气血的滋补方子,只是——

    他回想起姜筝那令人望尘莫及的生命值,当真还需要进补吗?

    靳渭的目光重落回药方上,这些药材都不算罕见,除去其中两味。

    “殿下,另有一事,”鉴于如今王爷对于王妃的重视程度,黄羽调整了事情的汇报顺序,“您猜得没错,那个刺客,又回来了。”

    几天前的夜晚,他在府上发现刺客闯入的痕迹,派人一路追查,将人捉了回来,可惜是块硬骨头,怎么都不肯说,头疼之际,靳渭忽然要将他放了,他被抓住时受了伤,靳渭还让专为自己诊病的蒋先生替他治好了伤,又为他添置了新衣裳,将人完好无损地送了出去。

    黄羽一向相信且坚决服从靳渭的指令,虽有不解也并未多问,靳渭却好似看出来了一般,淡淡道:“派人暗中保护他,他还会回来的。”

    果然,这才一日,他便自己上门来了。

    靳渭放下了药方:“人在哪?”

    黄羽松了口气,看来王爷虽对王妃宠爱无度,但至少没有因情爱而对正事心生懈怠。“前院人多眼杂,属下将他关在后山禁地,他说要见殿下。”

    “现在过去。”靳渭收起药方,在黄羽的搀扶下坐上素舆,前往后山。

    浣心返回的时候,正巧看见黄羽推着靳渭,身后还跟了好几个带刀侍卫,若是以往,她必然要悄声跟上去查看一番,但如今解药在手,她犹豫瞬息,眼观鼻鼻观心走自己的路,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回了后院。

    今日气温稍有回暖,姜筝少见地没有坐着或是瘫着,而是聚了几个婢女,在院子里踢毽子。

    她自然是身形矫健轻盈,婢女围在旁边,时而惊叹时而欢呼,抢着去接她踢出来的毽子,但无论怎么努力,最后又会回到她那儿去,她就这么在人群之中,旋转或腾空,动静自如。

    原来她也有充满生气的时候。

    浣心站在回廊下,没有忍心过去打断。

    一场终了,姜筝放松放松身体,又回到了老地方——春椅上。

    接下来,便是浣心非常熟悉的场景了,婢女擦脸的擦脸,捏肩的捏肩,揉腿的揉腿,旁边还有递茶水点心喂果子的。

    她还是那个她,没有一丝丝改变。

    浣心从鼻腔里呼出一口气,走过去。椅子上的人正闭目养神,一动不动,她只好开口:“小姐,我回来了。”

    姜筝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懒洋洋应了一声,好不容易说一句话,却是对身旁的山楂:“我要吃柚子。”

    浣心耐着性子又喊了一声:“小姐。”

    好一会儿,姜筝慢慢悠悠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重新闭上了眼。

    浣心:“......”

    “你们都下去吧。”浣心只得主动出击,“我来。”

    几个婢女纷纷抬头,神情像是一致在说: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做这么多吗?

    “去吧。”不说完浣心显然不会罢休了,姜筝眯眯眼,“山奈,我今日想吃八宝饭,叫小厨房做一份。”

    几个婢女互看一眼,知道浣心这陪嫁婢女的身份终究还是不一样,又看一眼旁边的山奈,纷纷起身离开。

    人一走开,姜筝就觉得面前亮了不少,对于闭目养神来说有点过于扎眼了,她皱皱眉头:“站我跟前来。”

    见她配合,浣心也就变得十分好说话,往她手指的地方挪了位置,直到背上热起来,才知道她在让自己挡太阳。

    浣心捏拳,罢了,暖和。

    “我配好药了。”等姜筝开口是不可能的,她便自己主动说。

    没想到姜筝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你哪里来的药方?”浣心还是没忍住问。

    她其实有些怀疑,姜筝的上眼皮构造是不是与常人不一样,不然怎么总是抬不起?

    姜筝很清楚,依浣心的性格,自己不答,她就会一直问下去,为了省去长远的麻烦,她回了句:“没人教你,不该问的别问吗?”

    浣心料到她不会透露,也没有执着,问起另一件事:“你就这么让我去配药,不怕秦王查?”

    姜筝吐出一口气,心想你这个女人问题真多:“爱查查,关我屁事。”

    浣心瞪大了眼睛:“你......”

    姜筝终于睁开了眼:“方子都拿到了,你怎么还不走?”

    浣心愣在原地,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放自己走。

    她发现她是真的看不懂姜筝,她洞穿了自己的身份,看她的作风和习惯,不像会受制于人的样子,大可以直接除掉她,她没有。又或者,她有药方,也可以以解药为要挟让她为她所用,未央的第一课,就是用旁人的命换自己活,并且每一年都要温习一次,那里的人都无奈都凄苦,没有自由没有光亮,熬过一日是一日,可就是在这样一日又一日的煎熬中,熬出了自私狠辣的性子。

    可姜筝也没有,她留着她,现在又将解药配方直接展示给她,说要给她自由。

    零零七这会儿也疑惑,想了想,觉得理由只有一个:“是不是你曾经淋过雨,所以也想给后来者撑一把伞?”

    姜筝利落地否决了它:“她太啰嗦了,我嫌烦而已。”

    “......”

    如此简单粗暴,很好,很姜筝。

    可零零七总觉得,真相不止于此。原来的姜筝与原身出身相似,也是孤儿,她在五岁时被特务出身的师父领养,拥有了一处属于看似属于自己的遮风避雨之所,可从此,也失去了自由,在腥风血雨中艰难求生,在终于能脱离组织的时候,被最信任的师父背叛,落入敌手。

    因而它有时候也能理解,她是死过一回的人,经历过这世上最痛的痛,多活一日都是捡便宜,所以才事事不在意吧,溺水的人最渴望空气,而她只想要畅快的自由。

    “我不走。王府危机丛生,我留在你身边,也是个照应。”

    春椅上的人望了过来,那双眼睛少见的澄澈明亮,似能一眼照清人心,浣心不自觉地憋了口气,她掐着掌心,看她嘴唇微动,最终只吐出一个字:“好。”

    最终还是没有拆穿她的心思。

    浣心蓦地松了口气。

    未央势力遍布江湖朝堂,手眼通天,她得了自由又如何,只要违抗命令,这一世就是东躲西藏的命运。不如留在秦王府,那些人不至于那么猖狂,留在姜筝身边,她如此有恃无恐,必然有所依仗,即便没有,她们两人一起,也好过一个人单打独斗。

    “我以此生,往后生生世世的自由起誓——”

    姜筝本来已经从春椅上起来了,准备回房间,闻言步子顿了顿。

    “从今日起,我永远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这样的誓言,对于一个从小受制于人没有自我的人而言,可谓是千金之重了。

    可是,杀手是阎王的刀,一把刀而已,哪里会去想来生转世。

    “你少叨叨我就行了。”姜筝挥挥手,大步踏进厢房。

    那道背影纤细清瘦,腰背却笔直挺拔,抬手落下间尽是洒脱与随性,浣心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似乎很久没有闻到这么清新的空气了。

    她转过身,面朝太阳,难得没有用手遮挡,就这么,任阳光,一点点暖热了身体。

    姜筝睡到午膳时才起,过去她总睡不好睡不着,以为是天生睡眠浅,如今才发现,是心事太重,当你抱着下一秒就能随机去世的信念,搁哪都能睡着。

    零零七缩在角落里吐槽:这就是传说中的死猪不怕开水烫吗?

    房中只有浣心和山奈,两人一左一右伺候着姜筝洗漱完,又替她穿好衣服,浣心便支使山奈去小厨房端午膳。

    “两件事。”浣心还是将她的话听了进去,讲话尽量言简意赅,“一、厨子那边给解药还是药方?二、晌午我回来的时候,看见秦王带着一队人马似乎是往后山去了。”

    姜筝支着下巴:“一、随你,只要他继续好好给我做饭就行。二,随他。”

    浣心:“......”

    反正你就是不自己动脑子想是吧。

    浣心拿她没办法,见山奈回来,后头另跟了两个婢女,各捧了个托盘,原来是她们几个自觉,估摸着时间自己就去端午膳了,山奈去的路上刚好和她们碰见,就一道回来了。

    这就是懒惰主子勤快下人吗?

    浣心摇摇头:“你们服侍小姐用膳,”后半句是对姜筝说,“我去一趟小厨房。”

    她前脚刚走,后脚山楂就跑进来,她除去一手祖传的头发护理手艺外,还有一颗专长八卦的心,没事的时候便待在树下拉人探消息,可以说,府里能让下人去的树下都有她的痕迹。

    这会儿,她喘着气,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慌张:“王妃,王爷派人去请定国将军了。”

    姜筝刚舀了勺糯叽叽的八宝饭吃,口里还黏糊着,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什么定国将军,是原女主的亲生父亲。

    山楂终于缓过气来:“王爷果然心疼王妃,怕王妃想家人,就......”

    她的话让山奈用眼神打断,顺着面前几人的视线回头,庭院里,黄侍卫长已经推着王爷到了,后面还跟着平日里专为王爷看诊的蒋先生。

    山楂悻悻地合上嘴,再去看王妃,不知道是不是她跑快了把眼睛跑花了,王妃的眼神,怎么那么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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