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有了鬼方岩的前车之鉴,相柳这次碰上防风邶,先带小夭来看一眼。
小夭的反应不出相柳所料——这人又是不能随随便便吃掉的。
相柳收拾好北极熊,随手将昏迷的防风邶丢到毛球背上,三个人一起回了冰洞。
防风邶伤势很重,但这点外伤已经难不倒相柳。
难的是防风邶身上的寒毒。
他中毒太深,已经无药可解。
就连小夭的医术也只能延缓毒发,用毒术吊住一口气,苟延残喘。
不过这也正好让小夭顺道将毒术和蛊术传授给相柳。
实践得真知,在相柳为防风邶吊命的过程中,他成功掌握了小夭亲授的毒术、蛊术。
随着相柳的医术进步,防风邶的病情渐渐稳定。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与相柳谈了交易。
他愿意把自己所有灵力都给相柳,条件是相柳代他去给防风家的老母亲尽孝。
相柳并没有立即答应。
防风邶身为高等神族,他的灵力可以让相柳修为大进。
但相柳并不想离开极北之地。
他不想离开小夭。
小夭却怂恿相柳答应此事——
“相柳,你不是一直想要练好箭术吗?你忘记我们当初被追杀的时候了吗?”
相柳凝眉沉思一瞬,同意了:“你说得对,保命本事永不嫌多。”他要变得足够强大,才能好好保护小夭。
小夭听到似曾相识的话语,愣住了。
两人说话时,防风邶就在一旁懒洋洋晒太阳。虽然隔着结界听不见两人谈话内容,却能瞧见他俩窃窃私语的模样。防风邶不知想起什么,笑容有些苦涩。
后来某天练箭时,防风邶忍不住对相柳感叹道:
“你们姐弟俩感情真好。”
相柳挽弓搭箭间,直接翻他一个白眼。
防风邶又道:“不过等以后你姐姐嫁人了,你们还是会疏远的。”
相柳仿佛被激怒了,冷冷道:“闭嘴。”
话落,他一箭射出,带着百步穿杨的怒气。
防风邶若有所思间,箭锋陡然回转,如刀刃划过他的脸侧,削落一缕枯发。
他目光一震,愣愣地看着地上的断发,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
“恭喜,你可以出师了。”
相柳收了弓箭,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数日后,防风邶阖目而逝。
小夭与相柳将他埋葬在雪山之下。
返程回冰洞时,月光长照雪地千里,小夭与相柳并肩而行,两人皆沉默无言。
小夭在想,相柳在极北之地的最后一件事也完成了,他们是时候离开极北之地了。
相柳却在想另一件事。
两人都心事重重。
长长的一段路,竟变得格外短暂。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回居住的冰洞外。
相柳默然驻足,小夭也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看,月色辉映下,雪地上有两行蜿蜒而来的脚印。
寒夜里雪花无声而落,所有的印迹最终都会被覆盖得无影无踪。
就像极北之地这段时光,无论再不舍,都会被岁月长河冲散。
可是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
离别是无可奈何的,也是无可避免的。
小夭轻轻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好歹活了两千年,深知对于无能为力之事,多愁善感不如早点歇息。
她迈开脚步,打算进洞睡觉。
近些年,随着相柳成年期渐近,两人早已不在同一个冰洞歇息。
因小夭体弱,相柳便把内有温泉的大冰洞留给她用,自己和防风邶挤在小冰洞里歇息。
此时,小夭正要往大冰洞方向走。
“小夭!”
相柳突然叫住她。
“怎么了?”小夭立即停步,疑惑地回头。
相柳欲言又止。那日防风邶的话语犹在耳畔,相柳每每想起,心中便仿佛堵住了什么,有什么话,想说又不能说。
小夭看他蹙着好看的眉头略略纠结的模样,不禁失笑。
“相柳,你想说什么?”
相柳垂眸,临近成年期,少年的眉眼已经出落得棱角分明,五官精雕细琢宛若天人,垂眼时又别有一丝秀气的羞涩,美得令人心惊。
小夭耐心等了又等,相柳终是没有说话。
她只好道:“回去歇息吧。”
说完转身要走。
“小夭。”
相柳又叫住了她。
小夭无奈回头:“嗯?”
相柳只是目光脉脉地望着她,那双美丽的黑眸,仿佛蕴了千言万语。
小夭心中一动,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却又下意识不去深想。
她蓦地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在神农山下,相柳带她从海底散心归来,她预感两人此后必将渐行渐远,所以分别时久久站在门前,不肯转身离去。
千年时光一晃而过,今日的相柳,是不是也像当初的她那样,隐隐预感到分离的结局,却执拗不肯接受?
“你进去吧!”那人珠玉落盘般的声音带着决绝,一再催促。
情境倒转,角色调换,小夭心中泛起丝丝缕缕的悲哀。
可她只能坚决:
“相柳,快回去睡觉,我们明日便启程,离开极北之地。”
说完,小夭转身,大步流星地走进大冰洞,再没有回头。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相柳当年劝她走时的心情。
原来从始至终,最痛最苦最悲哀的,从来都是看起来最决绝的那个人。
因为知道结局,所以不得不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