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之地的夜晚，暴风雪好像永远不会停歇。
冰洞外风雪萧萧，洞内却是诡异的安静。
小夭瞪着相柳。
这个字她已经教了三遍了，相柳还是学不会。
确切来说也不是学不会，而是他看到这些方块字，就忍不住打瞌睡。
大概是妖怪天性散漫、不喜拘束，相柳天赋异禀，却是坐不住的性子。
小夭教他写字，相柳最开始还一脸认真地在一旁看着她写。
可惜好景不长，相柳看着那些蚯蚓乱爬似的字块，看着看着只觉得前所未有地犯困。
常常是小夭还没写完一行，相柳的脑袋就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眯着眼睛“钓鱼”了。
小夭心好累。
“相柳！”
相柳又一次打瞌睡，线条优美的下巴一点一点，眼看都要砸到桌面上了。小夭伸手，掌心稳稳地托住他下颌线完美的下巴。
意外地触碰到异样的温暖柔软，相柳懵懵地睁开眼睛，对上小夭一脸严肃地盯着他的表情，相柳下意识闭上了双眸，继续睡……
“相柳，相柳，你还想不想学医了？”
小夭摇醒他。
“想。”他半梦半醒地嘟囔了一句。
小夭语重心长：“那你就要先认字啊，不然以后可怎么认药材读医经开药方呢？”
相柳：“嗯……等我睡醒再说。”
说完这句，他歪着脑袋，脸颊撒娇一般蹭了蹭小夭温软的掌心，闭眼深深睡了过去。
小夭：“……”这个小懒蛇，唉！
小夭当初教左耳时都没这么心酸。
左耳虽然不如相柳聪明，但他听话啊。只要小夭开口，他就会坚持一遍遍学，学不会也要学，看不懂也要练，笨功夫天下无敌，最后他终于学会了认字。
相比之下，相柳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纵然他现在只是蛇崽崽，但也是一条有脾气的蛇崽崽。
小夭说了，他听了，然后过一会他还是会随性而为，想干嘛就干嘛。
笨鸟先飞、自觉反省什么的……呵呵，不存在的。
夜明珠的光芒柔柔地洒落在相柳安静的睡颜上。
“睡着了倒显得乖巧无害了……果然妖不可貌相！”小夭愤愤地戳了戳他雪白的脸颊，小声嘀咕道。
小夭撑着头，目光留恋地欣赏着眼前的美色，心里却在为相柳的认字课程发愁。
难道是她的教学方法不对？
常言道，因材施教，因材施教……
左耳不如相柳聪明，所以勤能补拙是良训。
相柳悟性奇高，对他而言，学习过程中最大障碍应该是兴趣问题。
小夭琢磨：怎么才能提高他的学习兴趣呢？
相柳对学医有兴趣，一到认字的时候就想打瞌睡。
可是不认字就没办法顺利学医。
怎么帮他培养对认字的兴趣呢？
小夭犯愁，鹅毛笔无意识地一下下戳着羊皮卷，蹙紧眉头冥思苦想。
雪渐渐下得小了，风声渐渐缓和。
小夭起身，抖开一卷狐皮毯，轻轻给相柳盖上，然后她走出了冰洞，想到露台上透透气。
一夜暴风雪，露台上积雪深深，小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隔壁的小冰洞里。
冰洞角落，挨着墙，有一个椭圆小池子。因为气温低，池子里结了厚厚的冰。冰面上，却浮着一朵朵晶莹美丽的雪莲花。
学箭前，相柳答应给小夭摘雪莲花酿酒。可摘下来的雪莲花极易枯萎，影响品质。相柳便在小冰洞里挖了个池子，移植了一部分雪莲花过来，这样小夭一年四季都可以用新鲜的雪莲花酿酒喝。
小夭的目光移到冰池旁，那里有一整面冰墙抽屉，现在都存满了各种药材。
相柳大概很早就想学医了，练箭的日子那么忙，可是他时不时就会去一趟海底，像小夭当初挖药换钱一样，采集各种药材，储存在冰洞里。
小夭有时候都不得不惊叹他那变态的记忆力——相柳只看过一次她采药，但他独自出去采集的药材，从没有错认过任何一株药草。
和相柳呆的时间越长，小夭越来越觉得他天赋异禀。这种天赋还不是局限于某一个特定方面，而是方方面面的。
他看一场雪，就能悟出自己的修炼功法；他跟她学箭，重点难点都能无师自通，而且青出于蓝；他过目不忘，而且思路清奇，明明没有学过医却能自己调配上好的疗伤药，还能推陈出新给她新的启发……
他是上天偏爱的幸运儿，是天生的强者。
这样的相柳，怎么会被区区认字难倒呢？
小夭觉得一定是她教学方法的问题。
她敲敲脑袋，瞅了瞅存了满墙的药材，看着看着，忽然灵光一闪——
这些药材相柳都认得，他只是不认得药材名字而已。
她结合药材实物，一样样教给他药名，这些药名一个个认下来，那些字他自然而然就学会了！
小夭豁然开朗！
第二天开始，她就转变了教学方法。
相柳对形形色色的药材是很感兴趣的，在区分药材的基础上，记一个药名，对他的好记性而言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他上课再也不打瞌睡了。
小夭在教他药名时，结合《百草经注》的内容，顺道给他讲解了各种药材的功效、特性、用途。
这样，认字课和药学课合二为一，事半功倍！
三个月时间一晃而过。
这一日，风停雪止，一缕阳光久违地穿过半掀开的毡帘，照进冰洞内。
极夜天气终于结束了。
此时冰洞内，相柳正拿着一株药材，不时低头嗅嗅闻闻，一边思考它的药性一边在羊皮卷上写着各种用药思路，神色格外专注。
小夭最先注意到了地上的日影。
她愣了一下，猛地合上手中羊皮卷，激动地用鹅毛笔敲了敲相柳的脑袋。
“好了，这三个月你已经学完了基础医学理论和各种药学知识，再闭门苦学对你也不会有太大进益了。恭喜你，课程结束！”
说完不等相柳反应，小夭丢下鹅毛笔，迫不及待地跑出露台晒太阳去了。
相柳没理会她，他一丝不苟地写完最后一个字，才放下笔，慢吞吞地走出冰洞。
露台上，阳光洒满了每个冰雪晶莹的角落。
小夭抱着毛球，闭着眼睛沐浴朝阳，一人一鸟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快乐的笑容。
气氛难得的安详和睦。
相柳看着这一幕，嘴角露出一丝柔软的笑意。这一瞬，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柔和。
第一次，他从心底感谢命运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