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

    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薛陆二人酣畅淋漓地玩了个尽兴,回到家中时正好撞上在庭外散步的水玲珑,在对方揶揄的表情下,陆怀袖红着脸同薛矜道别,随后在少年的注视下往自己屋子的方向走去。

    紧紧地抱着那只狐狸玩偶,小公主很快就沉入梦乡,这大概是近三个月以来她睡得最好的一觉,睡梦中嘴角都是上扬的。

    次日清晨,在晨曦透过木制的窗棂洒在脸上时,陆怀袖缓缓睁开双眸,那双形状姣好的杏眼中还带着朦胧的睡意。待从睡梦中彻底清醒过来,她掀开被子下了床,简单洗漱过后便朝膳厅走去。

    等她到达饭厅时,桌上已经摆好了早膳,香甜软糯的清粥,精致小巧的点心,爽口清脆的小菜,皆是些清淡的饮食,却有着让人食指大动的魔力。

    备下这一桌可口菜肴的人除了水玲珑还有谁?她早早就坐在膳桌前,见第一个进来的是陆怀袖,她略显诧异地挑了挑眉:“袖袖今日怎么来得比薛公子还早?”

    闻言,陆怀袖也有些奇怪地轻轻“咦”了一声,那个家伙向来起得很早,换做以往他早就已经坐在桌前用完了早膳,今天是怎么回事?她心底一瞬闪过无数种念头,最终还是决定亲自去看看。

    打定主意后,她搁下筷子,也站起了身:“那个家伙兴许是赖床起不来,我这就去把他叫醒。”不等水玲珑回答,她便转身匆匆离开,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

    偌大的膳厅,瞬间只剩下水玲珑一个人。她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面上神色一时间变得格外复杂——做事一向干脆利落的薛公子,今日居然破天荒地赖床了,这可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穿过那条走过无数次的小径,陆怀袖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来到了薛矜的寝屋前,她正准备抬手敲门,一股不祥的预感却在这时莫名地涌上心头,让她动作一滞,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

    那个家伙先前曾受过重伤,想来身体尚未恢复如初。如今时值入秋,外头凉风嗖嗖的,他陪她逛了一宿,说不定就染上了风寒,导致旧伤复发以及伤情加重。

    强自压下心头的不安,陆怀袖不断在心中宽慰自己,就算那人旧伤复发,她也可以用自己的血让他伤势好转。勉强换上一副轻松的表情,她继续刚刚未完成的举动,抬起右手叩了叩门:“薛矜,你起床了没有?水姐姐还在等着我们陪她吃早饭呢……”

    回应她的,是一片静默。

    陆怀袖心里空荡荡的,有些害怕。就在她准备破门而入的时候,耳畔似乎传来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紧接着那道熟悉的,总能轻易撩动她心弦的声音传入耳中:“……进来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陆怀袖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竟从少年的声音里听出几分与他很不相符的脆弱感。

    深呼吸几口气之后,她一把推开屋门走了进去,目光下意识地搜寻那道熟悉的身影,却见那人背靠着床头半躺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满是空洞,似乎什么都印不进去。

    看到他的那一刻,陆怀袖没有半点停顿,直接迈开脚步便往床边走去。

    察觉到床榻边有个人一直盯着他,薛矜也并未做出任何动作,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半倚着床头做出一副沉思的模样。

    率先打破静默的是陆怀袖,她身子前倾,将少年从头到脚细细察看了一遍。而奇怪的是,少年配合到没有做出丝毫反抗的举动,全程乖巧得就像个任人摆布的玩偶。

    见他全身上下完好无损,少女心下稍安,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说道:“薛矜……你的伤是不是还没好……要不要……”

    谁知她话还未说完,便被对方径直打断:“我没事。”顿了顿,他将目光转向面前的少女,语气平静地说道:“我不睡了,我这就起来。”

    此言一出,陆怀袖登时站起身,自行退到一边,视线却始终定格在薛矜身上,像是要从中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不知怎的,她总感觉少年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可哪里不对劲她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

    少女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存在感太强,让薛矜想忽略都忽略不掉。他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说道:“陆小姐,我想我们之间还没亲密到连换衣服都不避讳吧。”

    闻听此言,陆怀袖先是怔了怔,待反应过来后脸倏地就红了。她捂着自己发烫的脸,嗫嚅着低声说道:“我在门外等你。”她说完便走出屋子,顺手将门关上。

    屋外凉风阵阵,陆怀袖双颊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很快想起来先前搁置的问题。

    她看到的薛矜似乎有些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少女咬着嘴唇,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然而就在她稍微有些眉目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摔倒声。她脑中一空,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已经先于脑袋行动了起来。

    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显露出摔倒在地狼狈不堪的少年,他衣衫凌乱,发丝披散,再没了从前气定神闲的姿态。

    看着眼前这一幕,陆怀袖怔在原地,整个人如遭雷劈,脑中嗡嗡作响。待到意识回笼,她赶忙抢上前去扶起少年。见他难得露出慌张的神色,她心中的猜测更是确定了几分。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她伸出手在薛矜眼前晃了晃,见他毫无反应,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一颗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对方空洞无神的目光,毫无防备的摔倒,以及前所未有的迟到——种种迹象都指向了一个她不愿意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的答案。

    陆怀袖将少年扶到床边坐下,抬起头来自下而上地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静默片刻,她轻启樱唇,声线带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颤抖:“薛矜,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看不见了。”虽表疑问,却是确切的语气。

    回应她的只有沉默,长久的沉默,但她心里明白对方已经做出了回答。像是有一盆凉水直接从头顶浇下来,少女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冷了,昨日还如同置身云端的她今天就被打入无间地狱。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此刻被抽光,她颓然跌坐到地上,只觉得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望着心上人那双连晨光都无法照亮的漆黑的眸子,想着他含笑望着自己时眼中的流光溢彩,陆怀袖只觉心尖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好似有一千根银针在乱扎。

    不……我不能就这样什么都不做……

    这个念头陡然在脑海中浮现,陆怀袖浑身一个激灵,待得意识回笼,她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将眼中的泪花强行憋了回去。缓缓站起身来,她将双手按在薛矜的肩膀上,直视着那双漆黑的眼眸,语气温柔而坚定:“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

    她说罢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屋外的凉风从没关上的门里灌进来,吹得少年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他望着陆怀袖离去的方向怔怔出神,那双眼睛漂亮如初,却再也不复往日的神采。

    耳边风声呼啸,陆怀袖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往外跑去,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让她胸口隐隐发疼。可她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依旧不停地往前跑,仿佛一慢下来,就会被邪恶的巨兽吞噬。

    此刻她的脑中被一个念头牢牢占据——她要找个大夫,一个能治好薛矜眼睛的大夫。

    一推开门,陆怀袖便朝医馆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眼看就要出街口,视线骤然一黑,像是撞上了一堵结结实实的墙。她被撞得往后倒去,眼看着就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却不想有一只手从旁边扶住了她,让她不至于摔在地上。

    “这位姑娘,你怎么走路都不看路啊……”

    耳畔响起半真半假的抱怨声,陆怀袖猛地抬起头来,只见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少年赫然出现在眼前,少年身姿挺拔高大,眉眼间英气逼人,本来是极具侵略性的一张脸,却因嘴角噙着的一抹笑意显得平易近人。

    少女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紧接着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忙不迭地俯身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有急事要找大夫,根本顾不上看路……”

    她话音未落,一道清冷的女声忽然打断了她的话:“找大夫?是谁生病了?”

    听到这有些熟悉的声音,陆怀袖先是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猛地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白衣胜雪,黑发垂腰,生得可算是仙姿佚貌,只是气质太过冰冷,让人感到难以接近——正是先前带走薛矜,被她误以为是情敌,害她白吃了一顿飞醋的李年年。

    此刻她的旁边还多出来一个“不幸”被陆怀袖撞到的黑衣少年,他无视白衣少女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与她并肩而立,两人看起来是认识的样子。

    见陆怀袖一直盯着自己看,李年年秀眉微蹙,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话:“陆小姐,到底是谁病了要请大夫,可否告知一二?”其实方才见到小公主那副失魂落魄六神无主的模样,她心中便有了四五分猜测,只是不愿相信,非要亲口听到对方告诉自己才肯罢休。

    在李年年催促的眼神下,陆怀袖脑中灵光一闪,福至心灵一般地想道:这两人皆是薛矜相识,想来都是和他一样有本事的人,说不定有法子治好他的眼睛。

    她思及此处,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二人,她越说到后面,那二人的脸色便越发难看,直到她说完,他们的脸色沉重得就好像是被乌云笼罩似的。

    紧抿着唇听她说完,李年年几乎是以恳求的目光望着她,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我会医术!现在就带我去看他!”

    那位黑衣少年正急得团团转,闻言点头附和道:“年年的医术放眼整个江湖也是能排得上号的,没准那家伙的病就让她给治好了。”

    闻听此言,陆怀袖眼中点燃了一簇希望的火焰,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她像是看着救命稻草一样看着两人,极力压抑着心底的狂喜,用尽可能平稳的声线开口说道:“跟我来。”说完便推开了大门,眼神示意他们一起走进去。

    那对少年男女互望一眼,随后快步跟上,步伐不比陆怀袖从容多少——毕竟对他们来说,那个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却是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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