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一番鸡飞狗跳的检查后,医生盯着报告单,总算得出个结论:颅内淤血未散,逆行性失忆……外加手腕骨折。

    \"逆行性失忆会导致你失去近期记忆,但基本的常识、技能以及精神力都不会受影响,之后会慢慢恢复。骨折的话——\"

    医生奇怪地抬起头来:“你来的时候,我没见着你有骨折呀?柯泽阳,是不是你?”

    柯泽阳天大的冤枉,连连摇头,捂着自己差点也被折断的手腕欲哭无泪。

    医生一脸不太相信的样子,摇摇头合上病历本,开始替贺星饶治疗骨折。

    她轻声慢语地嘱咐:“骨折这种外伤倒也是小事,等会儿回去休息一晚就行。主要是你颅内的淤血,我们诊所还没有仪器能进行治疗,而我只是C级向导,不敢轻易涉入你的意识海进行辅助疗愈。”

    贺星饶将手乖乖递给她,摇头示意无事。

    经过方才的留心观察,她也清楚这里称不上什么正规医院,只不过是个小诊所——仪器不完善,医护人员短缺,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窗外淡蓝透亮的建筑鳞次栉比,光屏上绚丽多彩地播放着各种立体广告,而屋内地板虽干净但陈旧斑驳,病床上的白瓷亦是剥落露出锈迹,赫然与繁华的星际都市格格不入。

    她在校被人围堵,受了重伤,最后却是被送至这个医疗能力匮乏的诊所,任凭她自生自灭。

    如果她在昏迷中持续失血,恐怕根本熬不过这个晚上。

    ——要知道,在亟需充足战斗力对抗虫族的银河纪元,因为生存环境的潜伏危机,鉴于刻在基因中的战斗天性,大多数人类在十岁分化期都会分化为哨兵,其次则成为普通人,只有百分之十五的人类能分化为向导。

    然而哨兵的意识海常年不稳定,需要向导以意识触手,或是注射向导素来稳定精神状态。这就导致向导成为银河纪元中,人类最为稀缺珍贵的人才资源。

    哪怕是犯下是死刑重罪,只要犯罪者身份是向导,都可酌情减刑,仅以流放荒星作为处罚。

    而正在如此保护珍惜向导的时代……

    贺星饶淡淡想,到底她在失忆前犯下怎样不可饶恕的过错,才导致学府的孩子们都希望身为向导的她去死?

    那头的医生亦是欲言又止,瞧着她尖尖瘦瘦的下巴,恻隐又道:“你是向导,应该能去学府申请到补助金的,到时候可以换家大医院检查看看。”

    贺星饶回过神,安静笑笑:“没关系,依姐姐刚才说的,我的精神力并未受到影响,那也就没有必要再多花钱了。”

    柯泽阳本来正躲在角落,啪嗒啪嗒在手腕通讯器上打字,也不知道是在跟谁打小报告,听到她的回答后立马抬头:

    “就你那F级精神力,影不影响也无所谓!要不是你运气好分化成向导,哪里轮得到你进鸢尾府学院?”

    贺星饶一个眼刀甩过去,柯泽阳肩膀立马耸起,不敢多嘴了。

    医生没有察觉到异样,依旧怜惜地看着她:“不用着急,慢慢回忆就行,可能返校后遇到同学会对你更有帮助——”

    就在这时,医生手腕的端机发出滴滴声,她抬手看了眼,有些抱歉地转回视线:“其他病房有患者找我了,我先不陪你了噢。”

    贺星饶乖巧点头。

    柯泽阳本打算跟着医生一起溜出去,可偏偏慢了半步,还没迈开步子,就被捏住后颈衣领,轻而易举地拽了回去。

    那只小仓鼠精神体吓得吱吱乱叫,身为主人的柯泽阳同样瑟瑟发抖:“还、还要干什么!我得回去了!”

    贺星饶上下打量着他,过了好半会儿才斟酌说道:“有没有什么资料……记录我以前的事情?”

    就算从方才的话,她也知晓自己黑历史多得不得了,那些糟糕透顶的记忆说不定还不如想不起来。但毕竟她要上学,所以还是多知道些以前的事比较好。

    柯泽阳冷哼一声:“你手腕上不是有端机?自己打开看啊。你可是鸢尾府校园论坛的‘名人’。”

    哦对。贺星饶恍然,一边暗道自己傻了,一边抬起那只被藏在被子底下的手,顺势随意地将指尖的锐利碎片往桌上一钉。

    只听铮然声响,那枚窄窄机械碎片稳稳钉入桌面半寸,看得柯泽阳浑身冷汗直冒。

    ……她竟然一直都拿着武器在防备。

    但在抬起手腕的时候,贺星饶的动作又陡然停住,柯泽阳自进入病房来,终于见到对方面上出现困惑神色。

    他吞吞口水,忍不住提醒道:“你的端机密码是北落师兄的生日,全校人都知道。”

    贺星饶掀掀眼皮,对自己曾经的恋爱脑行为已经麻木:“他生日是多少?”

    柯泽阳死死盯着桌面上岿然直立的机械碎片,好不容易才忍住没说出阴阳怪气的嘲讽话来。

    “……4月18日。”

    贺星饶欣然敲下密码,手指动动先点出自己的个人资料。

    “贺星饶,18岁,向导。精神力F,体力F,无精神体,父母双亡,已申请莱茵星低保资格,目前就读于鸢尾府高等学院,向导学部。”

    贺星饶:“……”倒也不用一直提醒她是个废物了!

    她再点两下屏幕,很快就在学府论坛第一页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pbc贺星饶,听前方情报说,她受伤醒来后失忆了!”

    贺星饶面无表情地抬头,柯泽阳连忙转过头去,假装吹口哨不看她。

    不过她也没想继续难为柯泽阳,薅羊毛也总不能逮着同一只羊薅,万一到时候柯泽阳回去说她校园霸凌,岂不是自己又罪加一等。

    她放下手来,别过头看向窗外,将整座星际都市望进眼底。

    虚拟天空笼罩整座都市,如今正显示着壮丽夕阳和缤纷晚霞。而远处河畔的灯已经亮起来了,将绕城的河水映照得金鳞叠迭,其间豪华游轮发出号角般悠远的汽笛声。

    在那面清晰看到都市夜幕的玻璃窗上,她还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脸上毫无血色,虹膜是黯淡的灰蓝色,黑色的长发垂在肩膀两侧,像快要勒死她的潮湿水藻。

    她没有记忆,在这座城市也没有朋友,就像一个刚诞生、抑或是刚死去的空白灵魂。

    “你回去吧。”

    柯泽阳还在提心吊胆,听到这句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嗯?”

    贺星饶依旧望着窗外,只摆摆手:“你可以走了。”

    柯泽阳这才反应过来,生怕她反悔,拔腿就往门外溜。可跑到一半他又缓缓停下脚步,鬼使神差一回头,只看见少女安静地站在玻璃窗前,落幕夜色几乎要将她纤瘦的身影吞没。

    或许是作为向导天生的感性恻隐,又或许是同处于学府底层的共情之心,柯泽阳犹豫片刻,才开口又道:“你的日记……还被人贴在学府的展览屏上,没人去取下来。”

    贺星饶立马回过头来。

    她以前还写日记?

    正经人谁写日记??

    柯泽阳躲闪着视线,磕磕绊绊地辩解:“这些事真与我无关!我也不知道是谁贴上去的!你别、别来找我了。”

    说完立马跑了。

    贺星饶倒是没什么反应,又在窗前耐心等待了一刻钟,直到确信周围再没有旁人后,她才缓缓转头,仔细打量着病床旁边的动物。

    那是一只银灰毛皮的雪豹,身形庞大,浅黄色的圆溜溜眼睛正安静注视着她。

    其实自从她醒来,这只雪豹就一直老实蹲在她身边,由于进入病房的柯泽阳和医生都像是对它熟视无睹,因此贺星饶轮流猜测过,这是属于他们俩某个人的精神体。

    但后续她已经确认柯泽阳的精神体形态是仓鼠,医生精神力也只有C级,精神体不可能呈现出捕食者的形态。

    她谨慎地怀疑过周围还有别人,暗自观察着等到现在,才表现出对雪豹的好奇来。

    而如今病房只剩她一人,雪豹却没有消失,那么就只有一种答案——

    “过来。”贺星饶紧盯着雪豹,在脑海中下达指示。

    下一秒,雪豹起身抖了抖毛,乖乖走到她面前,仰着脑袋看她:“喵嗷。”

    ……声音听起来好像没什么杀伤力,但好在体型能够充数。

    贺星饶呼噜了把雪豹的头毛,反而更苦恼了。

    精神力达到E级的哨兵和向导都会拥有自己的动物形态精神体,精神力等级越高,拟态动物就处于食物链越高的阶级。

    可她的个人资料是F级,是“无精神体”,根本不可能拥有雪豹这种类型的动物形态。

    更何况精神力也有等级压制,达到A级以上的哨兵和向导,可以隐匿自己的精神体,除非遇到等级相同或者更高的人,否则其他人无法察觉。

    柯泽阳和医生对雪豹无知无觉,只能是因为他们的等级太低,看不见被隐匿的精神体。

    她一个F级何德何能,还可以做到隐匿精神体了?

    贺星饶沉吟片刻,干脆闭上眼睛,试着展开自己的意识触手。

    不料她只稍稍心念一动,分明自己还闭着眼睛,却仿佛视野腾空,看到淡蓝色的光点根须从自己身上迅速散发延展,宛若一张透亮的蛛网将整个医院都覆盖起来。

    所有病房的情况尽收眼底,方才的医生正在楼下的房间替一位病人换输液的药水。

    贺星饶试探着以触手伸前,便见病人的那只马尔济斯精神体立马竖起浑身毛,茫然又害怕地原地转圈。

    ——整个医院范围内,她全知全能。

    她赶紧将意识触手收了回来。

    贺星饶缓缓睁开眼睛,终于确认自己的失忆另有蹊跷——不管是信息登记有误,还是有人刻意隐瞒,她的真正实力绝对不会是资料所示的样子。

    “看来还需要更多信息来填补记忆空缺才行。”

    想到刚才柯泽阳好心提及的日记,她果断点开导航,熟稔地隐匿了雪豹身形,往就读学府的方向走去。

    ·

    整个莱茵首都星,都被一条名唤莱茵的长河及支流围绕,就仿若一枚叶片被细细的经脉遍布。而沿着粼粼长河的方向行走,条条支流都指引向最终的目的地——莱茵皇宫。

    鸢尾府学院选地很好,只要沿着河畔大道走到三角洲处,就能看见被装饰成浅紫色的辉煌校门,以及由稀有紫晶构成的鸢尾校徽。

    学院内的建筑高耸恢宏,教学楼前投影着不少知名资本家的影像,虚空中写满名誉校友的丰功伟绩,显然不缺钱也不缺人才。

    柯泽阳说得很对,若非贺星饶是个向导,按照她资料上的精体双废数据,根本不会有入学资格。

    她在识别眼瞳后进入学校内部,按照端机中的导航径直去走至展览屏前。

    而就在看清展览屏上的内容后,贺星饶醒来后的疑问这才恍然揭晓。

    她安静注视着纸张上以小小字体工整写满的、含羞带怯的少女心事,以及肆意涂抹在纸张表面的、鲜红淋漓的侮辱词汇。

    习习晚风拂来,屏上的单薄纸张被吹得起伏翻飞,以致于那些被人恶意涂抹上去的脏话嘲笑都像是活过来,不住在她眼底跳动。

    贺星饶没有感到生气,也没有感到痛苦。

    她在查清真相后,嘴角上扬露出笑容来,毫无血色的薄唇瞬间弯成凌厉的刃形。

    她之所以会受伤住院,之所以会沦落到这个孤立无援的地步,根本不是因为她曾犯下什么过错——

    这是一场活生生、血淋淋的校园霸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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