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团

    虞若初从房间出来,沿着回廊走到厅堂里,厅堂与其他厢房合围的中间是一小方庭院,一眼望去绿意盎然,皆是一些绿色的药草,有若初熟悉的,也有陌生叫不上名字的。

    宫门的建筑大多风格迥异,都依照各宫主人的喜好而设,要若初来说,她还是最喜欢徵宫的景致,像是坐落在深山里的绿荫亭阁,走进来便觉得心境也好似慢了下来。

    想来是得益于远徵种着的这些药草,倒是与徵宫的庭院相得映彰,淡淡的药香令人清心静气,格外舒适,若是遇上水雾缭绕的天气,更是犹如仙境一般。

    以前在宫门时,每逢下雨天,她总喜欢躲到这儿来。

    一方庭院深幽处,半卷闲书一壶茶。

    带上一卷书,伴着雨滴落在庭院里的滴答声,煎上一壶药茶,她能与远徵坐在这儿一整日。

    她在这儿坐着,喝杯茶,看看书,远徵埋头研制药方或是制毒,两人各自忙活,偶尔说两句话,便足以让她焦灼的心,缓缓地平静下来。

    如今回想起来,依旧觉得从前下雨时,窝在徵宫的那些时光,就像是那偷得的浮生半日闲,彷佛一切浮躁的俗世都离自己远去,那简简单单的清茶淡盏便足慰平生。

    “小姐,要摆膳吗?”瓷音问。

    若初收回心思,走到庭院边坐下,倚着栏栅上枋看着庭中的药草,在心里默默辨识药草名字,一边随口问瓷音:“远徵回来了吗?”

    “徵公子回来了,在房中有一会儿了,我瞧着里面有药香飘出来,像是在煎什么药。”瓷音往外面望了一眼:“天色不早了,要我去问问吗?”

    “药?”若初偏头想了想,许是什么正事吧,便道:“不必了,等远徴出来再摆膳。”

    “是。”瓷音应着却没退下,眼中漫上一丝笑意,她与若初相识相伴多年,关系不如一般主仆那么严肃刻板,多了些随性,便脱口道:“好似小姐自那日后,就不再称徵公子为‘远徵弟弟’了呢?”

    只一句话,就让若初心里莫名一紧,她沉默着并未回应。

    瓷音却是体贴的笑了,自顾自地又道:“哎呀,是我多嘴了,小姐,那我先下去看看他们准备的如何了。”

    她说完便转身,兀自偷笑着离开。

    良久,若初轻叹一声,抬手支着下颚,倚靠在栅栏上枋,迎着一阵阵微风,轻轻阖上眼帘,想挥散脑中的一片乱麻。

    许是微风正好,很快心里的那丝烦闷似也被风带走,不自觉间意识竟也渐渐模糊,睡意染上心头。

    “姐姐,你会一直记得我吗?”

    “当然。”

    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又一层的纱帘,朦朦胧胧的穿过那些细密的缝儿,悠远的传来,夹杂着淅淅沥沥的水流声。

    那是水天融合下的一支船影,她在大雾弥漫的清晨来到宫门,又在晨光微熹的薄雾里离开,岸上隐约挥别的人影和身下摇晃的花舫在交替,意识一会儿飘到这儿,一会儿又到了那儿。

    唯一清晰的是一盏宫灯散出的暖光,足以挥散眼前的薄雾,却照不亮雾蒙蒙的前途,但心里是归家的喜悦与彷徨。

    遥远的天镜城,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阿若。”哥哥欢喜而又哽咽的呼唤,那是她许久未曾听到的昵称。

    他身后站着长安,羞怯而别扭的眼神里是满满的好奇,有点紧张和害怕,但还是微颤而又软糯的叫着“姐姐。”

    像是夏日的蜜桃,可爱而又甜蜜,与记忆中不讨人喜欢的调皮捣蛋相去甚远...

    宫尚角说的是对的,他没有忘记。

    于是,她牵起长安软软的手:“我回来陪你玩儿了。”

    那是艰难而又漫长的归家路,她走了整整两年...

    一时,又有笑声传来,是她自己的声音。

    “你怎么日日戴着它?很喜欢?”

    “喜欢,姐姐送的,我都喜欢。”

    那声音...不是长安...

    一个熟悉的人站在身前,他的模样愈加清晰...

    “姐姐!”

    突然一道声音像是突破层层迷障闯了进来,清晰而又无比的真实,像是...就炸响在耳边!

    虞若初倏地惊醒,她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面前的桌案和庭院的翠绿,没有河水,也没有天镜城...

    她循声望去,一个少年背着光走进来,清晰地面容逐渐取缔梦里那模糊而稚嫩的脸颊,她一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这时,一道黑影猛地扑了过来,还未晃过神来的若初触不及防下被推得后仰,后背磕到栅栏上,清晰地疼痛,让她彻底清明。

    看着外面的天色,她并没有假寐多久。

    雪团似乎察觉主人的心不在焉,用力拱了拱。

    “雪团。”梦里的愁绪被瞬间冲散,她无可奈何的揽住怀里又拱又蹭的身影,多日未见,显然雪团子的思念要远胜于她,如此一想,不免感到些许心虚。

    宫远徵顿时就黑了脸,他不悦又吃味的上前一把扯住链子,将它拉离虞若初身边,狠狠道:“明明是狼,偏做出一副狗相,没点出息。”

    “你怎么给它拴着链子?”虞若初止住远徵的动作,手摸上雪团的脖颈:“它是狼,狼是自由的。”

    “它半点也不像狼。”宫远徵瞪了眼雪团子:“而且,它可蛮横了,刚来差点没把我的药园给掀了,徵宫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敢去喂他。”

    肉都是远远抛过去的,那呲着牙红着眼的样子,跟现在看着像是两个物种。

    “所以我说它是狼呀。”虞若初笑了:“我看你就是公报私仇,雪团肯定还识不得你吧?”

    “认得的。”宫远徵却是勾唇笑了,有些得意:“初时确实认不出,不过这两日它还是认得了,还总凑到我身上闻来闻去,还算没白喂。”

    “哦?”若初终于有了些惊奇,她侧头看了看他,又低头看看雪团,有点不相信:“当真?”

    “当然。”宫远徵忙道:“就前天开始,它闻了闻我身上的味道,就自己凑上来了。”

    “你是使了什么妙方子,突然...”

    电光火石间,有什么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后面的话便逐渐消了声。

    前天...寒池...

    那天晚上,他抱着她在寒池里泡了整整一夜,身上定是沾染着若初的味道,雪团嗅觉灵敏,自然闻得出。

    宫远徵也猛地反应过来,室内一时静谧,安静的氛围里在悄然萌生着什么,犹如在黑夜里破土的嫩芽儿。

    若初手抚着雪团子,有些尴尬的不知该说什么打破沉默的气氛,便只能专注的开始解起雪团子脖颈上的链子,雪团子得了自由,狠狠地甩了甩头,又蹭了蹭若初的手。

    温热的触觉像是打开了记忆的水闸,那一晚上,紧紧握着她的那只手,还有耳边的呼唤好似也近在耳畔...

    若初觉得被雪团子蹭到的地方有些痒,软软的,脸不自觉的也染上了几许绯色。

    “姐姐。”宫远徵忍不住看了若初许久,才有些别扭的撇开眼,很快还是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方才见你在假寐,可是累了?不如我去叫人传膳,你也好早些休息?”

    听到少年一口一个姐姐,若初突然想到他那天早上说的话,这两日他其实一开始似乎也不想再这么叫,可或许还是抵不过习惯二字,最后便也放弃了为难自己。

    这声姐姐,倒是叫的越发顺口。

    虞若初如此一想,不自在的感觉也退了些,她笑着摇头:“没有,只是觉得坐在这里,微风轻拂很是惬意,就忍不住小憩一会儿。”

    “姐姐从前便很喜欢徵宫。”宫远徵也笑了,对此他当然很开心,只是他又看了眼庭院,有些遗憾道:“可惜今日没有雨。”

    若初轻笑出声:“雨天固然更有诗意,但晴天也有天晴的意趣。”

    “不过,现在天色已晚,也确实该用膳了。”

    “那我让下人传膳。”

    若初点了点头。

    宫远徵便起身向外走,准备让瓷音传膳,若初看着他的背影,眸中倒映着少年的身影,余下的全是未散的笑意。

    就在这时,她突然蹙起眉,意识到了不对劲,便沉声叫住远徵。

    “远徵,你的暗器囊袋呢?”

    宫远徵倏然回头,抬手在身后一摸,那里空空如也,他锐利的抬眼,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下一秒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冷意似乎都凝成了实质,将原本温馨的氛围冻成了冰。

    然后他看向虞若初,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点胜券在握的意味:“姐姐!看来..…我们要先去角宫一趟了。”

    若初若有所思,她坐直身子,一脸兴味。

    “你怀疑...上官浅?”

    即便是虞若初本就心有怀疑,但入住角宫第一日便动手?未免过于莽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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