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合卺饮酒,天长地久——”

    喜娘拖着长长的话音,一根红线缠缠绵绵落在指尖,明明是轻飘飘的,却温柔有力——缠着两瓣匏瓜,似要把一对璧人长长久久的连结在一起。

    孟韵指尖微动,继而仰头饮酒。

    抬起的视线不经意又与谢轻舟碰上,对面的一双凤眼朦朦,眯着几分泛红的醉意,让她的呼吸情不自禁慢了一息。

    谢轻舟勾唇微微一笑,二人各自回身,将手里的匏瓜轻轻放入青幺手里的漆盘。

    青幺接过后笑盈盈地退在一旁,一板一眼地站到了谢楼身边,悄悄向她眨了眨眼睛。

    孟韵心中暗暗扶额,脸上却更添了些笑意:罢了罢了,到底是谢大人“新婚”,自己还是多笑笑。免得苦着一张脸,给旁人瞧见了,让他落下个“巧取.豪.夺”的名声。

    想着“巧取.豪.夺”四个字,孟韵分心又看了一眼谢轻舟,眼中多了几分戏谑之意。

    谢轻舟眉梢挑了挑,有些好奇她的转变,加上他心中全是成婚的欣喜,看着孟韵的眼神愈发柔和。

    门前月光从檐下疏漏,如银玉坠地;前堂的热闹喧哗丝毫不减,宾客人声竟有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迹象。

    洞房的仪式未完,喜娘还在一旁看着。孟韵时刻谨记着这场大婚乃是逼退郡主的良计,心中不敢怠慢,举止沉稳、步步配合。

    好在这些流程对她而言不算陌生,孟韵不至于像初嫁时那般扭捏害羞。

    缠发的仪式刚完,谢轻舟就命谢楼仔细将装有他二人青丝的盒子收好,为保万一,他还小声叮嘱谢楼务必“放到书房”。

    青丝缠绕如鸳鸯交颈,谢轻舟自认自己与她正逐渐亲密。日后她若有逃脱抵赖她二人之间的关系,这便是证据之一。

    这厢喜娘耳尖,谢楼刚将盒子揣到怀里,便朝孟韵高声道:“郎君真是心疼夫人呢!”

    孟韵险些闹了个大红脸,身子不禁晃了晃,发间珠环颤颤摇动。

    谢轻舟含笑上前靠近,二人的距离陡然拉进。旁人看在眼中,只觉二人互相依偎,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对方身上。

    孟韵感知着谢轻舟胸腔发出的震颤,低低的声音在喉间响起,他似乎看出来她的发窘,朝喜娘挥了挥手,“今日辛苦你,这便去领赏吧。”

    喜娘知道谢轻舟的身份,楚家又是一方望族,方才就已从管家手里拿了一份红封,这厢听见又有赏金,面上顿时喜笑颜开,连声说着吉祥话:

    “多谢郎君,多谢娘子!愿郎君娘子岁岁同喜、恩爱百年!恩爱百年!”

    孟韵看了一眼喜娘,那人离去的步伐飞快,忍不住抿了抿嘴角,莞尔一笑。

    她慢慢松开掐进手心的指甲,疼痛使然,让她心中莫名生出了勇气,不至于觉得自己快招架不住。

    等人走了,谢轻舟将她慢慢扶坐在喜床上。

    钳住她双臂的手掌是那么地温柔有力,孟韵惊觉了自己一瞬间的贪恋,心弦一紧,将可能不受她控制的思绪及时止住。

    两人身后铺了满床的撒帐花生、红枣、桂圆,龙凤花烛明光幽幽,绣着暗纹的床帐泛出柔和的光,屋内弥漫着暖人的甜香。

    四周慢慢安静了下来,谢轻舟很快松手,安静坐在她的身旁。

    孟韵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侧头看向谢轻舟,目光关切,神情却显得颇为光明磊落。

    谢轻舟看着她这熟悉的表情,神色一暗,指腹不住摩挲着扳指。

    怕是又要说些不中听的。

    “大人。”她很快柔声唤了一句,接着又提醒道:“前堂还有客人在。”

    意思就是,你还是快走吧。

    一句话,谢轻舟柔肠百转的心似觉被人重重砸了一拳。

    果然,她竟是要赶他走。

    在场众人闻言面色微变。青幺小心撅了噘嘴,谢楼无言抿了抿唇,二人各自看向自己的主子,又互相对望了一眼,纷纷低下了头。

    谢轻舟心中是有些委屈的,说是窝着一团邪火也不为过——良辰美景花烛夜,自己身为新郎官,还要被夫人赶出去招呼客人。

    谢轻舟敛下些许喜色,换上一副淡漠的神情,低声道:“前堂有林澈在,我去不去都不打紧。”

    说罢,谢轻舟沉声笑了笑,面上一派云淡风轻、不以为意。

    谢轻舟今日好像真没听出她话里的暗示。

    孟韵见他大有坐定之意,一步也不挪,心知一时半会儿劝不动他。

    左右这是人家的屋子,她这个新来的也不好开口赶人,便低下脑袋,盯着婚服上的刺绣出神,研究起这些花样来。

    见孟韵不出声,谢轻舟好奇地俊眉一挑,待看清她正认真研究刺绣图样时,哑然失笑。

    孟韵心想谢轻舟觉得无趣,应该很快便会起身离开,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抬头便见他歪靠着床柱,阖目养神。

    孟韵入神地打量着,视线从额前滑倒喉结处,谢轻舟似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孟韵赶紧错开眼。

    可方才她眼前的谢轻舟如美人酣睡,颧骨处泛着一片殷红,唇色也像染了胭脂,孟韵忍不住想:莫非他今日喝了些女儿红。

    门外忽地吹进一阵风来,檐下暖黄色的灯笼发出声响,烛光在眼前闪了闪。先前喧嚷的人声逐渐靠近,还有时轻时重的脚步声。

    “来来来,大家都跟紧些……那、那二表兄今日洞房花烛夜,咱们做兄弟的可要去给他热闹热闹!”

    “方才在席间听闻新妇才德兼备,才貌双修,我倒真想见识见识这位嫂嫂。”

    “嗨——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去年上元节是谁非拉着我要去看阁楼上弹琴的那位……”

    “四哥!”第二位说话的男子怒喝一声,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脆稚嫩。

    “瞧给你急得,四哥又没说啥!”说话的人嬉笑着打个了哈哈。众人又闹着说着,眼看就要行过廊下,进听鹿院中了。

    孟韵听着院中动静,起身往门外一瞧,果见一群人衣摆翻飞,摇摇晃晃着正往这处走来。再一细看,林澈却不在其中。

    孟韵转头看向谢楼,眼神示意了一下外面的情况,谢楼搔了搔头,双手一摊。

    郎君们要闹洞房,大人也没提前交代,他也不好办呐。

    孟韵只能又将希望寄托在谢轻舟身上,弯下腰拿头上的流苏在他眼前晃了晃,希望他能醒过神,帮着挡挡外头那遭。

    三下、四下、五下……谢轻舟还是没有反应,似乎睡得熟了,对外面的一切通通没有知觉。

    这可怎么办?

    孟韵再往身后看了看,那群人越来越近,动静分明,嘴里甚至不停喊着“临帆、表兄”,眼看着再有二十余步便要进屋了。

    “谢临帆,你再不醒,我就——”

    “你就什么?”谢轻舟霍然睁眼,孟韵刚看清他调笑的眼神时,一下便被股大力卷到床.上。

    谢轻舟用食指抵在唇间,示意她噤声,而后给谢楼递了一个眼神,谢楼会意,拉上青幺便往外走。

    “哎哎哎,别关门呀!”屋外的人急了,上手想要拉开谢楼,不让他把门关上。

    谢楼低头一笑,手上顺着他们的力稍微松了一些,门就这么半开不开的露出一条缝。

    为首的人眼睛一瞪,伸长脖子就往里一瞧,见屋里朦朦胧胧的纱帐像海浪一样浮动,而他们叫嚷着要找的谢轻舟,此刻正伏在床上,露出半个身子。

    孟韵紧张地听着外头的动静,双手虚虚抵在自己和谢轻舟之间,意图拉开些许距离。

    谢轻舟也的确是个君子,整个人用双臂撑着,悬空在她上方,双腿和她躺倒的身子交错。

    唯有二人腰上的一对玉佩,随着呼吸不时碰到一起,发出只有他们才听得见的细微的叮咚声。

    屋外听着好像没了动静,纱帐内有些闷,谢轻舟的呼吸声一下一下粗重起来,二人的眼神逃不掉地交织在一起,像磁石互相吸引——

    天生注定。

    谢轻舟是习武之人,不必转身便知道门前的情况,外面的人应当是不会进来了,但他还是给了孟韵一个抱歉的眼神。

    然后用那只强有力的铁臂掐上她的腰。

    孟韵瞪大双眼,一只手立即抚上他的手,死死按住。接着腰上被重重一揉,她的嘴里立刻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闷.哼。

    这声音听着又娇又细,谢轻舟一面哑声说着“对不住”,一面故意偏头往后看。

    屋外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呼,门前的人心照不宣地发出一阵笑声,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

    “算了算了,人家一把年纪才头一次成婚,咱们可别做那恶人,耽误人家的时间。”

    也有愣头小子不懂,支着脑袋还想往里瞧:“这是做什么,来都来了,为何不进去……”

    “别瞧了,走,四哥带你继续去前面继续喝酒去。”

    谢楼松了一口气,趁机一把将门关上,阻拦了门前众人的视线,也挡住了想要进去的青幺。

    “郎君和夫人有要事相商,你先等一等再进去。”

    青幺也看清了屋里的情况,当时心下就漏了一拍——谢大人好像将娘子压在了身下……

    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硬闯,只得跟谢楼一道站在檐下。

    屋里,面前的一切有帐子遮着,孟韵知道他往后根本什么看不见。

    尤其是门一关上,更是彻底不必担心别人再来打扰。

    “大人,可以松开了吗?”孟韵掰着这人的手指,偏他的手指像涨势迅猛的菟丝花,牢牢地扒在她的腰间。

    谢轻舟轻笑一声,转头看向她,听话地将手松开。

    孟韵挣扎着想起身,但他宽大的体格就横在她头顶,两只手撑在她腰侧,纹丝不动。

    “方才你叫我什么?”

    孟韵眨了眨眼,“我叫您大人,不对吗?”

    “你方才明明喊的谢临帆。我都听见了。”谢轻舟整个人压下来,贴在她颈边絮絮耳语道:“韵娘,你胆子不小啊。”

    谢轻舟的唇很凉,可呼出的气息却又灼人。他一字一字往外念,唇瓣张开又合上,每说一声,似乎都往旁边的肌肤挪了挪。

    一寸一寸,攻城占地。

    鼻尖闻到了很重的酒气。

    孟韵知道这人醉意上头,在故意逗弄自己,许是她太过信任谢轻舟的为人,竟忘了自己如今身处何地,忽地起了玩心。

    “小女子完全是按照大人的吩咐,何来大胆一说?”

    “对,都是我的吩咐。”谢轻舟沉沉出声,如顽石岿然不动,嗓音显得愈发低沉,充满诱哄的意味。

    “那今夜是咱们的洞房花烛之夜,如此良宵,韵娘既肯听,那不妨再大胆些。”

    孟韵故作低沉地叹了口气,双臂从他身下一点一点抽出,“小女子都敢假冒县令夫人了,还不够胆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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