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维萨半身泡在水中，精美的袍子湿漉漉地贴在他身上，阳光静静倾洒在他的睡颜上，恬静而美好，宛若神话中的精灵一般圣洁无瑕。
阳光随着时间活泼地跳动到洛维萨眼睛上，打下一道优美的弧形。
第二天一早，得益于精灵敏锐的听觉，洛维萨听到脚步声，从沉睡中醒来。
又长又翘的睫毛微微颤动，鲜亮如红宝石的眼睛蒙着一层水雾，带着一丝傻气，这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使他看起来有了孩子的稚气。
洛维萨揉了揉眼，看见季清荷踏着晨光走来。
和煦的晨光，逆光而来的少女，黑发黑眸清澈动人，轻盈的脚步与身姿，一身干练又富有设计感的短装……如果忽略少女一脸纠结的表情和身上的气味，这绝对是一副美丽的画卷。
“你身上什么味儿。”洛维萨皱着眉扭头，嫌弃丝毫不掩饰。
“呃……”季清荷不再靠近，犹豫道：“这是人类的二手加工产品的味道……”
加工产品……她已经说得很委婉了，希望这样不会脏到洛维萨的耳朵。
她也很无奈，和厕所相伴那么久，不可避免的，身上留下了它的味道……噫，她不干净了。
不过，洛维萨这么抗拒，他平时上厕所怎么办？强忍不适？他被吊着怎么上厕所？还是小仙男不上厕所？
季清荷虽然好奇，纠结再三，还是决定在这位未来的老板面前老实做人，留一个好印象。
好在洛维萨并未在意，但仍旧严厉制止了她的靠近。
“精灵的五感比人类敏感许多，这味道对我实在难以忍受，请你离我远点儿。”
季清荷从善如流地退开几步。
吊着的姿势睡觉并不舒适，在户外休息的感觉很差，除了姿势的原因，也因为精灵优秀的听觉，虫鸟的鸣叫，湖水的流动声也变得十分刺耳，让他难以入睡。
被困的这几天洛维萨一直处于失眠状态，只有疲惫到实在撑不住时，才能短暂的陷入睡眠，比起睡眠，称之为昏迷才更恰当。
昨夜因为找到了帮手，他难得心下放松，好好睡了一觉，此刻还睡眼蒙胧，看起来没有刚见面时那么有距离感。
洛维萨调整了姿势，如瀑银发缓缓流动，垂在脸庞，长时间佩戴锁链，导致手腕上留下了印子。
线条流畅优美的手腕上，几道红痕印在雪白的皮肤上，雪中红梅，更使洛维萨添了几分易碎感。
季清荷不好意思的偏过头，“之前忘了问，你的同伴，长什么样来着？还有……精灵可以把耳朵藏起吗？”
洛维萨醒了醒神回答，“他是棕发棕眼，只要会一些魔法，不管是耳朵还是外貌，都可以改变。”
季清荷回忆起昨天看到的，金发碧眼的美少年虽然和守卫长同进同出，但在她眼里关系并不密切，比起暧昧，两人的态度更像是囚徒与守卫的关系。
嗯？这么一说好像更带感了？
“昨天你有什么收获吗？”洛维萨打断了她的沉思。
季清荷勉强拉回思路，将自己看到的一一说来。
洛维萨今天对自己身上气味的反应让她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虽然外貌可以改变，但我猜那个人应该就是你要找的凯尔，他进厕所的时候反应很大，一副特别嫌弃的模样，可能是因为精灵五感敏锐吧。”
洛维萨不由握紧拳头，下意识抿嘴，“这样一来，凯尔很危险……可恨的人类。”
说完他又看了季清荷一眼，连忙补充，“我只是指守卫长，不是要说你和所有人类……”
“嗯嗯，我明白。”季清荷笑着点头，这个王子，说话还挺照顾人。
不过……
在季清荷眼里并没有这么简单。
如果凯尔只是单纯被俘虏，营地里的人怎么会对他的身份一无所知，甚至还会起谣言？
守卫长防着他的态度，时刻看管，这可是洛维萨身为王子都没有的待遇。
“和你同行时，凯尔是原样吗？”季清荷问。
“当然，我也是，毕竟人类没有几个认识我们的。”
“那守卫为什么紧追你？还拿你当人质？他们知道你的身份？”
洛维萨摇头，“精灵和人类之间偶有游商和一些偷渡的，会被逮捕拘留或者直接杀了，俘虏也有，数量比较少，人质……那只有身份足够重要才能当。”洛维萨声音低沉，“我的身份，一直有保密……”
“一直没问，当时你是怎么被抓的，还有凯尔失踪又是怎么一回事，给我找人指个方向。”
洛维萨回忆道：“凯尔之前是我从精灵森林请的导游，他很熟悉人类和精灵的路……”
据洛维萨所说，两人相伴出了精灵森林，在来人类据地的路上途径这片森林，遇上了人类的守卫，两人一路躲藏，他某天醒来后凯尔就失踪了，之后他在森林里迷了路，期间还一直被守卫紧追着，寡不敌众，最后成了俘虏。
“你俩，谁负责做菜？”
“当然是凯尔。”
季清荷听了后似笑非笑。
这傻瓜王子，有没有意识到问题？
好端端，凯尔何必要改头换面，不希望被认出来？
因为他的身份见不得光，不仅在人类方见不得光，恐怕也不希望精灵认出他。
一个大活人悄无声息不见了，要么是足够强大的外力导致，将一切全部掩埋，要么是自身所为，自然毫无痕迹。
当天的饭菜没有问题吗？守卫为什么能一直紧追洛维萨？
守卫不知道洛维萨是精灵王子，又何必一直苦苦追着一个“普通精灵”？
因为有人透露了他的身份。
凯尔恐怕背叛了洛维萨。
不过这都是假设，如果洛维萨不相信的话也算得上是牵强。
“你……我觉得……”再三开口，季清荷最终还是缄默不语。
洛维萨看她这样，面上八风不动，心里对季清荷有了更全面的认识。
季清荷选择沉默，一是因为刚入职就告状有给同事穿小鞋的嫌疑，二是也许这位王子在装傻，三是……
洛维萨真的在担心凯尔，如果知道真相，恐怕不会高兴。
唉，现实里傻白甜可不多见，她还是以“保护珍稀动物”的态度对待吧。
季清荷与洛维萨交换了信息，正准备离开听到洛维萨叫她。
“季清荷。”洛维萨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凯尔的事，你可以不用管了。”
“有机会的话，杀了他。”
掩藏在层层灰尘与装饰之下的宝石，擦去尘土，撕开伪装，绽放着刺眼的光。
这一刻他的目光陡然变得凛然。
洛维萨抬起头来，红宝石一般的眼里这一刻有了丝血腥的意味，“不，我亲自动手。”
季清荷微讶，挑了挑眉，回以他一个笑容，“知道了，老板。”
季青荷看得出来，洛维萨对凯尔的担忧并非作假，杀意也是真实的。
不只是现实里的人是矛盾的，游戏里的精灵原来也一样。
季青荷默默感叹的同时也在默默欣赏。
欣赏什么？
也许是他的责任心，关心同族，到头来一人忍受被背叛的痛苦。
也许是他的天真与理想主义，对同族的坚定信任。
也许只是肤浅地，欣赏他的美丽容貌。
说他圣母也罢，软弱也罢，不够利索也罢。
季青荷不得不承认，她就是被洛维萨身上这些特质所吸引。
因为这些存在本身就无罪。
季青荷叹气。
季青荷走出很远，但还是忍不住又跑回洛维萨身边，凑近洛维萨道：“老板你放心，这个员工不靠谱，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两人之间距离很近，精灵优秀的视力能让他清晰看到季青荷眼睛里倒映的自己。
少女黑亮的发丝被风掀起，一双圆眼清澈见底。
洛维萨看到自己仿佛傻子一般，一动不动与季青荷对视。
洛维萨愣了愣，绯色漫上耳尖，继而一笑，“嗯……我相信你。”
季青荷得到回答，兴冲冲跑走了，没看到洛维萨烧红了的脖子。
洛维萨觉得自己面颊发烫，捂着脸看季青荷跑远，低低说了一声，“真是……谢谢了。”
看着季青荷走远，洛维萨仔细回忆着刚刚的一番交谈。
他并不是心里没有猜测，他心中对凯尔的怀疑不比季青荷少分毫。
要论关系，无论是季青荷还是凯尔，两人对他都是一样的，认识几天的“陌生人”罢了。
但凯尔还有另一个身份——精灵族一员。
他只是习惯性的多想，希望能将族人庇护在他的羽翼之下。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有人甘愿离开这片保护，甚至是背叛伤害。
但凯尔是精灵族的人。
他愿意多一点耐心。
因此，他愿意给凯尔机会，一个解释的机会，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他想亲自动手解决这件事。
如非必要，他不喜欢手刃同胞。
他也不能擅自将这份血腥与罪恶交给懵懂的季青荷背负。
他想尽可能用温和的语气将事实掩盖，伪装成关心的样子，让季青荷绕开这些。
没想到季青荷却能点出真相——凯尔背叛。
他也没必要再继续装傻下去，顺水推舟让季青荷把凯尔带来。
他还是希望季青荷能远离这些。
没想到季青荷会那样说……洛维萨深吸一口气，才把自己的羞勉强压了下去，只是他没注意到自己脖颈处微微发红。
真是召唤到一个不错的人……
看到脚下的召唤阵，洛维萨缓缓从沉思中抽离出来，转过视线不去看召唤阵。
可是……他也许有点儿对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