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去上学不就是约束吗?”陆宗砚松开刹车,缓缓起步,“还是说,你想听听陆家的家规?”
少女握着安全带靠在车窗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算了,我已经很讨厌上学了。”
陆宗砚无声笑笑,“那么,请问夕颜同学,你告诉我打火机是干什么的?”
他早上确实收到了副卡消费信息,不过消费地点是在一家医药公司,所以大概率不是买烟。
他自小对烟气敏感,刚刚见面那会儿就嗅过了,少女身上没有烟气,反而有一股淡淡的药草香。
“我同桌……”夕颜本想全都承认,最后隐去了聂雨菱的隐私,“不舒服,我帮她艾灸。”
闻言,陆宗砚一愣,又倏地笑出声。
他有做过很多种设想,独独没想到这丫头又悄悄去给人治病。
“夕颜小医生,无证行医不合法哦。”
少女透过车窗偷偷去看男人的表情,半晌才嘟囔道,“……知道啦。”
——
次日来上课,聂雨菱破天荒没迟到,还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书包。
她一到座位上就拉住夕颜,一副见鬼的表情,“你知道吗,我妈昨晚没训我!!你被训了没?”
夕颜摇了摇头,盯着她的面色看了会,确认她好转了一些才开口问道,“你还难受不?”
“咦,你不说我都没注意,我昨天下午好像就不疼了!”反应过来后,聂雨菱渐渐瞪大了眼睛,“我去,我一般都是疼满三天的!夕夕,你好牛啊!”
“原来不是神棍!是小神医!”她朝着夕颜竖了个大拇指,凑过去贴贴她,“所以,今天还能熏吗?不熏明天还会疼吗?”
“这个月应该不会疼了。但是要想根治的话你最好去医院。”想到陆宗砚的话,夕颜多少有所收敛,“我这是无证行医,不太好再帮你弄。”
“啊……我妈才不会管我这些呢。她只会觉得我矫情。”
聂雨菱生无可恋地趴在桌子上,“算了,下个月再说呗。啊对,昨天下午你没在,作业我帮你都写掉了。”
说到作业,昨天陆宗砚把她带走后便帮她和班主任请了假,作业也就顺理成章不用写了。
没想到昨天聂雨菱居然帮她都写好了。
作业在她的观念里和学习一样,都不是她必须要做的,可看着一份份字迹歪歪扭扭却毫不敷衍的作业摆在自己面前,夕颜突然觉得,就凭着这份意外的心意,这个学上着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别太感动了喔!”
看她盯着作业没说话,聂雨菱拍拍她肩膀,“就当你昨天帮我治疗的回报了!”
“没感动。”夕颜歪着脑袋,开玩笑道,“唉,你比我多学了一天的知识耶,我好紧张。”
“放心!你是咱班倒数第一的话,我肯定就考倒数第二陪你!绝不多考!”
噗……
夕颜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感觉自己的同桌好像对她有什么误解,但是她打算继续保密,省得打击到她。
“然后作业的事扯平了,为了不让你抢我的倒数第二名,”聂雨菱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以后咱俩自己的作业自己写就好了。”
“嗯,好。”
相安无事上到了第二节,大课间的时候语文老师突然来把他们二人叫了出去。
四本作文啪啪摔在面前,相同的作业一式两份,一份作业字迹漂亮如字帖,另一份龙飞凤舞,只是姓名不一样。
两人懵懵地站到老师的办公桌前,突然开始心虚。
语文老师周堃扶了扶眼镜,重重叹口气,“昨天还以为你糊弄我,让同桌帮你写作业,今天发现你俩这是合伙糊弄我?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对不起周老师,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聂雨菱破天荒主动认错,夕颜疑惑地看着她,又看了看周堃。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周堃看向聂雨菱的眼神没有其他老师眼神带着的那种不耐,她好像单纯只是因为这件事有些失望。
“菱菱啊,”周堃拿手指头点了点作文本,“你这都高三了,你收收心,真想主选文科就多来我这儿,我帮你补还来得及。”
聂雨菱意外的乖顺,“知道了。”
“下不为例,你俩给我回去把蜀道难抄两遍当惩罚了!”
“谢谢老师。”
聂雨菱道完谢,看夕颜一句话不说,扯了扯她,让她说话,她却歪着脑袋一脸茫然地看过来。
看周堃也没说什么,聂雨菱赶紧拉着夕颜往出走。
走到外边,她疑惑道,“你刚刚怎么不说话?”
夕颜反问:“我们被罚了,你为什么还要道谢?”
“学生在学校不就得听老师的话,虽然我只听周老师的话,没写完作业就要受罚。”
突然想到夕颜没上过学,聂雨菱拍拍她肩膀,“这跟在家听爸妈的话一样,不听话就要挨批扣零花钱。这么说你懂了吗?”
夕颜想到自己不听话的时候陆宗砚好像从没跟她生过气,都是温和沉静地同她讲道理,引导她做选择。
好像和聂雨菱口中的家长不太一样。
夕颜摇了摇头,“可是我的家长从不骂我。”
“他们是不是工作很忙?”
“嗯。”
“这就对了,我跟你说,我爸从不骂我,因为他忙着工作,不在乎我怎么样。我妈喜欢骂我,因为我在她的工作范围内,她觉得我给她丢脸,所以爱骂我。你家的情况,应该就跟我爸一样。”
“老话说,打是亲骂是爱,说的就是关不关心。虽然真打是不行的,那叫家暴。”
因为不在乎,所以不会产生情绪波动。
莫名的,夕颜有几分失落。
她也没想过陆宗砚会把自己当家人,可是他确实一直都表现得很冷静,就像聂雨菱口中说的那样——不在意,所以足够冷静。
晚上放学,夕颜第一次有朋友陪着一起出校门,本来是开开心心的,可大老远看到站在校门口的张伯,陆宗砚不在,她又莫名有几分失落。
她同聂雨菱道别,“爷爷来接我了。”
“你都高三了怎么还要家长来接啊?”聂雨菱玩笑着捏了捏夕颜软乎乎的面颊,“娇气小公主?”
“那我以后不要他们来接了。”
“开玩笑呢,不过……”聂雨菱凑到夕颜耳朵边,悄悄道,“下周三我生日,你来参加我生日会的那天,可不许家长来接哦!”
“你生日?”
“你是我在这个班里第一个好朋友,你可不能拒绝我!到时候姐姐我带你去开开眼!”
“好啊。”夕颜郑重地点了点头,“你也是我第一个朋友。”
灿烂的夕阳下,少女们真诚的笑脸好像比晚霞还要漂亮。
夕颜快步走到张伯旁,跟他一起上了车。
回了医院,夕颜才知道陆宗砚今天有一台复杂的手术,光下午就已经在手术室待了五个小时了。
“整天就知道工作,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张伯一边摆盘一边心疼地埋怨,“上午下完手术低血糖差点昏倒,挂了半瓶葡萄糖就又进去了。”
“又不缺钱,天天这么折腾自己干什么。”
他上午低血糖昏倒了?
夕颜埋着头扒拉了一口饭,心里却下意识开始回忆金匮里低血糖是怎么辩证治疗的。
晚上八点多,陆宗砚才结束手术,等做完术后会诊查房,时间已经接近十点半。
回到病房,看到张伯都已经在陪护床上睡了,少女却还直挺挺地坐在客厅。
看到他进来,她放下手中的中医书,指了指桌上保温饭盒里温着的晚饭,“爷爷让我盯着你吃饭。”
每每完成一场长手术,陆宗砚都没有胃口,只想闭目养神放松神经。
可看着少女满脸困意还撑着等他吃饭,他洗好手便坐在了桌旁安静吃饭。
注意到少女没在写作业,陆宗砚问道,“今天作业不多吗?”
“我同桌说考试要超过我,所以自己写了。”
闻言,陆宗砚忽然觉得这些小孩子还真是有趣,他不由笑道,“那她知道你学习怎么样吗?”
想到聂雨菱关于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的目标,夕颜托腮看向陆宗砚,“她觉得我没上过学,应该不会比她好。所以我打算等考完试……吓她一跳!”
说着,她还吓唬人一般地举着爪子,龇牙咧嘴忽地抓住陆宗砚的手腕,致使他手中的筷子同一筷子米饭一起掉在了地毯上。
谁知男人不仅没被她吓到,也没对她冒犯举动感动生气,反而淡淡地笑了下,兀自收拾着残局,“那我……祝你成功?”
夕颜鼓了鼓腮帮子,意味深长地看向陆宗砚。
总感觉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看上去冷冷淡淡,接触后带几分温和,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所以,陆宗砚的在意和其他家长的在意是不一样的吗?
她好想问出来,可是又觉得自己什么身份都不是,问这些问题有些奇怪。
更重要的是,她害怕这个问题的结果,也害怕陆宗砚为了哄她编了个谎言,让她平白有了期待。
陆宗砚今晚要值班,迅速解决晚饭后便叫来陆家佣人帮忙把夕颜送回去。
上电梯的时候,夕颜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叫住他,“陆宗砚!”
“嗯?”
男人闻声回头,看向她的眼睛。
目光交接的一瞬,夕颜那点微末的勇气又溜走了,她看着足尖,“我朋友邀请我去她的生日宴,但是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准备一份她喜欢的礼物和祝福。”男人沉吟片刻,继续道,“至于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喜欢什么,你最好自己去问,我也会帮你去留意。买礼物可以用那张副卡。”
“噢,知道了。”
少女心不在焉的,都要走进电梯了又突然折回来,抬手往陆宗砚白大褂口袋里塞了些什么东西,才真的挥手离开。
少女挥挥手,慢吞吞跳进电梯,只是背影里的肩膀和小脑袋都耷拉着,像极了一只没有顺心如意的小猫。
看着她消失在电梯里,陆宗砚疑惑地扶了下眼镜——是对他刚刚到答案不满意吗?
他摸摸口袋,掏出一大把奶片糖,又忽然觉得真是猜不透这孩子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