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前厅内,茶过三巡,萧煦因无聊乏味起身在厅内踱步,摆弄一下曲水花架上的干荷,细察一下六面屏风的纹样。

    “萧寺正,靖国公近来身子可好?”

    尚京城内无人不知,靖国公老来得子,这萧小公爷得到的宠爱想必也是独一份的。

    “我爹啊,”萧煦身体前倾,探出脖子在前厅外张望, “他身体挺好的,裴侯就别瞎操心了。”

    裴侯还没来得及接话,萧煦就故作吃惊地转回, “欸,她咋还没回来,不会是…掉进去了吧?”

    “让萧寺正担心了。”回话声在游廊处响起,姜与乐紧赶慢赶还是绕了段路, “只是有些不识路。”

    在花圃处,她耗费了一些时间帮女使浇花,并赠了一块上好的蜀绣帕子给女使擦汗,对方自然更乐意与她闲聊,也算她运气好,不在府内的是月梅,要是月菊,她还得绞尽脑汁梅兰竹菊一贯问过去。

    徐祈年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然心里早已厌烦了裴侯的诉苦,他提出对府内奴仆进行单独问话,裴侯又托辞婉拒,兜兜转转他和萧煦在这听裴侯唠了三盏茶的功夫,也不怪萧煦坐不住。

    “好了,人到齐了,我们走吧。”

    萧煦早就迫不及待,还没等姜与乐走到茶桌前就出了厅。

    徐祈年和姜与乐也不管他,礼节需得做全,才能不落人口舌,于是拱手行礼, “叨扰裴侯了。”

    出了侯府,姜与乐忧思忡忡也不开口,直到骑得远远的看不见侯府匾额了,才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 “你们觉得裴侯所言多少为真?”

    裴侯看着面善,对谁都是笑眯眯,也没有因她女官的身份奚落怠慢她,起先姜与乐是把他当作一个可靠之人来看待。

    她倒不会认为一个侯爷杀了自家女使,把对方手腕内侧皮肤剥去,然后抛尸在自己府上,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曝光。若裴侯行事如此简单,怕今日得漏不少马脚来。

    徐祈年双手拉着马缰,骑得很慢,跟姜与乐比起来,还落了半个马身。这样摇晃幅度小,他的身子才不会有不适之感。

    “你应当是有所发现吧?”

    翻完册子就借口去东司,一来一回耗时两盏茶的功夫,厅外游廊上也只有她一人的步履声,想必是支开了引路嬷嬷。

    “嗯,册子有造假的地方,我打听到府上有一个叫月梅的女使,告了七日的假,回乡下庄子照顾生病的祖母,好像还没回来。”

    “其实也不能单凭此就确定死者是她,”春风和煦,拂过她的脸庞,她眼里没有舒适愉悦之情,尽是迷茫之处, “不过可以先打听打听离尚京不远的庄子近日有无人口丢失。”

    “日升时,我已遣人去尚京城内府衙各部打探过了,近半月未有报过失踪案的。”

    萧煦骑在最前头,悠哉游哉, “什么样的人会把尸体抛在侯府里?他不要命啦。”

    姜与乐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一种情况是侯府的人所为,来不及抛尸,就近扔到了池子中,还有一种情况,我还在想。”

    “你在想,池子并非是真正的抛尸点。”徐祈年稍稍夹紧马腹,追上了点, “确实有这种可能,承远侯府的池子是通过引水渠从郊外璧河引来的,前几日下过大雨,若是尸体本来是在河水中…”

    尸首面貌难辨,身上残留衣饰简单,粗布麻衣,是为寻常女子,被人所害,无人报案,要么是家中无其余亲属,要么是家人自身难保。

    “生病的祖母…”姜与乐愈发感到不安, “我们去璧河边寻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马蹄噔噔,她双手扯起马缰挥洒下去,□□这匹红鬃马便逆风疾驰而去,鬃毛顺滑,衣袂飘飘,身后两人不由得僵在原地。

    “寺卿看中她什么了,会骑马嘛?”萧煦折着柳枝哼着小曲, “我就不跟你们去了,忙活了大半天,乏了。”

    “这就乏了?”徐祈年嘴上应着,眸子却始终停留在前方愈来愈小的身影上。

    “昨日喊你玩个投壶你都跟我叫乏,我今日跑东跑西的,还不允许我乏了?”萧煦瞧他心思根本不在自己身上,玩味地说道: “你光看有什么用,你去追啊。”

    徐祈年勒紧缰绳定在原地, “方向是错的,追什么?”

    “对哦。”萧煦举起一根手指转了一圈,指向身后, “她跑反了。”

    “算了,你慢慢等,我先回府了。”

    徐祈年不做挽留,余光瞥见他掉转马头,叮嘱道: “明日早些来。”

    一声“驾”,一抹红影像被风吹散一般消失不见,而眼前姜与乐的身影越来越清晰,鬓发微舞,言语中夹杂着小喘气, “你怎么还在这里?萧寺正呢?”

    徐祈年十指握紧缰绳,未时的日光照得他脸部发红,与平日里寒霜似的面庞相比,多了分人气。

    “璧河不在那边,萧煦累了,先回府了。”

    “嗯?”她松下肩膀,泄了气一般,骑马还是消耗体力的, “那我刚刚跑的时候,你怎么不叫住我?”

    徐祈年微转过马头,小声嘀咕着, “你跑得快,我声量小,你听不见的。”

    “罢了,你带路吧。”

    说是暮春,但白日午后,颇有夏季之感,尤其是动起身后,后背更是发出汗来,姜与乐这次选择老老实实跟在徐祈年身后,由他带路。

    他骑得慢,但身姿挺拔,双肩稳而不晃,不像有些人骑马图快,但身形不稳,左摇右晃,活脱脱像要摔下马一样。

    若靠近些,她还能闻到徐祈年身上散发的淡淡香味,只是…她小心翼翼地猛嗅两口,脸上逐渐浮现出不解之情。

    并不是记忆中和第一次见面时闻到的白檀香,而是一股熟悉的香味——她最爱的山茶花。

    “你换香了?”

    “姜评事对香味很敏感吗?”徐祈年抬起衣袖细嗅一番, “这味道清淡,与四季都极为相配。”

    想了想,又继续说道: “对姜评事来说,太浓烈了嘛?我下次可往香囊中少放一些。”

    “不浓不浓,很好闻,与你相衬。”

    惟有山茶殊耐久,独能探月占春风。山茶花洁白且有傲梅风骨,从不在乎世人眼光,风有信则花不误。

    这也是她喜欢山茶花的原因之一,只是曾经有个臭小子居然嫌山茶花花香太淡,根本闻不到。

    想到此处,姜与乐不禁有些怅然,她摇摇头,提醒自己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一炷香的功夫后,他们骑马来到璧河边,河水静静流淌着,绿油油的,偶能看到几条小鱼打挺翻身,激起几道小小漩涡。

    他们翻身下马,将马系于一旁老树上,沿着河边慢慢走,细细看。

    河道有宽有窄,流速有急有缓,经过雨水冲刷,其实看不出太多异样痕迹。

    “我们这样,也是白费功夫吧。”

    璧河太长,光靠二人双腿双眼,哪里找的过来,姜与乐有些丧气,觉得空气都一并沉闷起来。

    “我们应先找引水渠,既然怀疑尸体是从那儿进去的,就该从彼处出发,沿着河的上游寻找,或许机率会大一点。”

    姜与乐很是认同,脸上乌云因有了方向而消散,声音也跟着雀跃, “那我们还是骑马吧,快。”

    徐祈年本想说好,可传出来的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俯身抵着右侧树干,以袖掩面。

    姜与乐虽看不见他的脸,但他的身子颤抖得厉害,如雨打竹叶一般飒飒不停,她没考虑太多,抬手轻拍他的脊背,对止咳来说,聊胜于无,况且她明显地感受到手放上去的那一刻,对方顿了一下,像是想僵着不动,却又敌不过身体的病意。

    “公子!”阿布不知从哪个枝头上跳下来,扶起徐祈年,从怀中拿出一个布袋,里面装的都是褐色药丸。

    徐祈年用下药后,咳嗽暂时没有那么严重了,又向阿布伸出手来。

    阿布悻悻地挠挠头, “公子,枣没有了。”

    默默跟着公子,不到危急时刻不现身的日子太无聊了,没有人聊天解闷,只能靠几颗枣来缓解缓解口中寂寞了。

    “我有。”姜与乐从袖中拿出一个叠得四四方方的小红纸,摊开来是一块赭色杏仁膏, “这个也能压制住苦意。”

    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试探道: “你…能吃杏仁吧?”

    徐祈年被她谨慎的模样弄得啼笑皆非, “可以。”

    “话说你小时候是生过什么大病嘛?身体怎么一直没调养好。”

    这确实是姜与乐想不通的一个点,国公府请的郎中必定不会差的,怎会二十年都未调养好。

    徐祈年得过膏儿就放入口中抿了起来,不好回话,阿布在一旁接话道: “我家夫人未足月生产,所以公子的身子就稍稍弱了一些,但姑娘放心,不影响…过日子的。”

    “咳咳咳,”徐祈年才将将嚼了一半,就囫囵咽了下去, “阿布,回你的树上呆着去。”

    姜与乐一面解着马绳,一面问道: “为什么要让阿布呆树上?”

    “我母亲担心我的安危,所以安排阿布随身保护我。”徐祈年将剩下的半块杏仁膏包好放入袖中, “只是,你不喜别人跟着,就叫阿布藏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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