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晟朝不设宵禁,马车驶入主街,瓦市酒肆喧闹,人声嘈杂,靡靡之音不绝于耳,夜风潜入车内,都能嗅得一二分酒气。

    轿辇内,姜与乐居中,春桃和南风分居于左右,玄衣少年随着马夫坐在帘前的车辕上。

    气氛沉凝,南风交代说是自己看下值时间已到,姑娘未归,担心姑娘安全才寻到斛麓巷的。

    一套说辞南风讲得顺畅,自认为天衣无缝,还突出了自己对姑娘的忠诚,堪称完美。

    姜与乐淡然笑了笑,假装不在意, “今日是有些事耽搁了,来日不会了,南风你还是多待在院中为好,毕竟现在你穿的是姜府的女使服,叫别人看到你满大街乱跑,多少认为我们姜府是没规矩的。”

    南风想辩驳一句他们看不到的,但直视到姑娘过分柔和的眉眼,心里竟有些不安,于是改口应下了。

    顿了半晌,南风一拍额头,瞬间明媚起来,从腰间拿出一个如意荷包, “姑娘,这钱还你,那人牙子看你是大户之女,坐地起价,他把这些人打得体无完肤的,还好意思要这么多钱!我替你讨回来了。”

    困在笼子中的奴仆样貌南风也瞧见了,他们卖身为奴,讨的不过是条活下去的出路,现在都瞧不出个人样了,这种不由分说践踏活命的人,她见一次打一次,横竖是不知道他们主家何人,不然还得暗地里教训一下。

    春桃乐得见银子回来,姜与乐心下虽疑,但此事没说什么,接过银子交给春桃保管。

    她们回到姜府后,让齐叔将少年送至宅外的一处小院,院子是姜与乐生母留下的,一直无人看管,暂且打扫打扫住着。

    江月斋中若是多出一个男丁,那才是难交代的。

    她刚踏入月洞门,正巧碰上来问话的刘妈妈。

    “二姑娘,你可算回来了,老身都来三次了,您再不回府,夫人都要遣人出去寻了。”

    刘妈妈掖着袖,脸上尽是担忧之情。

    她佯作无事发生,用手绢掩了掩半打的哈切, “劳夫人和刘妈妈费心,第一日上值,下值后疲乏,便沿着济河吹了吹风,又买了盏冷酒来吃,解解乏,都怪我,太惬意了,竟忘了时辰。”

    刘妈妈看她确实疲累,眼中都能细瞧到红丝,不好再叨扰,只让二姑娘多注重身子。

    直到进了屋,闻着自然舒缓的安神香,姜与乐才松懈下来,沐浴后换上素洁的软衣,枕着软枕躺在卧榻上,任由思绪在空中盘旋。

    狐狸面具再一次在脑海中重现,徐祈年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姜与乐,你放心,我会让你死得痛快。”

    背上惊起一身冷汗,这觉是睡不安稳了,她翻来覆去琢磨着他的行为举止与动机。

    在大理寺内,他待她不可谓不关照,可府内他又派了南风与北风来监视她的行踪。

    思考让人清醒振奋,她一掀被,跑到长案前,铺纸磨墨,提笔一气呵成,一张狐狸面具跃然纸上。

    她提起宣纸,灯烛光影透过,仿佛给其上了层明黄色,和记忆中的更为相像。

    今夜北风未在玉兰树上候着,南风回府后就跟她说了晚间的事,她心下一凛,姑娘这是知晓了呀,也就南风没听出来姑娘话里话外都是警告。

    事不宜迟,她速速携着南风回兴国公府禀报小公爷,徐祈年彼时正在听阿布回话,被风风火火的南风北风打断了。

    南风意识到犯了错,缄口不言,北风顺顺溜溜地将事情由来讲了清楚。

    徐祈年抬手剪烛,灯火不灭,语气温和, “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了,南风,你这次失了算。”

    南风对自己的隐匿之术最是自信,曾跟他打过包票不会让人发现,这才几日,便漏出马脚,实在是丢面子。

    “小公爷…那少年不简单,年纪小,功底深。”

    “哦?那你去查查他的来路。”

    徐祈年没有怪罪之意,他派南风北风过去,本意就是保护这个上一世欣悦赴约,却惨死时楼的姑娘。

    事实上,他替真凶背负骂名三月,直到病死之际,都未得到一个真相。

    ——

    春桃真是纳了闷,她伺候姑娘休息得挺早,怎么日日上妆,眼底下的青影都如此之重。

    姜与乐匆匆换上官服,并嘱咐春桃送几套衣裳给外院的少年换洗。

    大理寺内,徐祈年正在查看卷宗,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响起,随即抬头望去,是金寺副端着一盏薄茶进了门。

    “徐寺正,来得早啊,这茶是上好的明前茶,下官拿来给寺正品鉴一下。”

    徐祈年端起茶盏,但见芽芽直立,汤色清冽,幽香四溢,轻抿一口,发出啧啧赞叹。

    “有劳金寺副了,茶是好茶,不过寺内事务繁多,还请金寺副多花些心思在案子上才是。”

    金寺副双手插袖,点头称是,立即退出门外,正见姜与乐往这方向走来,他旋即松散地背着双手,大摇大摆地立在她面前,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姜评事,我记得你的值房应是在西面,怎往东面走来了?”

    她停下脚步,恭敬地行揖拜礼, “回禀金寺副,下官找徐寺正有要事相商。”

    “嗯?”金寺副摸着下颌,眼神不断在她身上打量, “你找徐寺正有何事?卷宗都抄完了?”

    姜与乐料到要问这么一茬,不急不徐地回道: “并未,下官是为昨日承远侯浮尸一案前来。”

    昨日他未去现场,对此事只是略有耳闻,听说是徐寺正和萧寺正发现的,也就交由他们二人负责。

    “两位寺正的事,谁允许你掺和的?做好手头上的事才对。”

    其实除这件事外,姜与乐还怀揣私心,行踪泄露一事,南风定会向徐祈年禀报,凭借他的黠慧,不会瞧不出其中端倪。

    眼见离他的值房只差一步之遥,被这半路杀出的金寺副赶回去可真是不甘心。

    “我允许的。”门扇未关,二人的对话徐祈年听得清楚, “昨日姜评事与我和萧寺正一道在承远侯府,共同参与了此案,所以不劳金寺副费心,此案我会带着姜评事。”

    “既然如此,姜评事跟着寺正好好学。”

    他用力拍了拍姜与乐的肩头,发泄着自己的不满,他来大理寺一年,都未曾跟寺正走得如此之近。

    他一甩头,暗自腹诽:哼,果然是女子。

    “你找我何事?”若说去侯府,倒也不必如此之早,等裴侯下朝再去不迟,他大致猜到是因昨夜之事。

    毕竟未经对方允许,擅自安排人追随行踪,纵使本意再好,也终究说不过去。

    他的目光太过正直,反倒显得姜与乐即将要说出口之话是横加指责一般,她偏过头去,入目即是繁盛海棠,花瓣与蝴蝶齐舞,翩翩跹跹。

    她喉头滚动,想了想说道: “昨夜南风…跟着我,是你的意思吗?”

    “是。”他的回答既快又坦然, “你在大理寺当值,身边没个能打的护卫可是不行的。”

    “在大理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吗?”

    徐祈年垂下眼,细密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青影,掩盖了情绪。

    上一世时楼命案,凶手杀害即将上任的姜与乐并嫁祸给他,自己因兴国府独子的身份暂且受到庇护,但世人的唾骂,痛失所爱的悲苦,自己最终还是缠绵病榻三月离去。

    他的直觉告诉他,凶手的最终目的是自己,而姜与乐是凶手选中的鱼饵,并非真的跟她有怨。

    想到此处,他不禁心生愧对之情,抬眼望她,眸底多了些莫名情绪, “毕竟是探案,有些罪犯穷凶极恶肆意报复,你即便有官身,也挡不住人家的刀子。”

    姜与乐下意识捂住腹部,那种冰凉痛感她依稀记得, “多谢徐寺正的一片好意,只是…护卫人选我已另有打算,所以…”

    徐祈年所言周到并无漏洞,但她心头总是别扭,况且把南风北风留在身边,她如何暗地里调查对方的作案嫌疑。

    “是,是我考虑欠周,我今日便叫她们回来。”

    “那麻烦徐寺正了。”

    一桩心事了却,她背过身去,长吁一口气。

    这个男人,真是看不透。

    徐祈年翻开卷宗,继续记录着案件疑点:身份、动机、死因不明,手腕内侧无皮,抛尸地点存疑。

    虽然他们是在清泉池边发现的浮尸,但侯府并非闲杂人等可以随意出入之地,若是府内人员为之…

    “公子,您早上走得急,都没喝药,阿布给您带来了。”

    阿布穿着件黑色短衫,腰间系了根布带,徐祈年曾想过给他换身好点的衣裳,他偏不要,觉得这身装扮最是方便。

    徐祈年将卷宗挪至一旁,打开食盒,药碗旁边还准备了一个瓷碟,上面滚着两颗红彤彤的大枣。

    “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走得急。”

    阿布嘿嘿傻笑两声, “夫人说了,饭都可以不吃,这药啊,不能不喝。”

    他捏着鼻子拧着眉,一骨碌地咽了下去,味之苦,简直非常人能受。

    “对了,公子,我打听过了,上巳节那日,七楼的雅间只有您订过。”

    “小厮亲眼看到我了?”

    “那倒没有,不过有咱兴国公府的腰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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