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门外的周雯轻声说：“我来了，快让我进去吧，再拖延一会儿，我怕宿管就要来了。”

    拉莱将房门拉开一道门缝，只露出了半张脸，不动声色地问：“你害怕她？”

    在幽黑狭长的走廊中，唯有“安全通道”的指示牌发出绿色的光，那绿光笼罩在周雯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

    但在绿光的照亮下，拉莱可以认得出来，这确确实实是周雯的脸。

    周雯理所应当道：“当然了。”

    下一秒，她露出奇怪的神色：“你难道不害怕她？”

    拉莱直视着她泛着绿光的脸，声音平静地道：“可是，你不就是宿管吗？”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一把将门阖上，迅速收窄的门缝中露出“周雯”愤怒到扭曲的脸。

    门后传出尖锐指甲划过门板的“沙沙”声，夹杂着宿管的暴喝：“让我进去！快让我进去！”

    拉莱对其充耳不闻，重新坐回到床上，但外面的响声终于吵醒了孟珞。

    她揉着睡眼惺忪的双眼，打了个哈欠问道：“怎么了？”

    拉莱简单地给她讲述了一遍经过。

    孟珞一边拍着余惊未消的胸口，一边好奇道：“可拉莱姐姐，你怎么知道她是宿管，不是真正的周雯？”

    拉莱反问道：“如果你是周雯，当我打开一道门缝，你会怎么做？”

    孟珞犹豫着道：“我遭受了那么大惊吓，好不容易发现了避风港，会直接顺着打开门？”

    拉莱的眼中流露出赞同的目光，道：“周雯可以直接顺着打开我们的门，但宿管不行，当她把钥匙交到我们手上的那刻，她就失去了进入这几间房间的能力，正因如此，只有当杀马特……以后，她才重新得到他曾拥有的钥匙。”

    不知从何时起，门外的沙沙声和谩骂声渐渐停息了，一切都回归寂静，拉莱和孟珞也止住了话音。

    半晌，孟珞轻声道：“她走了吗？”

    拉莱还没答话，两人就听见衣物摩擦形成的沙沙声再次在门外响起，紧接着，一阵相似的“咚咚咚”声在门口再次响起。

    孟珞瞪着眼道：“又来？她以为我们是金鱼吗，只有七秒钟的记忆是吧？”

    门外的人再次发出周雯纤细的声音：“拉莱，孟珞，我房间里有些奇怪，我，我有些害怕，能不能和你们一起挤一晚上啊？”

    见房内的二人不答话，外面的人再次开口，这次声音中夹杂着“呜呜呜”的哭腔，就差直接哭出来了：“我，我真的很害怕，我没办法一个人睡的，我怕黑，我一想到昨天晚上……”

    这次，没等她的话说完，拉莱再次将房门打开一条缝，门口的周雯直接顺着打开了房门，哽咽着跑了进来，然后一脸扎在拉莱的床上。

    孟珞一脸诧异：“不是，这回是真的？”

    周雯将泪眼婆娑的脸从被子中拔出来，问：“什么真的假的？”

    待拉莱把从隔着墙壁喊话到宿管假扮成她在门口招摇撞骗讲述了一遍，一向小鸟依人柔弱爱哭的周雯已经要骂街了，连忙解释：“我才没有隔着墙壁喊话。”

    “不过，卫生间里的镜子确实有点可怕，有一次，我甚至出了幻觉，感觉从镜子中伸出了一双双白森森的手。”

    拉莱：“这不是你的幻觉，女主播可能就是这么遇害的，否则，如何解释她在房门紧闭的情况下，活生生被剥下脸皮呢？”

    女主播或许是为了卸妆，或许是在夜间上卫生间的时候临时起意想要照一下镜子，但不管如何，当她发现镜子不太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镜中的她红唇微扬，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来，无数双森白的手从镜中伸出，伸向她的脸皮，就连耳边都响彻着呢喃低语：“我想要你的脸……给我吧……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孟珞突然道：“可是，我们房间里的镜子……”

    她刚说到一半，却突然止住了话音。

    这件事细想起来其实是很奇怪的，明明在她第一次进入卫生间的时候，她也觉得无数张镜子很诡异，但之后这种感觉却消失了，那些镜子仿佛又变成了普通的镜子。

    她想起第一次进入房间那天晚上，拉莱在卫生间里待了很久。

    是因为她做了什么吗？

    ……

    拉莱解释她一贯不习惯与人同睡，也没什么困意，让孟珞和周雯先去睡。

    没过多久，深深浅浅的呼吸声在身后响起。

    拉莱孤身坐在窗台处，像是一具坐得笔直的雕塑，身形渐渐溶入窗外的漫漫长夜。

    一点幽黑的触手如墨汁晕染般在她的校服裤脚处伸出一角，又被她刻意收回。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望着天边的上弦月，竟觉得有几分难得的孤寂。

    突然，一阵“咚咚咚”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一次，敲的不是墙，也不是门，而是她面前的窗户。

    拉莱：？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看见了黎诸的脸，他一只手攀着窗台的栏杆，一只手敲窗，对着她眨了眨眼，嘴角依旧是不太正经的微笑：“让我进去呗？”

    一分钟后，黎诸和王凯进入了613房间。

    王凯一边抱歉一边解释着：“我左想右想，都觉得在化装晚会来临前的最后一夜，我们待在一起更安全些，实在是放心不下你们，所以才求着黎哥一道过来……”

    拉莱懒得戳穿他放心不下的只有他独居女朋友的本质，她走进卧房，扬了扬下巴，道：“床睡满了，你们睡地上吧。”

    王凯虽然想搂着他女朋友一起睡，但念在这毕竟是拉莱的床，而且也不想在他女朋友半夜醒来的时候吓她一跳，把午夜情感喜剧变成午夜凶铃，因此忍痛在地上铺了层闲置的被单，准备对付一晚。

    黎诸的目光则在卧室中扫了一圈，扬了扬眉道：“你睡哪？”

    他看向的是拉莱的方向。

    拉莱面无表情道：“我不睡。”

    但如果耐心观察，就能从她平静的外表下窥见一缕轻微的不快，像是被掠夺了生存空间的小动物。

    黎诸兀自为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笑了半天。

    拉莱不明所以，觉得他这个人真的有病。

    夜已深，王凯也入睡了。

    衣柜里只剩下两个闲置的枕头，他递给拉莱一个，笑着道：“别生气了，你一个，我一个？”

    拉莱莫名其妙：“谁生气了？”

    她不想理会那个一股尘土味道的枕头，但奈何黎诸硬给，她只好接下枕头，擦了擦上面看不见的灰尘。

    两人在窗边枕着躺下，肩与肩间隔着半米距离。

    没过多久，黎诸问道：“你冷吗？”

    说罢，他往拉莱的方向挪了挪。

    此时虽是春末夏初，但夜间也有阵阵凉意，如果是人类，在没有被子取暖的情况下，感觉冷理所应当，但对于拉莱来说，黎诸的问题简直是句废话。

    她莫名其妙地说：“不冷啊。”

    下一秒，黎诸和她之间的距离缩至五六厘米，在观察了拉莱半天，确实没在她脸上看到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后，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冷。”

    尽管并没有挨在一起，但热腾腾的温度仍旧从黎诸的臂膀传递到拉莱那边。

    拉莱：你再说一遍，你什么？

    她没有这么说出口，而是决定给这个男人最后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拉莱道：“你不用这么……”

    黎诸装傻：“怎么？”

    拉莱轻声说：“你已经承认了，你接近我是想要了解游戏背后的秘密，所以你不需要做这些……多余的动作。”

    黎诸看了她一会儿，缓缓露出一个笑来：“对，我觉得你隐藏着与游戏相关的秘密，但这不代表着，我接近你没有其他的目的。”

    拉莱微微屏住了呼吸：“什么目的？”

    黎诸微笑道：“我对你这个人本身，也是感兴趣的呀。”

    空气仿佛都静止了，拉莱辨认着黎诸脸上的神色，一秒……两秒……，她的指尖微微一动，刚要有所动作。

    就看见黎诸再次开了口：“开玩笑而已，别介意啊。”

    他的眼中尽是狡黠的笑意，仿佛开玩笑成功后的洋洋自得。

    如果是一般的女孩，在被外表如此优越的男生表白后，必然会沾沾自喜，紧接着又因为对方在开玩笑而怅然所失。

    但在无人知道的心底，拉莱却长长松了一口气，一直死死攥到发白的指节渐渐松开。

    她郑重道：“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黎诸很久没有说话，半晌后，他才说：“我还是不知道你为何厌恶我。”

    拉莱没有答话。

    黎诸摇了摇头：“好吧。”

    他的神色终于认真起来，道：“你说，我们真的能出去吗？”

    习习晚风透过半开的窗户吹拂在他们的身上、脸上，明明是极静谧怡人的场景，却因为他的话而产生了一种寂寥感。

    或许是因为气氛真的很安宁祥和，拉莱少见地部分敞开了心扉，她如实道：“我不知道，但我会尽力护你们周全。”

    黎诸停顿了一会儿，问：“你和我们，是站在同一阵营的吗？”

    拉莱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至少目前是。”

    她没有说以后会发生什么，黎诸也知情知趣地没有追问。

    就在拉莱以为这次促膝长谈要结束的时候，她听见黎诸开口：

    “最后一个问题，能告诉我你是什么吗？”

    他给出了两个选项：“人类，还是怪物？还是……邪神？”

    拉莱侧躺着朝外，听到这个问题后，她轻轻阖上了眼。

    黎诸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她的答案，最终轻声说了一句：“晚安，好梦。”

    拉莱不知道，黎诸会相信她已经睡着了，没听见他的问题，还是说，他从她的沉默中已经窥见了答案。

    拉莱侧躺着，注视着窗外的夜色，静静思索判断着什么，她一夜未眠，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