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记

    三人回到了酒馆,相对无言。

    世外仙人掌心升起一封卷轴,递给了葭葭。

    葭葭打开一看,果然是天书,无字版。她看了又看也是一片空白,只好暂且收下。

    “我不明白前辈所设考验,”葭葭疑惑:“就是让我们喝你酿的酒?”

    仙人一笑,摊手道:“我早说不是考验了,我只想给两个后辈指点迷津。你真的没有从中获得什么吗?”

    葭葭垂眸,轻声道:“有啊,我看到了症结所在。”可是心里清楚有什么用,她没办法解决。

    不就是要她承认喜欢宁承熙吗?她承认了,但她的心志依旧不会为他改变。

    “那你呢?”仙人又看向宁承熙:“你可曾堪破迷津?”

    宁承熙行礼:“多谢仙人,我明白了。”

    葭葭浑身一震,看向他:“你明白什么?”

    宁承熙垂眸一笑:“仙人教了我一个不生魔障的办法,就是心无杂念,顺其自然。”

    “对啊,”仙人看向两人,“其实这个天书,你们两人都适合做参悟者。”

    “圣女你心志坚定,一往无前。而这位公子是神女血脉,悟性极高,简直是一点就透。”

    葭葭觉得这两人在打她听不懂的哑谜,心里莫名不安。

    突然,仙人旧事重提:“老夫我真的很寂寞啊!”

    这里的人物场景都是假的,老仙人只是复刻了自己幼年时的家乡,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少时过社日的热闹景象。

    老仙人可怜巴巴拉着宁承熙,看着跟小孩似的:“留下来呗,陪老夫个十年二十年。你适合跟我学酿酒,咱们下棋也行!”

    葭葭发现老仙人居然不是在开玩笑,她的心里建设又崩塌了一角,忍不住张了张唇,“……前辈,他在外面还有要事。”

    老头子瞪向她:“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你看他过得比苦瓜还苦!”他依旧拽着宁承熙:“还不如跟着我老头子,天长日久,你会慢慢沉静下来,心中魔障自会消除。”

    宁承熙拍拍他的手,也跟哄小孩似的:“好啊。前辈,待我外面事了,就回来陪你下棋。”

    葭葭浑身一震,看向宁承熙,眼中带着不可置信。

    她知道世外仙说的话句句属实,而且对宁承熙来说也是个好去处,左右他们都会分离。可她听到宁承熙答应时,心里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他之前不是说过,想在事了之后寻她么……

    宁承熙眼中多了几分释然,老仙人道:“只是现在还不行,而且外面的世界很危险,生死不定,在下未必能赴约。”

    老仙人瞅着葭葭僵住的唇角,暗自在心里发笑:情爱这东西,哪是想抑制便能抑制的……

    他突然又使了仙法,掌心伸起一个物件,葭葭匆忙转移注意力,看过去就是蓝色的石头,上面有阴阳八卦图的印记,她莫名有点眼熟:“我好像在仙门典籍中看过,这东西似乎是莫种神器……”

    老仙人笑道:“给了你天书,就给他乾坤印吧。”

    葭葭想起来了,仙门典籍神器图册上讲,乾坤印可以结最大的结界,还可以打造最大的异空间。据说是某个飞升了的修仙大能为了庇护自己的宗门造的。

    原理就是,划出异空间,涵盖其仙门。

    “有这东西,你俩绝对不会死的。要是救不了世,自己躲躲总没问题!”

    修真界就是什么品级的法器都有啊!葭葭虽然没打算躲,可她听到能救命,眼睛就亮了。

    宁承熙本想拒绝,偏头看葭葭的神情还是接了,“多谢。”

    临走前,老仙人在宁承熙身后喊他还欠他一盘棋。

    外面的小镇依旧在过社日,热闹非凡。

    两人走在石板路上,皆是莫名沉默。

    葭葭突然停下来,“我们,再留一天吧。”

    这是第三天,反正外面也没有紧急传音,应该没事。

    两人站在春日的柳树下,柳絮飞落满身。宁承熙突然回头对葭葭一笑,“好啊,余姑娘。”

    葭葭猛地抬头:“你叫我什么?”

    “余姑娘。这三日不都是余姑娘吗?”

    对啊,他们浑浑噩噩过了两天,是用陈公子和余姑娘互相称呼的。

    葭葭回想起来,她恢复神志第一时间就是否认这一段,笑嘻嘻说他们好傻,被耍弄了……她刻意忽略宁承熙眼底的黯然。

    但那两天究竟有什么不好的?他们没有顾虑,没有烦恼,也不需要操心外面的事,就只有他们。

    她是真实在开心,却不敢承认。

    她方才才在幻境中给自己洗脑成功,为的就是自我麻痹。为什么宁承熙一个称呼,她又再次溃不成军。

    她以为承认了喜欢这个人,她的心就会定下来,她知道他们没有结果,便选择承认心意,然后不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又开始痛苦?

    宁承熙看出了她的窘迫,葭葭捂住心口时他惊了一惊,连忙扶着她坐在树下:“怎么了?若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就不这么唤你了。”

    他无措又自责:“别担心,这是我们的秘密。”

    葭葭受不了了,她终于选择开口:“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说来可笑,她自从听过宁承熙表明心意,说他分得清之后,她最介意的就是这个问题。

    宁承熙没想到葭葭纠结的居然是这个,一时呆住:“你说什么?”

    葭葭用手撑住下巴,声如蚊蚋,也不想去看他:“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不是圣女,你会喜欢我么?”

    宁承熙反应过来,却不明其意,他甚至觉得这都不算问题:“我也是在玉容城的时候才知道你是圣女啊。”

    葭葭闻言看了他一眼又别开目光,“好吧,那我换种问法。”

    “若我没有高深的功法,不懂琴棋,书法不好,画画倒还可以……”但她只是写不好毛笔字,原世界里她的硬笔字写得还是不错的。

    她从来没把设定的光环当做自己的东西,仙法更是带都带不走。

    “不过我也有自己擅长的东西,只是在这里用不上……这几年,我喜欢研究厨艺,刺绣也学会了,我还懂得农学技术,会盖竹屋。平时养养花草,也算自得其乐。”

    “你喜欢哪一个我呢?”

    “……”

    葭葭刚说完自嘲一笑,她还是冲动了。因为她理想中的伴侣关系是纯粹的,她想剔除掉那些设定光环,那不是真实的她。

    可是宁承熙又不知道她的来路,他听着只会觉得有病吧。

    葭葭撑着自己的膝盖站起身,她要学会自己收拾残局:“当我胡说八道,你听听就过了吧。”

    她叹了口气,转身欲走,突然听宁承熙道:“你是想把灵瑶和自己分开论是吗?”

    葭葭愕然,宁承熙上前几步,与她面对面,他的眼神如一池深潭,他叹了口气:“灵瑶也好,圣女也罢,若她们是你,我便喜欢。若你想与她们分开论,那我便不喜欢。”

    “我认的是你,至于你想是谁不想是谁,是你的自由。”

    “至于那些表象的东西,你也没掩饰过啊。”宁承熙轻笑一声,“爱琴之人怎么可能放到落灰都不弹,和你下棋你也毫无兴致,书……你写的字倒挺别致的。”

    “我从始至终认识的,本就是喜欢自得其乐,会养花种菜,翻花绳,在辰国驻地中指导百姓耕种的你……这样的你,有什么不好?”

    他就是被葭葭身上永远生机勃勃,与人为善,温柔而坚强,对认定的事倔强不服输的内质一天天打动的。在此之前,他其实一直觉得自己不会爱上任何人。

    “你很好,好得让我自惭形秽……”

    宁承熙太清楚自己本质上是个阴郁的人,只是表面上装得和煦,童年的缺失让他特别害怕被至亲至爱厌弃,便尽量培养自己的性子,不要太不合群。

    他闭了闭眼,脸上浮现歉意,突然道:“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对不起,我本以为自己可以不求回应,只要让你知晓心意就好了。”

    “却也是我,在表明心意之后生了贪欲,无形中试探逼迫于你,所以你才会感到痛苦……你早就跟我说过,你想我们的关系是各归其位,放心,我不会再强求。”

    “现在的我,只想珍惜我们能在一起的每一天,你不用有压力。这一次,我真的想通了。”

    老仙人说得没错,他的确执念深重。他送簪子,言语试探和表明在意,确实是想要强求。他希望葭葭可以为了他留下来,或者他赌她会心软,不会彻底消失,待他凡间事了之后,能与她一起归隐。

    如今他才惊觉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葭葭他都分不清了,他隐约猜到她为何如此排斥自己……因为很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确定,她从何处来,会在何时离开。

    也许她真的来自于“秘境”,他永远到不了的地方。

    宁承熙被仙人指点后,参悟了,心也死了。也许他未来会成为葭葭所说的坚强之人,至少目前还不行。

    但他面上仍然带笑:“也许将来陪仙人下棋酿酒,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葭葭脑子一片空白,宁承熙一大段话把她彻底砸懵,她甚至听得有些呆滞了。

    她的问题他都回答了,在问出口之前,连她自己都说不出让她满意的答案。

    呆滞过后,她第一反应就是她还是低估了宁承熙。她之前就觉得他聪明,却没想到他不仅智商高,心思更是细腻到她想象不到的程度。

    也许根本不用她说出系统和任务的事,他都能领悟。

    葭葭全程懵懵地一路和宁承熙去了之前的客栈借宿,他笑着跟自己说:“你想成为谁呢?这次咱们神志是清明的。”

    眼帘盖住了情绪,葭葭轻声道:“还是余姑娘吧,你也做我的陈公子。”

    宁承熙一愣,微微颔首,让小二记上。待小二问他们的关系,他率先表示:“朋友。”

    葭葭瘪嘴不悦,这次连未婚夫妻都不是了吗?宁承熙却没看到,率先一步上楼。

    葭葭立在原地踌躇片刻,突然抬头坚定道:“恋人,他是我的恋人。”

    “啊?”情境剧npc店小二眼珠子转了转,“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啊?上去的陈公子不是说你们是朋友吗?”

    够了吧,这里本来就是老仙人操控的,他真够八卦的!

    葭葭不再理他,也上了楼。

    她躺在房间里歇了半天,实际上想着宁承熙的话,根本睡不着。

    她就是觉得不可思议,他喜欢的真的是她,而不是伪装出来的她……

    葭葭的心气突然顺得不能再顺了,她这段时间的纠结心态瞬间消失,她也想通了。

    她干脆翻身下榻,换了一身浅蓝色的轻便衣裙,随意挽一个髻,戴上小巧的耳坠,就是她最喜欢的风格。

    葭葭出门在客栈的后院逛了逛,坐在石桌旁欣赏风景。

    宁承熙走入院中,看到葭葭的打扮顿了顿,走过来把手中的纸包放在石桌上,“我看外边摊贩卖的糕点味道不错,便带回来给你尝尝。”

    葭葭看到他一袭青衣同样眼前一亮,她拿过糕点掰开正要塞入口中,宁承熙突然抢了过来。

    葭葭定睛一看,太不巧了,她笑出声:“莲蓉的。”

    宁承熙重新递给她其他口味的糕点,自己把莲蓉糕吃了。

    他正要从葭葭手里抢走另一半,却见她居然护上了,不让他拿。

    宁承熙一愣:“你不是不能吃吗?”

    葭葭摇摇头,“陈公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吃这个口味不是不喜欢,而是曾经太喜欢了!”

    宁承熙:“……”

    葭葭曾经喜欢吃莲蓉口味的,什么月饼糕点一吃就停不下来。有一次单位发了一盒莲蓉月饼,她天天吃,吃了一个月,然后吃伤了。上吐下泻,被送进医院打了几天吊针。

    “后来我看到莲蓉馅的东西就犯怵,再也不吃,其实是我自己管不住嘴。”

    葭葭意味不明道:“但现在,我想再尝试一次。”

    却不想,宁承熙还是拿走了她手里的莲蓉糕吃掉,他看着她:“没必要。世上的糕点何其多,吃伤过的就别吃了,又不是没有别的。”

    葭葭撑着下巴看他:“也对,我可以尝试更好的。”

    宁承熙不明其意,突然有些不敢直视她。

    夜晚,两人相约着去了外面,去看灯火杂耍。

    葭葭看到不远处卖的灯笼可以提笔许愿,顿时来了兴致,“咱们也去买两个吧,挂在树上讨个彩头。”

    宁承熙看着树上各色的灯笼,喃喃道:“我不信这个,而且这是孩童少年喜欢的玩法,我已经不年轻了。”

    “……”葭葭满头问号,“不是,你就不年轻了?”

    他怎么就不年轻了?讲真的,葭葭觉得他的年龄刚好。要真十七八岁,她搞不来未成年,只会当弟弟根本不会来电。

    虽说古人早熟,平均寿命低,大多少年老成,但她就觉得宁承熙的年龄正合适……而且他比同龄人还要稳重,正合她口味。

    宁承熙不感兴趣,不过他看到葭葭想去,还是和她过去买了两个灯笼。

    葭葭在灯笼的纸面上提上自己的丑字,“不能念出来,念出来就不灵了。”

    宁承熙心觉好笑,同样提上字。

    做好之后,他们让老板挂到树上。这棵树不算高,修仙人视力又好,他们都看到了彼此的心愿。

    葭葭写的是:祝陈公子平安喜乐。

    宁承熙写的是:祝余姑娘得偿所愿。

    两人默默看着,宁承熙露出个笑容,他觉得他这几天过得还是开心的,他会永远铭记此情此景,还有身边的人。

    葭葭也露出个笑,突然拉着宁承熙走到白天的柳树下。他们只要离开人群,那些人就会形同虚设,根本不会打扰他们。

    其实宁承熙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突然亲近许多,但他不敢心存幻想,眼神数次躲闪。

    葭葭走上前,突然道:“我给过你名帖,你是知道我的名字的。”

    “你能唤我一声吗?不是余姑娘。”

    宁承熙突然感觉喉咙干涩,他有些情怯,被葭葭期待的眼神看了半晌,才低低唤了一声:

    “思葭。”

    葭葭笑出了眼泪,她终于鼓起勇气拿出碧玉簪子,递给他,声音哽咽得有些听不清:“替我戴上吧。”

    “……”

    宁承熙睁大眼睛,反应过来后连忙后退几步,表情有些难堪:“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葭葭汹涌的情绪被打断了,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她走上前几步,“你以为我是因为你今天说的话同情你?”

    “你又想多了,”葭葭看着他手中的簪子,“女子的感情最是勉强不得,不喜欢的人喜欢自己,只会让人生厌,根本不可能对他有任何积极情绪。”

    “而且你那几句话,对我来说根本算不上强求。”葭葭将鬓角的头发别入耳后,“我也在试探你……我们顶多算互相喂招,势均力敌。”

    “我听说心思敏感的人,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对方的不喜。那喜欢呢?别人对你的喜欢你能感觉到吗?”

    宁承熙的反应简直和她白天的时候如出一辙,懵到极致,脑子都是空茫的。

    葭葭脸颊渐红,低下头道:“我也不能。对于喜欢这件事,我们都需要反复确定。”

    “可我愿意走出这一步,正如你所说,我想珍惜我们能在一起的每一天。”

    两情相悦最是难得,她不想再浪费时间在无限拉扯上了。

    而且她心里有了个想法,她不会为任何人留下来,也一定要回家……可她穿了无数个世界,拐一个合心意的一起回去不过分吧?

    就算做不到,她也不想再怯懦下去,她想勇敢一回:“如果我们注定有缘无分,我也决定了,我会把你放在心里铭记。就算未来的日子不再有你,我照样能坚强走下去。”

    当一回女主,当然要顺着自己的意愿。

    不知不觉葭葭说得泪眼模糊,她早已看不清宁承熙的表情,但她半天没听到回应,自顾自生气起来:“我妆都哭花了,你就这么晾着我啊?”

    意料之中的拥抱,宁承熙用力得像是要把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中。

    葭葭整个人埋在他怀里,一遍遍让他唤自己的名字。

    她似有满腹的委屈要哭出来,又觉得此时此刻幸福感拉满,她真的很开心。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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