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瑜好一会儿没作声。
这话太伤人，她心里难受得紧，羞愤交加，偏又奈何不了他。
母亲的病花钱如流水，年迈的外婆大病没有，小病缠身，凭她以前兼职赚的钱，哪里够用？
还得仰仗这位少爷赏脸。
江晚瑜忍着苦楚，路今安拿话刻薄她，她仍挤出一个笑来，柔声哄道：“我看他是你朋友，不好说难听话嘛，换做别人，早就骂了。”
她伸出手，揪住路今安衬衫衣袖，轻轻拽了拽，一双杏眼柔情蜜意，还含着委屈，没几秒便泛起泪光。
她脸上挂笑，眼含薄雾，可怜巴巴的样儿，像是一盆水，将路今安心头的火气浇灭大半。
在床上她也是这样看着他的。
不，还要委屈些，眼泪都冒出来了，泪珠挂在浓密睫毛上，随着睫毛轻轻颤动，明明清纯得要命，却又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
像只专会迷人心智的小狐狸。
路今安素了这么多年，头一回尝着滋味儿，才知道自己那帮兄弟为什么离不了姑娘。
以往他心思不在情情爱爱上，自然体会不到个中乐趣。
他跟江晚瑜什么都是初次。
最开始亲吻时，谁都很慌张，江晚瑜抖得不像样。他面上一副淡定样子，其实手心一片潮湿。
后来他知道她疼，可又没办法，压根收不住自个儿。
好在这姑娘不矫情，没跟他哭天喊地的，只在电话里诉了一句委屈，后来也没再因为这个闹。
路今安性子冷淡，打小就喜静，最烦别人闹他，更不会花心思哄谁。
他许久都不说话，江晚瑜以为这人还气着，思忖他应该是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女人，靠掉小珍珠哄不好，便弯起眉眼笑着凑过去。
“哥哥，别生气了……”她伏在路今安耳边，呼吸轻轻呵出，温热的气息洒在耳畔。
路今安仍是冷着一张俊脸，哄不好似的。
可红透了的耳朵骗不了人。
江晚瑜抿嘴笑笑，老老实实坐好系安全带。
她其实不是很懂，为什么这人喜欢听自己叫他哥哥。
折腾人时也让她这么叫。
起先她羞得很，说不出口，被他变着法子欺负，这声“哥哥”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开了这个头，后面就轻车熟路了。
他喜欢听，她便这么叫。
江晚瑜把自己位置摆得很正，路今安希望她怎么着，她就怎么着，伺候好了，捞钱不费力。
她低头默默沉思，路今安见她垂着脑袋不吱声，以为是害羞，心里火气一点儿都没了。
他伸手过去，逗猫似的轻轻挠了挠她下颌。
江晚瑜感觉痒，脑袋往旁边挪，躲开他的手。
这人起了玩心，偏要逗她，手又伸过去些，追着她下颌挠。
“哎呀。”江晚瑜娇嗔，一把握住这只不老实的手。
路今安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短而圆润，肤色冷白如玉。
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这只手是怎么样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不禁臊得脸红。
这回真害羞了。
“喜欢？”路今安侧头淡笑着瞧她。
“嗯？”她从羞臊的记忆中回神，表情有些愣。
路今安笑着问：“这么喜欢我的手？看半天。”
她松开这只手，红着脸低头：“好看呀，不像我的手，糙得跟男人似的。”
路今安握住她的手，拉过来，看看手背，又看看手心。
“以后不用再去食堂洗碗了。”他抬头，仔细端详眼前的俏丽面孔，“这么好看一张脸，必须十指不沾阳春水。”
说完，薄唇凑过去要吻。
江晚瑜一只手被他握着，抬起另一只手挡在唇上，含含糊糊小声提醒：“司机在呢！”
路今安瞥一眼那边：“在就在呗。”
江晚瑜不好意思在车里亲，手挪到他胸膛，抵着他不让靠近。
“等回去吧，回去让你——”江晚瑜顿住，后面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回去让我干嘛？”路今安眸光都是热的。
她别过脸沉默。
路今安将她脸扳正，微凉的手掌贴到滚烫的脸颊上，才发现这姑娘已经羞成了这样。
恶趣味似的，她越羞，他越高兴，薄唇几乎贴在她耳畔，语气里是止不住的得意。
“嗯？回去让我干嘛，问你话呢。”
他衣服有檀香条熏染上的醇厚细腻的芬芳，混着头上洗发水残留的薄荷香，好闻得让人不经意恍神。
“说话，不说我就在这儿亲。”路今安板着脸威胁。
江晚瑜被他逼得没招，贴在这人耳边，声音小得不能再小。
“回去让你亲个够……”
她咬着唇，别过脸去，索性连眼睛也闭上。
路今安噗嗤笑出声：“就这？”
还以为是多了不得的骚话。
十八岁的小姑娘睁开眼，神色懵懂又迷离，像是有些气，噘嘴不乐意：“怎么啦？都说让你亲个够了！”
路今安笑得轻佻：“光是亲怎么够？”
江晚瑜抬手捂住这张嘴，微凉的薄唇贴在潮热的掌心上，这人似是故意，薄唇动了动，弄得她掌心泛痒。
“哎呀你别说了，司机在呢，丢不丢人！”
她是真的急，不敢骂这登徒子，拧着眉杏眼瞪圆，凶完又觉得过火，讨好地搂住他脖子撒娇：“让人听见了，多不好意思呀……”
这番操作差点让路今安老房子着火，车里要是没别人，他真想就在这儿把小狐狸精给办了。
好不容易捱到回家。
后半夜才消停。
江晚瑜累得几乎秒睡。
卧室窗帘遮光好，她睡到第二天午后，睁眼发现四周黑漆漆，以为还是夜里，闭眼又睡过去。
再醒时，看见墙上时钟指向八点，当是早晨，起来拉开窗帘一看，外头夜景璀璨。
房间里只剩她自己。
江晚瑜拖着酸痛的身子去洗澡，刚吹完头发手机就响了。
“等会儿司机去学校接你，今晚还是过来住吧。”路今安说。
江晚瑜叹气：“过来什么呀，我就在你这儿呢。”
路今安：“怎么没回学校？今天没课？”
江晚瑜：“从半夜睡到晚上八点，怎么去上课嘛……”
路今安听见这委屈巴巴的声儿，都能想象她噘着小嘴气呼呼的样子。
“我的错，对不住了。”他也知道自己折腾得狠。
江晚瑜哪哪儿都难受，颤着声违心说道：“没事啦，不用自责。”
路今安觉着小丫头真体贴，压根不知道江晚瑜心里骂他是疯狗，恨他没个消停。
“真没事儿？今天都没去上课，学校那边——”
“我室友说老师今天没点名。”
昨晚没回去，三个室友给她打了好些个电话，差点就报警了。
江晚瑜微信上挨个发消息，说自己昨晚出去见亲戚，今天又陪亲戚在京州逛了一天，让她们别担心。
丁楠和高萌萌心大，当了真没多想。
苏曼没这么好糊弄，直接问她是不是跟男朋友在一块儿，江晚瑜知道瞒不住，只好从实招了。
苏曼回了个笑脸，说她运气真好，今天所有的课老师都没点名。
路今安看看表，问道：“那就行，今晚还走么？”
江晚瑜反问：“你想我走么？”
自然是不想。
路今安：“快闭寝了，回去来不及了吧？”
江晚瑜：“其实也还来得及，十一点才闭寝，现在九点不到呢。”
路今安：“……”
他战术性干咳一声，沉默片刻，说：“要不别折腾了，今晚留我那儿，明早再送你回去。”
“还是回去吧，我自己打个车就行。”她语气听起来不太乐意。
路今安皱眉：“太晚了不安全，我不放心。”
江晚瑜：“那让司机送我吧。”
路今安：“老王晚上有事儿，来不了。你在家歇着吧，我忙完手头这点工作就回来陪你。”
江晚瑜不作声，叹了好长一口气。
路今安：“就这么定了，乖乖在家等我。”
他正要挂电话，被江晚瑜弱弱地叫住。
“那个……我、我——”
“嗯？”
江晚瑜深吸一口气，面色绯红，颤声说道：“我有点儿吃不消。”
“什么吃不消？”路今安随即反应过来，剑眉微挑，唇角勾起浅淡的笑，“那今晚分开睡，我睡客房。”
江晚瑜信不过他：“还是回去吧，明早八点就有课，从这儿到学校得半小时呢，赶上早高峰不知道得堵多久。”
想想确实如此，路今安没再留她：“行吧，我让老王送你回去。”
江晚瑜：“你不是说司机有事来不了？”
路今安：“……”
又是一声战术性干咳。
他胡诌起来脸不红心不跳：“老王忙完了，现在过去。”
江晚瑜心思伶俐，哪会不知道方才他说司机有事其实是个幌子，不过是想留她今晚在这儿住罢了。
看清他那点小九九，江晚瑜也没说破，假装天真地信了，乖巧说道：“好，你先忙吧。”
“等会儿，别挂。”路今安忽然叫住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咳，那个啥，你去买点儿药抹抹吧。”
江晚瑜秒懂，面颊瞬间升温，小声娇嗔：“你还知道疼我呀？”
路今安愣了愣，哭笑不得，语气不自觉温柔起来，反问：“我怎么不疼你了？”
“疼我你还——”江晚瑜气不过，又说不出口，话噎在嘴边。
外头有人敲门，路今安估摸着秘书送文件来了。
“我下次注意。行了，回学校好好休息，记得买药。”
他仓促说完挂断电话，收起脸上笑意。
秘书进来时，看见的仍是那副淡漠面孔，清冷如同天神，不染人间烟火。
·
江晚瑜走进药店脸就开始发烫。
她很少光顾药店。从小到大虽然一直很瘦，体质倒还不错，没怎么病过。就算生点小病，为了省钱也都是硬扛，越扛免疫力越好。
药师问她想买什么药，她支支吾吾不好意思说。
药师是位女性，三十来岁的样子，见她这样扭捏，皱着眉问道：“是不是要验孕棒？”
江晚瑜愣住，赶紧摇头否认。
药师接连追问，她才涨红着脸，小声说出自己情况，药师听完，一脸见怪不怪，转身去拿药。
结了账，药师冷不丁感慨了一句，慢悠悠说出来的话飘进江晚瑜耳朵里，臊得她面红耳赤，顾不得跑起来多难受，飞快逃出这家药店。
接连好几天，江晚瑜每时每刻都过得提心吊胆，生怕路今安再找她。
万幸的是，路今安这阵子太忙，没工夫折腾，甚至没时间跟她见面，后来又飞南方出差，一个星期后才回来。
得知这事儿时，江晚瑜在电话里撒娇，委屈巴巴说想他。
等挂断电话，江晚瑜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高兴得当场笑出声。
那会儿寝室里只有她跟苏曼两个人，苏曼见她乐成这样，调侃道：“哟，小情侣可真甜蜜。跟男朋友打完电话还忍不住傻笑！”
江晚瑜没解释，笑得越发灿烂：“曼曼，上回不是约好去吃火锅吗？择日不如撞日，咱们现在就走。”
苏曼不知道，这是江晚瑜头一次在外面吃火锅。
她家着实穷，是苏曼这种小康家庭的孩子难以想象的穷。
以前她要是馋火锅，外婆就自己在家做。
一丁点猪油，几片老姜，一把自家晒的花椒和干红辣椒就算是锅底了，煮个几分钟，下点菜叶白萝卜土豆片，她能吃两碗大米饭。
真要放开了吃，其实能吃三碗的，可她要是吃三碗，外婆就不够吃了。
这些事，江晚瑜从没对任何外人说起过。
江晚瑜一边点菜，一边在心里盘算AA后自己要付多少钱，本来只想点些便宜的蔬菜，又觉得这样不太好，毕竟苏曼也要吃呢。
纠结半天，点了两荤两素。
苏曼摇摇头：“这也太少了吧？还不够我塞牙缝！小瑜儿你放开了点，今天曼曼姐请你。”
江晚瑜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苏曼拿话堵住：“不许说‘不’，这次我请你，下次你请我，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苏曼又点了好些食材。
江晚瑜眼眶泛红，吸吸鼻子，手掌在面前扇了扇，忍着泪找借口掩饰：“锅底好辣啊，煮出来的蒸汽都辣眼睛。”
苏曼心知她被自己感动，温柔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舒坦日子没过几天，江晚瑜接到了路今安从南方打来的电话。
“给你买了六点的机票，老王马上到学校了，带好身份证来机场。”路今安说。
江晚瑜如遭雷轰，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我过去？今天？”
路今安：“嗯，明天周末不用上课，你等会儿又没课。”
想起昨晚自己给他发了课程表，江晚瑜肠子都悔青。
“什么也不用带，洗漱用品酒店有，衣服过来买新的。”那头又开口。
“好。”江晚瑜木然应声，垂头丧气，“对了，我之前去买药，临走前药师说了一句话，我觉得挺有道理的。”
“啊？”路今安不明白，她怎么莫名其妙提这个，“说什么了？”
江晚瑜沉默。
路今安追问：“说啊，跟我打谜呢你？”
又沉默好一会儿，江晚瑜幽幽开口。
“她说，‘小年轻不能仗着自己年轻就卯足劲儿瞎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