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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在孟昭的印象中,这一任的海皇更像是水族的一个吉祥物,懒散、淡漠,对谁都懒得多看一眼。她小时候到龙宫玩耍时,依礼还是要拜会一下海皇的,他每次见到自己都是淡淡的,不像其他神族的老大,见到自己至少会客气一下。而这一次,孟昭才真正意识到,这是一位王者,是水族之皇,他也有铁血无情的那一面。

    洞穴内落针可闻,所有龙都不自觉的放轻了呼吸,孟昭也下意识的紧紧趴在栖身的发冠上,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海皇又慢悠悠的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靠着椅背拿出手帕,一点一点仔细的擦拭着手指间残留的血迹。擦了半晌,终于将最后一丝血迹抹掉,才嫌弃的扔掉手帕,抬头看看立在自己面前大气都不敢喘的族长、长老们,又很坦荡的一笑:“都这么紧张作甚?六伯岁数大了,这是喜丧,只是现在到底是在战事期间,不宜大办,想来他老人家一辈子为了龙族劳心劳力,一定是会理解的,诸位说是吗?”问完也不等大家回答,右手伸出,五指张开,对着地上的青龙尸体隔空轻轻一握,那巨大的龙尸就瞬间碎成光点,朝着他的掌心汇聚而去,快速的没入掌内。

    做完这一切,又抬头笑着问:“怎么不回话?”

    孟昭明显感觉到身下的龙族长老身体抖了抖,然后恭敬的拱手躬身,口中道:“海皇英明!”洞内的其他龙也纷纷效仿,朝着海皇垂下头颅。

    海皇似乎对他们的态度很满意,笑了笑后又恢复了淡漠散漫的表情,说出的话却让孟昭控制不住的发抖:“熬逸那小子倒是个重情义的,被打成那样,还是不肯答应?”

    一位长老上前一步恭敬的答道:“是,好话坏话都说尽了,他就是不肯!”

    海皇轻蔑的扯了扯嘴角:“犟种一个,那就没必要留了,抽了筋扔到海面上去吧!”那长老刚要拱手称是,海皇突然又补了一句,“带上他爹娘,一家子嘛,总要整整齐齐的!”

    那长老犹豫了片刻,可终究是摄于海皇的无情,很快又调整好表情,恭敬的应了是,转身离去。孟昭却再也没有办法冷静,钻入龙群之中,拼了命才在那长老走出洞穴前追上他,藏身在衣袍褶皱中,盼着快点见到熬逸。

    孟昭跟着那长老穿过悠长又阴暗的隧道,路过一个又一个岔口,才终于到了地牢,而熬逸就被关在这地牢的刑室内,显然是受了重伤,上半身还勉强维持着人身法相,下半身却已经现出了金红色的龙尾,只是那往日熠熠生辉的龙尾,此时也显得暗淡无光。

    孟昭再也忍不住了,确认刑室周围没有其他看守,果断变回人形、一个手刀劈晕了长老,又手忙脚乱的接住对方滑落的身体,费劲吧啦的拖到角落放好,才喘了口气,抬头就对上了熬逸刚刚转醒的眸子。那一刹那,双方都红了眼眶。

    孟昭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熬逸,印象中的他始终是开朗阳光的少年郎,又爱美,任何时候都要把自己打扮的精精神神的,可此时的他,几乎已经让孟昭认不出来了。原本应该隐藏起来的龙角此时只剩下光秃秃的根部,连新长出来的那一根都不见了,身上的衣袍能看出是华贵的料子,却因受了刑罚而显得破破烂烂,还沾了不少血渍。一道深深的细长鞭痕从右侧额角一直贯穿至左侧下颌,鞭痕两边的血肉触目惊心的翻卷着,还在微微往外渗着血。

    孟昭走到熬逸面前,颤着手想碰碰他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凑到跟前却又害怕的缩回来,只能轻声问:“很疼吧?”

    熬逸笑了,虽然那笑有点勉强,却没有说话。

    孟昭小心的为他疗伤,生怕灵力的波动稍微大一点,就会让他更疼一分,可熬逸并不配合,他使劲的左右转头,躲避着孟昭指尖放出的灵力,这让孟昭又着急又疑惑:“怎么了?可是太疼了?你稍稍坚持一下,治好了就没那么疼了!”

    熬逸闭上双眼摇了摇头,微微张了两下嘴,最后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一下子把嘴长大,然后孟昭就看到了让她震惊的一幕,只见熬逸口中原本如编贝般整齐洁白的牙齿几乎全部被敲碎,舌头也从舌根处齐齐被斩断。孟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捧住熬逸的脸问他:“这、这是龙族干的?海皇下的令?为什么?你们不是同族嘛?这场战祸也不是因你而起,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你?”

    熬逸有点悲凉的扯了扯嘴角,却也只是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就紧张起来,灼灼的看着孟昭,又看看外面。看孟昭不明白,又再次重复这个过程。恰在此时远处传来脚步声,孟昭也顾不上熬逸究竟是想要表达什么了,匆忙说了句:“你好好的,我等一会来救你!”说完就要往刑室外面跑,跑到门口时余光扫到那位还瘫坐在墙角的长老,连忙施了个隐形咒将其身形隐去,这才钻进旁边的监室内将自己藏好,整个过程实在太过匆忙,以至于她没有看到熬逸焦急又担忧的目光。

    远处的脚步声逐渐靠近,目的地正是关押熬逸的刑室,来的正是海皇,他似乎是绕着熬逸看了一圈,才站在熬逸身前,懒懒的说:“还是想不通吗?你还真是......”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顿了一下才又接着道,“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要了?”

    熬逸猛的激动起来,挣扎的扯动困在身上的沉重锁链,带出“哐啷哐啷”的声响。海皇却似乎很欣赏他这副焦急又狼狈的样子,声音里都带出了些许笑意:“要不说你还是太年轻了,你以为你死咬着不愿意,我就办不成事?只不过是想事情更顺利一些,但既然你不愿意,用你的尸身,也能达到目的,你说是吧?”

    熬逸更加激动了,扭动的身子几乎撼动了绑缚着他的木桩,巨大的龙尾在刑室内甩动,搅动出湍急的水流,孟昭紧紧抓住身旁的栏杆才稳住了身形。

    海皇却毫不在意,用逗小孩子的语气轻快的说:“再给你一日考虑,明日此时,告诉本皇你的答案!”说完又笑了一下,“本皇忘了,你说不了话了?也罢,不为难你了!”说完也懒得管熬逸的反应,大笑着转身离开了。

    孟昭用双手捂住嘴,才勉强忍住哭声,就那么坐了半晌,等到彻底听不见海皇的脚步声,才努力忍下泪意,起身再次来到刑室。熬逸的表情有点呆,不知在想些什么,孟昭也没时间再问他,只想快点将他救出去再说,于是卯足了力气攻击那些缠绕在熬逸身上的铁链,但那玩意不知是用什么材质锻造而成的,任孟昭用尽全力,也没办法在那铁链上留下哪怕是一丝一毫的伤痕。

    孟昭愈发焦急,手指化出的灵光不断射出,眼中的泪意也愈加明显,直到她的身体被熬逸巨大的龙尾轻轻卷起,抬高到与他视线平齐的地方,才愣愣的停住。

    熬逸也红了眼眶,但唇角却是孟昭从来都没见过的、充满包容的微笑,他认真的看着孟昭的双眼,对着她摇了摇头,好像是在告诉她:“别弄了,没用的!”

    孟昭眼中的泪再也存不住,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奔出眼眶,又很快的消散在海水之中。熬逸卷着孟昭靠近自己,直到孟昭的脸颊贴在他的脖颈上才停住,似乎是想要抱抱她,但双手被缚,只能用这种方式,但大约是身上的伤实在太多太疼,让他每动一下,身体就微微颤抖。

    熬逸的下颌贴着孟昭的太阳穴,他微微侧头蹭了蹭她,又缓缓的将她移开,在眼前停顿了片刻,露出一个充满了破碎牙齿的笑容后,毅然的将孟昭甩出了刑室,这样大的动作也牵扯到了他的伤处,让他直接呕出了一口血,但他脸上依然是满足的,吐净口中的血沫后,微笑着冲孟昭扬了扬下巴,就像他们小时候无数次的分别时,他也会对着她扬扬下巴,告诉她:“赶紧回去吧,完了又要挨骂,下次能出来了就来找我玩!”

    孟昭稳稳的落在刑室门口,不断努力的眨着眼睛,却始终看不清熬逸的脸,她不想走,却知道依照眼前的情形,她再僵持在这,也没办法救出熬逸,如今最好的办法一是赶紧找到天族的军队,攻入着秘境,制服海皇。再就是找到被自己修为高的大佬,来救熬逸,无论哪一项,都得尽快。

    孟昭深吸了一口气,等着稍稍模糊的双眼对熬逸说:“你好好的,无论他们要怎样,你都得坚持住,一定要等我,我去找人救你!”她隐约看到熬逸点了点头,知道他是答应了,就快速的向着来时的方向离去。

    熬逸看着孟昭的背影,笑了笑,可笑容中除了担忧,更多的就是悲凉,他还有好多话想对她说,但大概是没有机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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