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男人眉头微蹙，不笑的样子带着漫懒的冷意，简舒舌头打结，刚吞吐出一个“我”字，姚莉已经冲到她前面，“是我请简老师来的。她马上还要去上课，打个时间差来给你开小灶，赶紧开始吧。”
“不需要。”
盛冠军断然回绝，冷脸摆出一副你未经我同意就把她找来，她在这我就不录的架势，丝毫不顾及任何人的情面。
姚莉忍到现在，终于被盛君彻底激怒了，然而她胳膊一甩，撂下最狠的狠话，也不过一句：“行，你能耐！”
说完，她便抬脚朝场边的休息区走去，双臂抱胸，负气在长条凳上坐下，似是不打算再管。
场面一瞬僵住，空气中无数微小的浮尘尴尬地在灯光下跳跃。
简舒双唇微启，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觉得此情此景还是闭嘴为宜，便又悻悻然合上。
弄成这样的局面，现场最抓马的，大概要数执行导演了。
拍摄任务本来没什么难度，总局让一周交片，制片部门好不容易约的今天，争取到盛冠军宝贵的两个小时，结果到现在都没拍完，还把主角惹急眼了。
要说盛冠军身为各大赞助商的宠儿，出镜率在国家队首屈一指，镜头感堪比专业演员，拍摄效率和质量有口皆碑，业内风评一向不错。
执行导演带的这个团队也不是第一次和他合作了，此前还从未遇到像今天这样的情况。
无奈之下，执行导演只能陪笑打圆场：“盛队，要不咱们再录一遍？”
盛君沉着脸没说话，摄制人员互相递眼色，迅速开始准备，雷世泽见状凑过来，小声对简舒耳语：“走不走？那边要开始上课了。”
灯光助理手中的白色反光板适时举起，倾斜着横亘在盛君和简舒之间，像是在帮忙逐客。
简舒后退两步，没再看盛君那张被灯光打出六边棱角的脸，转而朝雷世泽点了点头，“走吧。”
开拍准备就绪，简舒踮脚走到姚莉身边，俯身打着手势和她口语：“姚老师，我们先去上课了。”
姚莉抬眸，僵硬的脸色稍有缓和：“嗯，快去吧。”
雷世泽紧挨着简舒，走出训练馆之前回身看了一眼，正撞上盛冠军远远射过来的两道视线，像是狙击手的激光测距仪，锁定目标，精准打击。
雷世泽的目光一缩，赶紧调转回头，好奇地对简舒说：“那个大长腿就是盛君啊，不愧是世界冠军，真有个性。”
简舒走得头也不回，心说你还没见他染一头红发的样子呢，如今从外表上看，已经算不上个性了。
不过他今天确实有点反常，他们刚进去的时候他就一副很不爽的样子，看到她之后不爽加剧，还朝她叹了口气。
极其无奈又无语的感觉。
搞得她也很想叹气。
她又不是故意去看他笑话的。
再说那句法语是有点长，对于初学者来说，要在短时间内流畅地说出来，确实不太容易。
也不知道他们走了之后，他能不能顺利录完。
总之今天的课，他是肯定不会去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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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舒走后，盛君像是开了外挂，一遍过。
发音标准，语句流畅，断点重音准确，甚至还带着些感情。
执行导演激动地直拍巴掌，姚莉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原来这小子是真的不需要场外指导。
她从长条凳上“蹭”得起身，三步并两步冲过去，踮脚伸胳膊，朝盛君的肩上虚抽一巴掌：“臭小子！耍我呢？！”
盛君不满地“啧”了一声，没和她计较，转身就往更衣室走。
姚莉瞪着那个拽兮兮的背影，用老母亲的口吻带笑对执行导演说：“就是欠揍！呵呵，辛苦您啦！”
执行导演终于长舒一口气，点头哈腰：“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
盛君走进更衣室，并没有立刻换衣服。
长条形的房间，靠墙一排衣柜，他在屋子正中的长条凳上坐了一阵，直到训练馆里没了响动，才穿着那身跆拳道服，重又回到训练场地。
今晚没有训练，姚莉以为他换完衣服直接从后门走了，离开的时候让管理员关了灯。
落地窗外早已黑透，训练馆内除了墙角的应急灯还亮着微弱的绿光，四下幽幽地沉在暗夜里。
盛君借助朦胧夜色，找到沙袋和皮筋，熟练地绑上脚踝增加附重和阻力，然后对着倒挂的沙袋，开始练习推踢和高位横踢。
空寂的训练场里，很快响起沉闷有力的踢打声，这些不知练习过多少万次的动作，早已熟练地形成身体的机械记忆，他练着练着，腿脚渐渐失去痛感，然而另一部分机械记忆所带来的痛感，却愈发清晰。
闷热的夏日午后，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拎着箱子头也不回的女人，还有身后咆哮着“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打死你”的男人。
他迈着小短腿，哭着喊着追在后面，不知道男人这句话是对女人喊的，还是对他喊的。
他吓得停驻了脚步，呆立在单元门外，眼睁睁地看着女人义无反顾地步入雨中，钻进等在街边的汽车，飞快地消失在车轮卷起的漫天水幕里。
他全身被淋的透湿，一直凉到心里，脸上哗哗流水，雨水掺着眼泪鼻涕，咸苦的味道。
从那天起，他便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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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法语课，盛君没来，姚莉也没来。
因为简舒在课上讲到了巴黎国际时装周和法国高定协会，附带播放了一些世界顶级超模试穿高定成衣和走T台的视频，现场气氛异常热烈。
男队员们个个双眼放光，下课时间晚了十分钟。
简舒收拾完走出教室，雷世泽已经等在门外了。
看到从教室里走出来的男队员居多，雷世泽说：“他们是故意这么安排的吧，我教艺术体操队，女队员多，你教的跆拳道队，男队员多。”
简舒之前没留意，这么一想还真是，她唇角弯起，开了个玩笑：“男女搭配，上课不累。”
雷世泽难得看见她笑。原来平日里清冷孤傲的气质美女，笑起来是加分项，一颗痴心不觉又醉了几分。
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厉文宇从后面超过，擦肩时，他故意放慢了脚步，和简舒打招呼：“简老师再见！”
简舒见是厉文宇，微笑着说再见。
厉文宇走出两步，又停下，回过头一本正经地说：“对了简老师，盛队今天因为有拍摄任务没来，和您请假了吧。”
简舒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嗯，我知道了。”
他没有和她请假，不过以今天这种情况，他也没必要再请假了。
厉文宇眯缝着小眼，其实根本就不关心盛君有没有请假。
他只是看到上次那个男生又来接简舒下课，想近距离看看他长什么样。
上次离得远，他只看到了背影，今天看正脸，很斯文儒雅的长相，和盛君完全不是一类风格。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像盛君那样具有攻击性，但这个长得，也太没攻击性了一点。
厉文宇满足了好奇心，耸耸肩，走了。
雷世泽望着厉文宇高瘦的背影，感觉这些男队员好像不太好带，不像他班里的女孩，都很乖巧。他问简舒：“他们愿意上法语课吗？”
简舒心不在焉地说：“还行。”
还行，就是一般般，很勉强的意思，雷世泽赶紧安慰：“我听说为了备战奥运，国家队最近都在进行小周集训，运动员根本没有周末，一周只能休息半天，难得周五晚上没有训练，还要来上法语课，他们有情绪很正常，不是针对你。”
这都是雷世泽和队员们聊天时听说的。小姑娘们不藏话，很愿意和他聊天。
可简舒并不知道小周训练的事，联想起第一次上课时大家的表现，一切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
难怪今天上课大家的积极性那么高。
繁重的训练之余，队员们需要的仅仅是放松调剂，谁会愿意用宝贵的休息时间，来听一本正经的说教。
至于学法语，就更是扯淡。那么多复杂枯燥的变位和阴阳性，岂是短短几节课能讲明白，听得懂的。
简舒默默地反思检讨，是她太把这门课当一回事了。
不过这两次课的效果都不错，队员们并没有表现出雷世泽所谓的“情绪”。
她护短道：“没有，大家上课都挺积极的。”
雷世泽顺着她的话说：“那就好。”
两人一路说着话，很快又来到国家队的跆拳道训练馆。简舒特意朝里面看了一眼，馆里黑漆漆的，已经没人了。
看来已经录完了。
她莫名松了一口气，脚步也不觉慢下来。
身旁，雷世泽早已将盛君拍摄的事忘到了脑后，只一心想着，他和简舒还没吃饭，一会儿去哪吃更好。
“咱们要不吃了晚饭再回去？体大门口有一家拉面馆，我在那吃过一次，味道还不错。”
简舒恰巧也觉得饿了，况且这么冷的天，吃碗热腾腾的拉面也不错，于是说：“好。”
雷世泽没想到她能这么痛快答应，在简舒看不见的角度，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微微向上一扬，像在庆祝胜利。
初冬霜重，一弯新月高悬。黑色天幕下，两人的影子缓缓擦过跆拳道馆前的长台阶，交叠着向前走去。
训练馆边，木槿和老槐在月夜里摇晃着光秃秃的树枝，杂乱的枝桠旁，盛君戴着鸭舌帽，背着桶形训练包，刚刚结束训练。
拖着麻木的大长腿，他朝两米开外的两个背影看了一眼，又和没看见似的，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回到宿舍，厉文宇不出意外地又瘫在那刷手机，听见响动抬头看了一眼，嘴里嘟囔了句：“怎么搞到现在？”
说完，见盛君没理他，又自顾自道：“你今晚没来上课真是巨大损失，简老师今晚讲得法国服装高定和世界超模，啧啧，真养眼啊！”
谁知盛君对这个话题依然不感兴趣，厉文宇放下手机，作死试探：“对了，今天上完课人家简老师又和师哥一起走哒......”
很好，这个话题终于成功引起了盛爷的注意。
只见盛君脱下运动服朝他脸上一扔，力道不小，嗓音却是难得的黯哑疲惫：“管不住嘴就直说，我给你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