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月扬州,烟雾朦胧,春色翠碧。

    连绵不断的春雨在今日终于歇了架势,给了几缕安静的阳光。

    “周姨娘是打算违背夫人的命令?”

    屋内,江芸芸被尖锐的声音从睡梦中惊醒,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她脑子浑浑噩噩,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里,一下是现代刚毕业的大学生,一会又是在水中挣扎的古代小孩,耳边刚才还是庆祝毕业的欢笑声,眨眼又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若是又去跳河,可要牵连我们苍哥儿了。”

    她头疼欲裂地敲了敲脑袋,对外面的声音一会儿是厌恶,一会儿又是害怕。

    ——章秀娥。

    她脑海中诡异浮现出一个名字。

    “把芸哥儿带出来!”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江芸芸看向紧闭的大门。

    “不,不准进去。”一个怯懦的声音打断了脚步声。

    ——娘。

    虽看不见那人,但江芸芸脑子里诡异地想起昨夜迷糊时见到的人。

    穿着浅绿色的上衣,下系同色素色长裙,头上簪着木簪,皮肤雪白,柳眉娟秀,尤其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瞳仁乌黑,水光潋滟。

    “芸哥儿昨日才醒。”那个怯生生反驳声显得格外势弱。

    “姨娘别耽误章妈妈的事。”

    “正是,苍哥儿的科考宴还要章妈妈看顾呢。”

    狗腿的声音接连响起,吵得江芸芸烦躁不安。

    “油嘴滑舌,这事哪里轮的上我们这些奴婢上手。”章秀娥假意怒道,“快把人抬出来。”

    门上倒映出一道道影子,江芸芸的视线落在被团团围住,身形娇小的女子身上。

    “不行。”那人挡在门口,颤抖着的声音把人拦下。

    章秀娥的影子晃了晃。

    那几个仆人回过神来,脸色发狠,直接动起手来。

    周姨娘惶恐拦人,哪怕被人推搡也半步不肯挪走。

    江芸芸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听到有人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顺手操起手边的药碗,准备去救人。

    狗仗人势!

    江芸芸拢了拢衣服,快走几步,推开窗户,随后目标明确地朝着被团团围住,穿着紫色比甲的人扔去那口碗。

    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分犹豫。

    直到那碗落在地上,众人才回过神来。

    章秀娥发出尖利的喊声,与此同时,额头缓缓流出一道血来。

    那道血慢慢悠悠流下,顺着下颚落到华丽的领口,最后晕开一片红痕。

    “芸儿。”柔弱的女子狼狈爬了起来,惊恐不安地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仆从,最后神色仲怔地看向江芸芸。

    “手滑。”江芸芸大病未愈,有些发寒,拢了拢身上薄薄的衣服,懒洋洋说道。

    章秀娥下垂的眼尾被瞪得扬了起来,双手颤抖地指着她:“放,放肆,把他抓出来。”

    周姨娘伸手拦在门口:“他不是故意的。”

    “抓出来,抓出来。”章秀娥用手捂着额头,大声嘶吼着。

    江芸芸也不知从那里掏出一根棍子,左右戳着,一戳一个准。

    那些人很快就被江芸芸接连戳翻在地。

    周姨娘一脸茫然地看着江芸芸。

    众人更是见鬼一般盯着她。

    以前的芸哥儿内敛胆怯,连高声说话也不敢,今日怎么这么凶残。

    江芸芸出了一身汗,久病的身体也有些累了。

    “这么热闹的事情,合该给外面的人看看。”她转了转手中的竹竿,皮笑肉不笑地,“曹操杀王垕的故事你知道吗?”

    章秀娥听明白了江芸芸的威胁,青着脸不再动手。

    “你为何要带我走?”江芸芸反客为主。

    “你做下这么丢脸的事还好意思问。”章妈妈冷笑,“死过一回倒是不一样了,无法无天起来。”

    江芸芸施施然点头:“确实,我打小就是硬骨头。”

    章秀娥故意激怒着:“二公子不要胡闹,过几日府中就是苍哥儿的科举宴,不要让老爷夫人发火,也让周姨娘为难。”

    周姨娘嘴角微微抿起:“苍哥儿刚醒,搬来搬去万一加重病情怎么办?”

    江芸芸自然不会跟他们走,眼神在院中众人身上扫过,眼珠子一转,看向章秀娥:“刚才他们说这个宴是你负责的?”

    章秀娥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我这个硬骨头放到老爷夫人面前也碍眼,还要劳烦你整日看着我,不是耽误你这个做大事的人飞黄腾达吗。”

    江芸芸话锋一转,虚弱地咳嗽一声:“你看,我都这样了,还能翻出花来吗?”

    打蛇打七寸,章秀娥看着面前瘦弱苍白的人,犹豫了。

    “万一科考宴这么重要的事,被人摘了桃子,得不偿失啊。”江芸芸继续说道。

    章秀娥本就不乐意揽下无利事,今日又负伤了,也算有了交代,听他这般说,心里一下就有新主意。

    “如今阖府上下苍哥儿最重要。”她捋了捋袖子,冷笑一声,“就让芸哥儿在周姨娘这里再呆半月,料你们也翻不出花来。”

    她安排了几人守着小院大门,便脚步匆匆回去了。

    那些仆人踩低捧高,不愿在这里消磨大好春光,等章秀娥走后,也跟着嘻嘻哈哈跑了,院中很快就只剩下母女两人。

    周姨娘没想到事情就这样就结束了,怔怔地看着江芸芸。

    江芸芸这人吃软不吃硬,碰到章秀娥这等凶横之人,打一架都是不怕的,最怕好看又柔弱的人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咳咳,进来坐坐。”她利索关上门,爬回床上。

    “芸儿。”周姨娘入内,见她苍白的小脸,心中一软。

    江芸芸对着她微微一笑,嘴角的小梨涡也跟着闪动。

    周姨娘顿时松了一口气,心里的惴惴不安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她觉得刚才的芸哥儿浑然陌生。

    “你怎么打章妈妈?”周姨娘不安说道。

    江芸芸打了个哈欠,懒懒散散反驳道:“她欺软怕硬,不碍事。”

    周姨娘依旧心事重重。

    江芸芸昨夜醒过一次,但睁眼没超过五秒钟就继续昏过去了,那时第一眼就看到趴在床边的周姨娘,心中莫名安心。

    “娘。”

    周姨娘惊讶地瞪大眼睛,好一会儿才沙哑说道:“要叫我姨娘。”

    一直流离在外的江芸芸被一个称谓猝不及防拉到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中。

    ——等级森严、三等九般的古代社会。

    “我,失忆了。”江芸芸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她看,面露犹豫之色。

    周姨娘迷茫了片刻,随后大惊失色。

    江芸芸赶在她说话前,急忙截住她的话:“我很好,一点问题也没有,就是有点记不清事,所以想要娘帮我遮掩一下。”

    “这可如何是好?”周姨娘忧心忡忡地握着她的手,焦急又沉默地来回翻看着,最后认真说道,“没关系,姨娘会保护你的。”

    江芸芸盯着那截秀白的手指,忍不住有些走神。

    断断续续的记忆中都是这人哭泣的模样,似乎只要有一点风浪,她都能落泪,可这样柔弱胆小的人却在刚才几次三番站在她面前,企图为她遮蔽风雨。

    “你叫什么名字?”江芸芸缓和气氛问道。

    周姨娘眨了眨眼。

    江芸芸后知后觉发现这个问题不合适,尴尬地揉了揉脸。

    “我叫周笙。”不曾想,周姨娘竟小声回答了,“鼓瑟吹笙的笙。”

    半文盲的江芸芸和她面面相觑,最后转移话题:“娘过来坐。”

    周笙连连摆手:“不能叫这个。”

    “我就私底下叫叫。”江芸芸是叫不出姨娘这个称谓的,随口敷衍着。

    周笙脸上露出笑来,眼尾上带着的一滴泪珠却落了下来,愁苦的面容下瞬间浮现出娇媚的艳丽。

    “我叫什么名字。”江芸芸被惊到失神,回神后捏着周笙的手指,心不在焉地问道。

    “江芸。”

    原主和她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

    她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这才勉强摸到一点轮廓。

    原身叫江芸,江家庶子,行二,江家一个嫡长子,一个嫡幼子,还有两个姊妹,都出自夫人膝下,周笙膝下还有一个小三岁的亲妹妹,但被赶去祠堂祈福,到现在都没回来。

    “我怎么就跳河了?”江芸芸诈道。

    居住条件确实艰苦了点,但还不至于因为这些就想不开跳河。

    周笙双眼含泪,偏又不似他人的嚎啕大哭,只是断断续续地抽泣着,眼泪却是大颗大颗地往下落,看得人格外心疼。

    在周笙断断续续的叙述下,江芸芸才知道自己的处境确实不太妙。

    据说有一个荤素不忌的王爷派人来扬州寻美人,江家想攀附这门关系,打算把肖像其母的江芸送上去。

    江家希望搭上王爷这条线,为嫡长子江苍铺路。

    十五岁的江苍在今年过了科考,而江芸至今没有读过书,境遇天差地别,这才一时想不开跳了河。

    江芸死在那个冰冷的湖中,不得不临时上岗的江芸芸接过了这个烂摊子。

    任务:逃离变态王爷。

    时间:一个月。

    “真不是东西。”江芸芸唾弃着。

    “都是姨娘没用。”周笙抱着她哭湿了衣襟,“这可怎么办才好。”

    江芸芸拍着她的肩膀安抚着:“会有办法的。”

    “现在是谁当皇帝?”江芸芸打听外面的消息。

    周笙捂着她的嘴:“怎能口出狂言。”

    江芸芸眨了眨眼,扒拉下她的手:“那现在是什么年号。”

    “四年前山陵崩,如今该有新的年号了。”周笙神色为难,“可我久不听外面的消息,已经不知道了。”

    “四年前老皇帝死了,新皇帝继位……呜呜……”

    江芸芸把大逆不道的话都咽了回去。

    “那我换别的问题。”她紧盯着面前的人,摸了摸自己胸口,咂舌,“我不会是在女扮男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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