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医院。
尔甜领着那名女艺人出现在妇科门口，女艺人伪装得很成功，一路走来没有人能认出她，坐下的时候把帽檐压低，“甜姐，我有点怕。”
“怕哪方面？”
“怕别人能认出我。”
“你对外都是用艺名，今天打扮得也很严实，别人认出你的可能性不大。”尔甜说完轻轻叹气，“你最应该担心的是你的身体。”
林媛低头擦泪，“我知道。”
“第四次了。”尔甜声音很低，还压着一点怒意，“CI是断你财路了还是挡你发展了，需要你在外面这么拼？”
林媛听得出这话里的讽刺，“甜姐......”
“再说，”尔甜直接打断她，“如果你真想用自己的身体谋条出路，去钓个能耐的，萧谦算什么东西？”
尔甜这么生气，是因为林媛恋爱脑，外加识人不清，每次都会因戏生情，谈个个把月，就把钱和身子全倒贴过去了。
艺人的私生活公司有管制，但看不牢，总有些人偷偷摸摸地搞些小动作。林媛不属于流量艺人，谈恋爱阻碍不大，可她这副见到男人就愿意牺牲一切的样子让人看了火大。
这事儿发生两次的时候，尔甜跟她聊过，说她谈恋爱可以，但得有身体底线，可她总耐不住男人的耳鬓厮磨，到头来，伤害的还是自己。
“甜姐，你别骂了，我知道错了，不会再有下一次。”
“跟我保证有意义吗？”
尔甜怒意不消，连带着看周围的人都蒙上了一层冷霜。
林媛还想解释，但看见尔甜的眉眼动了一下，跟着她的眼神看过去，一个留着齐肩发的女生落了座。
“甜姐，你认识？”
尔甜没回她，而是把自己的眼镜往上抬了抬，怕有心人捕风捉影，她也稍微乔装了一番，因此蒋悦回头的时候并没有认出她来。
“不认识。”等确认蒋悦的号就在林媛前一个之后，她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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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出来她就开车到上影，熟悉她的工作人员直接给她按了顶楼电梯，门开的一瞬间，她瞄到了一个身影。
萧谦。
脸色不好，估计被训了。
没多在他身上费神，尔甜来的目的很简单，把事情理清楚，
两家三七开。
“干脆二八好了。”
质控端着咖啡杯，不痛不痒地回。
“你什么态度？”
“林媛不是什么好姑娘，CI给她的好资源全浪费了，就一心想着嫁入豪门，可每次都只能捡到一些歪瓜裂枣。”
尔甜从他这话里捕捉到些蛛丝马迹，“找过你？”
“爬过我的床。”
尔甜拉开他对面的椅子，示意他继续说。
“我把她踢下去了。”
尔甜知道林媛秉性存在哪些缺点，也知道她根本不可能沾到质控，可既然两家有这么一档子事儿，就不能让它这么平静地过去。
“但出现意外，受伤的总是女性，林媛再怎么不自爱，生育能力也是她该有的权力，现在因为萧谦这最后的稻草，她以后不能生了......”
话没说完，可话语里藏着满满的威胁。
“尔甜，”质控把杯子放下，“你家一只蚂蚁死在上影门口，你都得找我报销出殡费是不是？”
“哎，质控哥，”尔甜笑了一下，“你跟我说什么两家话，我们只是就事论事啊。”
“不是。”
不是就事论事，而是就事，看看能不能获得长远利益，尔甜每笔算盘都打得很响，即使她家真有一只蚂蚁死在上影门口，她也得让质控买世界上最贵的棺材。
“是，”她笑着强调，“有些事你们男人不能不认，也别床上一副面孔，床下一种脸色，我们才谈到哪儿啊？”
谈到三七分。
即使三七，也不能这么容易松口，他不知道这个“七”会给上影带来多少冲击，于是沉默。
尔甜这会儿笑得真诚，走到他身旁，用指关节把他的头顶起来，然后凑近，两人在阳光下对视着。
“我四，好不好？”
质控真的挺受不了她说“好不好”的，因为这种话术平常用到的几率不大，大多数在床上。
“慢点好不好。”
“别咬好不好。”
“求求你了放过我好不好。”
......
质控下意识地想说“好”，但这个字刚到嘴边就被他咽了回去，“既往不咎好不好？”
“好。”尔甜答应得很干脆，但转口就说，“我今天在医院看见蒋悦了。”
“妇科？”
尔甜没回答，在扣自己的指甲，看着挺无害的，可满脸写着“爱聊不聊”，以及“跟我道歉”。
“对不起。”
对不起，刚刚跟她讲价了。
然后甩手给萧谦也发了个道歉通知，重新问：“妇科？”
“妇科。”她说。
寂静无声。
质控补充：“你四。”
她这才转过头，还弹了弹自己的指甲，仿佛刚刚真的在清理，“她跟林媛一样。”
“你怎么知道？”
“她看的那个医生是我妈的老同学，我问的。”
CI的女艺人难免会遇到这种事，把医生叫到家里来怕操作不当造成危险，公然找医生又怕不可靠，纪运竹就提前塞了自己的同学到圣达，只要艺人自己进出医院时不被人认出来，医生这块走漏消息的可能性很小。
“你觉得孩子是谁的？”
“你说呢？”尔甜反问，“我给你送来这么大一个把柄，都不求回报的。”
“是吗，”质控拉开抽屉，抽出一叠资料放在她面前，“那质控哥也很疼你的。”
这些是周访在“朗运”赌博的资料，因为他的身份特殊，文于砚给他单独开了个场子，每次他去的时候都以“山岩”的名字登记，外界几乎不知道他还有这个瘾。
质控捏着这笔资料没法找人谈判，因为中间还夹着一个尔家，如果真把周访弄得身败名裂，尔家的大靠山就倒了。
“你从哪搞来的？”
“蒋杨在明九小区藏了几辆豪车，总价超一个亿，以他一个记者的身份，怎么买得起。”他抽了张资料给她，上面详细介绍了文于砚跟周访的来往。
周访私下里喜欢放高利贷，以“朗运”为媒介，从中豪赚了不少钱，有些人输红眼了，甚至把车抵押掉，这些豪车就是这么来的。文于砚也不吃亏，给周访提供个场子，就能借着他的身份，免去了不少麻烦。
二人合作已久，蒋杨只不过是放在明面上的堆码器，帮周访挡灾，但让他能如此卖命的还是他拥有一部分“赌物”的使用权。
比如说那些豪车。
再比如高利贷收回来的钱。
尔甜看完后，理清了几个人的关系，“何平的事到现在还没爆出来，说明稳住了，你用这个堵的他？”
质控摇头，“如果用这个堵，周访肯定会有所察觉，然后切断他跟文于砚的一切来往，我查车子的事没惊动任何人，而蒋杨不敢发，是因为我从监控里截了几张他跟蒋悦见面的照片，如果他发，我就塞他家的信箱里。”
“他不发你就不塞了？”
“我塞啊。”
她就知道，他向来喜欢干这种缺德事，但用他的话来说，这不叫缺德，这叫明码谈判，如果爽约，那就是他不想谈了，纯属少爷脾气，扯不到道德标准。
他又说：“蒋悦只是暂时的筹码，蒋杨不会因为这件事得罪周访，周访也不会因为这个就不给文于砚搭桥。”
“你就这么肯定背后是文于砚主使的？”
“你心疼啊？”
正经聊天呢，这人突然甩了这么一句，真是掉在醋眼子上了，“我们两家是亲戚好吗。”
“干亲。”他咬住了这两个字，“你平常都怎么叫他的，干哥哥？”
“我怎么叫你就怎么叫他。”
她的意思是连名带姓，但忘了某个晚上她为了少做一次喊了他一晚上“老公”，所以质控听到这个回答，低沉地问：“那你想想你是怎么叫我的。”
她想了。
然后想起来了。
笑着叫：“老公。”
质控的一脸算计全都被这两个字冲走，脑子里有几秒想全部承包萧谦的责任，可想到之前她色.诱他不签合同的事儿，理智瞬间回炉。
“做的时候再叫，这样我输给你的几率更大一些。”
尔甜换了个姿势坐着，继续刚才的话题，“周访和文于砚的关系你理清了，蒋杨的作用你也理清了，周访是不能动的，那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蒋悦。”
“她还有别的用处？”
“她是女人，女人的用处大着呢。”他这话没一点虚的，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的都是美人那一关，蒋悦在这两个男人中间，绝对可以发挥出最大的作用，“周访的账放在蒋杨身上走，查起来就容易多了。周访一共从朗运赚回六辆车，但蒋杨的车库只有五辆，第六辆放在蒋悦那里，她开过。”
尔甜一听就懂，接着分析：“顶级豪车都是做过登记的，尤其是车牌更容易招眼，周访把车放在蒋杨那里，就是怕查到他头上，但蒋悦还开车出去招摇，要是被有心人记下来，顺藤摸瓜也能让周访吓一哆嗦。”
“是，换位思考一下，你要是周访，会怎么做？”
尔甜说渴了，捞过质控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还能怎么做，棒打鸳鸯呗。”
质控摸了下杯子，有些凉，他去添了点热水放她手边，“林媛去医院的时候你什么感受？”
“气啊，糟践生命，还伤了身体。”
“女孩子对这些都很在乎，蒋杨从周访手里能赚到钱，外面的私生子难道还养不起？”
尔甜思路跟得上，紧接着说：“所以蒋悦的孩子是周访让打的。”
“嗯，你真棒。”他这句话夸得就有点不走心了，虽然话是好话，但眼底的揶揄明显表达另一种意思——真棒还需要我给你理思路？
尔甜看出来了，皮笑肉不笑地回夸：“还是质控哥你厉害。”
“质控哥这方面还不是最厉害的。”
......可以打住了。
既然能理到这儿，这个局基本上也就做出来了，蒋悦因为孩子的事，对周访肯定怀恨在心，即使他给她一个职位，也抵不过一个女性想做母亲的执念。
要使双方心生嫌隙，只差一个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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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轮比赛开始前有场会议，质控因为帮新来的实习生安排工作晚了几分钟，王经理在碎碎念，说以往燕总在时，从没迟到过，现在怎么换了个主子，连开会习惯都换了呢。
“王经理。”
好不巧。
碎碎念的声音不算小，被质控听个正着，王经理立马站起来，脸色有些慌乱，想开口解释，被质控“抬了下手”的姿势给制止了。
员工们都觉得头顶悬了根箭，好似随时能开弓，可他只是懒散地回了一句：“那麻烦你习惯一下。”
王经理坐下时一身冷汗。
会议流程很简单，围绕着第五次画稿展开，大家把作品和设计理念都讲述完毕后，质控开了口：“王经理。”
王经理战战兢兢：“在。”
“点评。”
挨个点评，起码花了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内，王经理一直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不是很想讲，而是不敢停。
每次他呼吸停顿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主位上投来的目光，好像在说：
“拿这么多年薪话还讲不利索。”
“是饭没吃饱还是人闲久了？”
“闲久了不如出去坐坐。”
“算了，干脆出去了就别回来了。”
......
这些潜在的威胁一直绕在耳旁，于是他更加卖力，可头头是道了好久，才发现......
这爷好像在睡。
于是轻咳了一声，以示提醒。
这种提醒像上学期间班主任见到调皮学生后的冷脸威胁，在王经理不满的演绎下，显得牢骚味更重。
然而就在王经理想把他往不敬业的方向引时，他抬了眼皮，“蒋悦的，能过关？”
王经理一激灵，原来他在听。
蒋悦的水平确实不行，不过人家有后台，还是总部加持的，光环自然就不一样了。
王经理心想还是年轻，不懂商业的尔虞我诈，总部都直接放话了，工作上还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质总，小蒋工作能力有目共睹，这段期间虚心学习，成长了不少，相信要是给她时间，一定能做出令人满意的图稿。”
王经理以前对蒋悦爱答不理的，没想到这人竟然有大后台，从她转正后，他对她的态度就发生了大转变，此时也是一味地维护她，为的是跟质控形成鲜明的对比，好让蒋悦在后台面前美言几句。
“马屁找准了再拍。”质控直接撕破他的虚伪，“你卡里的年薪烫不烫手，这种图稿都能夸出朵花来，是真没有这方面的天赋，还是想让蒋悦走邹一彤的路。”
自从邹一彤离开之后，这个名字就成了禁忌，听说她出院之后精神受到了刺激，得了抑郁症，几度想自.杀。她家人也来闹过，到门口就被保安拦住了，王经理下了死命令，要是敢让邹家的人上来，谁也别想在这个领域里找到工作。
“能耐，”王经理提着的心还没落下来，质控又说，“搞办公室潜规则，还PUA员工，一开始把人捧得有多高，到最后人家摔得就有多痛，来蒋悦，你是走关系上来的，说说刚才王经理的评价，你给打几分。”
员工们都坐不住了，谁家公司没点小秘密，别人的老板巴不得大家做睁眼瞎，千万别探究公司的小把戏，而这哥是把这些遮羞布全扯开了。
员工们惊讶归惊讶，同时也挺爽的，来吧，撕吧，反正这个职场不公平，大家谁也别想明哲保身。
蒋悦这人喜怒不显，心思重，在公司没几个知心的朋友，但跟着蒋杨见过不少世面，她也不怯场，站起来说：“质总，我现在的成果不代表我以后的水平，我画得不出众说明我进步空间大，我愿意努力，愿意追上她们，为什么一定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难道靠关系就要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吗？”
“是，”质控清清楚楚地回答了她，“谁不努力？她们没日没夜地忙活着却比你低一头，这是该的？她们画得比你强却无法获得转正资格，这是该的？你的能力无法达标就没有了继任的资格，这是该的。”
最后一句他用了肯定句，意思剖析得明明白白，听得那些助理热血沸腾，这些朝乾夕惕的人就是看不惯后台咖，而此时这个后台咖很有底气，“质总，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不能过关。”然而质控比她更有底气地怼了回去。
“可是我已经转正了，这是事实！”蒋悦有些激动地喊。
质控没打算将自己的话再重复一遍，也不打算应她这句情绪激动的话，整个人散发着“主意已定”的气场，检查了一下工作内容，又确认画稿没什么需要补充的，就手一挥，“散会。”
员工们结伴往外走，不时地用眼神交流着，有些胆大的，拉着自己的小姐妹到茶水间聊了起来，“刚刚质总也太帅了吧，管你对面是什么咖，直接刚诶。”
“是啊是啊，没想到质总三观这么正，这个会可算是给我们出了口气，蒋悦画的还没你好，凭什么能直接转正。”
“就是，要是公司风气都这样，以后还怎么出好作品。”
“还好我们有个敢踢铁板的，你看那个王经理，马屁拍得不要太响。”
这声有点大，引得路过茶水间的人回头看了一眼，同行的人拉住她，“嘘，小点声......”